長篇小說彩虹三部曲 第一部   
革命與玫瑰

第一章  引子

有朋自遠方來
九月初的伊犁河谷，  晴空萬里。 藍天白雲下，遍地一望無際的薰衣草， 有如紫色海洋，讓人驚艷。 在這片紫色花海中， 一個巨大的白色十字標記在地上，非常引人注意。 
一群佩戴紅色五角星帽徽和紅色領章的中国军人，站在離白色標記不遠的地方。 为首的一位， 手拿望远镜，向空中嘹望。他身後有幾個人正在低声交談。
幾名年轻的女军人在稍远处，嘻嘻哈哈地说笑， 采摘地上的薰衣草花。中國军人，在中國西部這個偏遠省份倒是常见，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们中间，还有幾個身著西式軍裝的大鼻子外國人。
“朱站長，  好看吗  ？”  一名年轻女军人，舉着手中一大束紫色薰衣草花，問手拿望遠鏡的中年军人。他放下望远镜， 接过花束看了看， 又用鼻子闻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说： “ 好看， 而且很香。”
“那等一會兒，把它送给客人好不好？” 那個女军人笑着问。
“当然好， 小陶。 等一下就由你為客人献花吧 。“ 中年軍人说。
这名中年军人，名叫朱坚， 是中央军委情报部，直属新疆情报站站长。  今天率领下属，正在準備迎接，来自萬里之外的客人，美国陆军情报总署特使，约翰。威尔逊少将。 
威尔逊少将此行目的， 是實地考察中國这个情报站，对电子侦察设备的需求， 并提出报告，报陆军情报总署審批。被朱坚称为小陶的军人，名叫陶丽，大眼睛的漂亮上海姑娘， 情報站情报综合分析室参谋。
站在他们身後幾名军人，在听他们谈话。一个年老軍人，有些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是情报站政治委員王宇明。  王宇明與朱堅是情報站搭檔， 分別為軍政一把手。 他們雖然在一起工作， 但是王宇明对站长朱坚卻非常有看法。 他認為朱堅年纪輕輕，就能當上這麼重要，独挡一面的情報站站長， 让他非常不满。 
面對高大威猛， 相貌出眾，男子氣概十足的朱堅，他自慚形穢， 與朱堅沒有一點可比性，就一個矮小瘦弱，貌不出眾小老頭。  因此， 他對朱堅，內心深處，嫉恨有加， 卻又說不出口。
情報站，有許多大學畢業年輕女軍官， 他們有事没事，都愿意找朱坚談天說地，卻冷落了他这個政治委員。不过他也无奈， 现在强调干部年輕化， 知識化。 他知道，朱坚年輕能幹，有文凭， 而且後台硬。情報部掌实權的，第一副部長易木，就對他十分看重， 他們之间關係，好像也非比一般。 
所以雖然他内心對朱坚不满， 嫉妒， 恨， 表面上卻深藏不露。“ 哎， 此一時彼一時。 ”  王宇明心想。 他非常懷念六十年代，那個時候講究突出政治。 政治是统帅， 是灵魂， 政治可以冲击一切。 
哼， 那時，谁敢不買他這個政治委員的帐。 可现在，什麼都變了。表面上，還是要坚持四个第一。 可实際上， 一看文憑，二看關係， 三看門第， 王宇明感到無可奈何花落去，有種无法釋懷的深深失落感。
“站長， 来了！”   一名年輕军人，手指着天空對朱坚说。晴空萬里的天際线上， 出现一个小黑點，逐渐变大， 並且傳來逐渐增大的轟鳴聲。
中美之间，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就有了軍事情报方面的秘密合作。 朱坚主持的这个情报站， 由于地利关系， 是双方合作重点 。美国方面不但提供了部分侦查设备， 而且派出以查禮  。布莱克上校为首的工作组， 与中国人一起工作，獲取的情报雙方分享。人群裏那幾個身著西式軍裝，大鼻子外国人， 就是他們。
威尔逊少将，是迄今为止，美方来访者中，军衔最高的一位。此次實地考察，要为情報站對先進電子偵察设备的需求提出报告， 報美國陸軍情報總署審批，所以中方对他的来访十分重视。
很快，一架黑色軍用直升机，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稳稳地降落在有白色十字标记，臨時停机坪上。
美国自五十年代初，就中断了与中国共产党政权各方面的聯繫。 这架直升机， 是三十多年來，第一次获准，在中国领空飞行的美國軍用飛機。 
美方說， 這是為了增强情報站侦察工作机动性， 把它作为礼物赠送給中国。美国人看起来大方，其实， 他们還有没说出口的原因。 
因為， 第一， 如果不是贈送， 美方就沒有理由把一架軍用直升機，擺在中國這個極其敏感的邊疆情報站， 而且也無法獲得，在中國領空自由飛行的權利。 
第二， 中苏关系當前虽然有缓和， 但边界冲突仍时有发生。 美国人把这架直升机摆在这裏，實際上，是为了情況紧急时，用來撤退美方人员之用。 否则万一出事，他們落到苏联人手中， 虽然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但外交方面，又要和讨厌的俄国人，多费口舌。
飞机停稳， 一个高個子男人，身穿美国陆军军服，从打开的机舱门處走下来。  朱坚一眼就认出， 他就是自己的主客， 美國陸軍部的约翰。威尔逊少将。朱堅对威爾遜的个人资料，以及各種場合照片， 早就看过多次。 朱坚是搞情报的， 研究 “ 合作伙伴 ” ， 也是他的工作。
威尔逊少将下飞机後， 直升机舱门，出現了一個女人，白色裙式套装， 短裙下肉色丝袜， 腳上白色半高跟皮鞋，顯露出线条清晰的修长美腿 。 威尔逊伸手接她下機， 她下机站稳後， 把脸上戴的墨镜摘下來。眯着不适应外面強烈阳光的双眼，慢慢地向四周环顾。
朱坚一直注视着这个下机的女人， 心裏依稀觉得有些面熟。 等她摘下墨镜， 目光与他对接後， 朱堅不由地身子一震，  ： “ 是她 ？ 怎么会是她 ？ ”   朱坚注意到那個女人，似乎身子也晃了一下， 但很快就平静了， 脸上又露出朱坚熟悉的迷人笑容。
约翰。威尔逊少将一行，从停机坪向朱坚等人走来， 朱坚也帶人迎向前去。威尔逊看出來，朱坚是這裡的主要负责人， 这从别人都离他至少有一米多遠的距离上，就可以判断出來。
约翰。威尔逊少将，在美国陆军中，是有名的中国通。 从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就开始做收集中国大陆情报工作， 為此還在台湾住过六年。 威尔逊大步向前，与朱坚握手， 並主動介紹那個白衣女子：“ 这是我妻子， 也是我的助理，兼中文翻译玛丽少校。
朱坚和玛丽少校握手， 他們互相注视着对方，半天没有讲话。 後來还是朱坚先开口，用英文说道：”  Welcome to China。“。 
” 很高兴见到你 ！ “ ，玛丽少校却用地道的中国话回答朱坚。 
朱坚身後的人， 听到这个洋婆子中国话讲的地道，感到有些惊雅。 而真正了解她话内含义的，只有朱坚一個人。朱坚从玛丽紧握自己，微微有些发抖的手，感受到对方内心的激动。 是呀，這麼多年音信全无， 今天突然再见，能不激动吗？ 她看上去还是那么漂亮， 变化不大， 只是眼角上不太显眼的鱼尾纹，暴露出她年龄的變化。 
令朱坚绝对想不到的是，会在今天这种场合， 而且她是以威尔逊少将妻子的身份，与他再见， 他的思绪不仅回到多年前的往事中去。
”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  朱坚用中文对 玛丽少校说。 这种场合下，这雖然只是普通的客套话， 但玛丽明白朱坚话裏的深义， 他们的手握的更紧了。
威尔逊和来欢迎的人逐个握手， 由陶丽做翻译，介绍每個人的身份。 朱坚和威尔逊的随员握手， 由玛丽介绍他们的身份，然後大家分别乘车回情报站。
朱坚由陶丽陪同，与威尔逊夫妇同乘一辆车。 虽然朱坚英文不错， 但他坚持讓陶丽做翻译， 自己只讲中文。他觉得這樣比較主動，可以给自己缓冲時間， 思考谈话内容，答覆对方问题。 
另外， 也是他一貫处事谨慎。 他知道，在威尔逊来访期间， 他们之間的谈话， 都要整理成材料，上报情报部领导。自己稍有疏忽， 谈话出轨， 後果將不堪设想。過去这方面出问题， 導致身败名裂的，大有人在 。
汽车裏威尔逊主動發问 ：” 这两天，有什麼大事发生吗 ？“ 朱坚知道他指的是国境对面，那個国家的大事， 于是他对陶丽说：” 妳把今天敌情简报主要內容，給他介绍一下。
“陶丽从公文包中掏出文件夹， 打开後用流利的英文说：” 昨天， 八月三十一號夜間， 南朝鲜航空公司，编号KAL零零七， 从纽约飞往汉城的客机， 在苏联萨哈林岛附近空域，神秘消失， 引起国际上普遍关切。 根据我方情报，可以证实的，有以下几点：	
1.	南朝鲜航空公司 KAL 007 号客机，是在偏离航线深入苏联航空禁区，飞行长达四个小时後消失的；	
2.	 南朝鲜民航机，在苏联航空禁区飞行时， 一架类似民航747的飞机，也在同一空域飞行：	
3.	 监听到的苏联空军飞行员对话，可以证实， 苏联远东空军，昨天夜间，在萨哈林岛上空附近， 击落飞机一架。 是否就是失       踪的南朝鲜民航机， 有待进一步查证；	
4.	苏联远东军区，进入一级战备。 一个米格 23 航空师，从苏联乌克兰加盟共和国首府基辅，紧急调到苏联远东军区；	
5.	日本海上自卫队，已經派出军舰在飞机消失海域附近，协助搜索民航机下落：。。。。。。“
听到这裏，威尔逊問朱坚：” 朱将军， 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
威尔逊称朱坚為朱将军， 是因为陶丽向威尔逊介绍， 朱坚是少将情报站长。 当然这不是陶丽信口开河。 当时中国方面，还没恢复军衔制。为了朱坚能用對等身分，和对方交往， 情报部特别作出決定，朱坚以少将站长身份对外。
”   你是指对这這件事的看法，还是指民航机下落 ？“ 朱坚反问一句。”  
“ 二者都有吧 。“  威尔逊说。
“ 先说民航機下落， 百分之九十可能，已被苏联人击落， 这符合他们行事特点。 至于整个事件， 我还不能完全肯定， 但是可以感到，裏面，美苏情报战，谍影重重。“    朱坚说。
” 你是说，這件事， 我们美国人也有責任吗 ？“   威尔逊反问。
朱坚笑笑说：” 我是搞情报的， 不是政治家。 我只关心情报的准确性，時效性。 至于谁应对此负责， 那不是我的工作範疇。 不过有一点，我认为，决策者应该引以为戒。 就是不要为一时之利， 而导致那么多无辜的人，失去宝贵生命。 使那么多家庭，陷于無法彌補的深切悲痛之中。我为所有无辜的牺牲者， 其中還有 61 名美国人， 包括你们的国会议员，拉瑞。 麦克唐纳先生， 感到深深的悲哀。 如果以後我能進入决策层， 我绝不容许这种悲剧发生。“
“这位朱将军够厉害， 情报收集的这么快， 又这么细。 更让人想不到， 这位朱将军，好像还是位人道主义者。 这在共产党世界，以冷血著稱的情报界主管中，倒是不多见，这是个值得注意的对象。 “ 威尔逊心中想。 
他转头对坐在身边的妻子玛丽说：” 想不到，朱将军还是一个人道主义者， 在这点上我们倒是有共同语言。“   玛丽听後没说话， 只是点了点头， 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深情地注视着朱坚。
”朱将军， 我们两个是同行， 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 请原谅我的直率， 虽然今天我们是合作者， 但不同的社会制度， 很难保证我们以後，不会成为敌对者。 但我可以向你保证， 即使以後我们以敌对者身份，在情报领域鬥争， 我也絕不会用无辜者的生命做赌注，达成我的目标。“
“好，我同意，”   朱坚说：“  这是我们之间的君子协议。”   
威尔逊少将不太明白，君子协议的确切意思， 他转头问玛丽， 玛丽给他轻声作解释。 当他弄懂君子协议确切意思後， 高兴地对朱坚说：“很好， 我完全同意， 因为我们都是君子。”    然後伸出手去与朱坚握手，朱坚的手和他紧紧握在一起。 旁边的玛丽和陶丽，高兴地鼓起掌來。
客人抵达当晚， 朱坚设宴招待威尔逊一行， 宴会後为客人举办舞会。 站裏长期驻有多名美国人， 舞会倒是经常举行。 站裏有不少单身年輕女监听员，女译电员， 舞会上，不愁找不到年轻漂亮舞伴。
出于礼貌， 朱坚先请威尔逊妻子玛丽少校跳舞。 威尔逊则由事先安排好， 站裏公认最漂亮的參謀陶丽，陪他跳第一支舞。朱坚和威尔逊下场後， 其他人也纷纷寻找舞伴下场跳起來。 連一向对现在许多事都看不惯的政委王宇明， 也下场了。
他来跳舞倒不是为了工作，应付差事， 而是心里真好此道。 他跳舞有个特点， 爱找年轻漂亮舞伴， 跳时把对方搂的紧紧的， 恨不得身子贴在一起。 站裏的女孩都怕陪她跳舞， 但因他是政委， 被他点名，雖不願意，也不得不应付他。
朱坚和玛丽互相轻挽对方腰肢，在舞池中随着音乐漫步起舞， 这时朱坚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他知道现在沉迷于舞池中的人， 大概没有人会特别注意他的言行。 
朱坚到这裏当站长一年多， 是站裏一把手， 但他依然谨言慎行。 这一方面是他多年，政治鬥争中养成的習惯。另一方面， 他的第六感觉， 使他从政委王宇明，及其手下人对他表面客气中， 嗅出一股他一時，还找不到原因的某种敌意， 这使他不得不处处设防。
“ 何老师， 我今天一直以为在做梦， 我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     朱坚在玛丽的耳边轻轻地说。   
“哓明，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这次来中国， 冥冥中总觉得，有可能再见到你。自分别後， 我从没忘记过你。 我时常回忆我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 也常常想起，後来那些疯狂可怕的日子。 你在我心中留下的美好记忆，是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   玛丽深情地说。
” 我现在改名叫朱坚， 这里没人知道我濄去的名字， 你叫我朱坚好了。“     朱坚提醒她说。
”    你还是这么谨慎小心， 我喜欢叫你哓明。 不过你别怕， 我只有跟你一个人在一起时， 才会这么叫。”  玛丽低声说。
“ 何老师， 看到你有这么好的归宿， 我也算放心了。”  朱坚说。
“ 哎， 别提这个， ”    玛丽说着眼圈就红了， 一颗晶莹的泪珠在眼睛里打转， 眼看就要掉下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後说 ：“  都是命运捉弄人， 今天如果让我重新活过， 我只会选择你，但是现在，這已经不可能。“
” 我又何嘗不如此， 但你我都无法改变这一切， 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命吧。“    朱坚有些無奈地对玛丽说。
”  不過这次能再见到你，看到你在事业上如此成功， 我就十分高興了。 这次如果有時间， 我還想听你講講我走以後， 基地里发生的事。“
” 这次恐怕没机会， 你们在这裏，只有不到一周时间， 谈正事恐怕都不够。 不过你不必遗憾， 我最近利用空余时间， 以过去基地裏发生的事为素材， 写了一本小说， 你何玛丽老师，当然是主角之一。 
这本书在中国永遠无法出版， 我也沒想過要出版。 我写它只是用它，回忆我们年轻时，那一段值得记忆的美好时光。 这次刚好你来了， 我就把它送给你， 作为我们之间那一段，永远无法忘怀的深情纪念 ，以後这本书就是你的 。 “
” 晓明， 这个我懂， 中国的事我还算清楚。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我一定用心读你的书。“  玛丽激动地说。 
” 那好， 这也了却了我一件心事。 何老师， 谢谢你。“  朱坚说。
”哎， 你怎么现在，还开口闭口，叫我何老师， 你还是叫我丽姐吧， 你还记得当年，你第一次叫我丽姐时发生的事吗 ？  我出去後， 多少次在梦里都听到你叫我丽姐！“
” 怎能不记得， 刻骨铭心， 永生不忘 。 “   朱坚沒改口， 只是用手指， 在扶住玛丽腰際部分， 用力按了一下，作為回答。
玛丽把朱坚抱紧了， 她激动地说：” 晓明， 你知道离开中国以後， 我是多想你嗎，这次如果有机会， 我好想和你重温旧梦。 你知道， 後来我身边不乏追求者， 但是没有一个人， 包括眼前这一个， 能给我，当年你曾经给过我的那种快乐， 那是我终生，永远无法忘怀的。“
” 我也是， 但这次绝对沒有机会。“ 朱坚轻轻地叹口气说。
约翰。威尔逊少将一行的访问日程，安排的十分紧凑。他们参观了朱坚主持的情报站总部， 又去前沿看了两个分站， 仔细了解了中方目前使用的侦察设备状况 。
中方目前使用的侦察设备，仍然非常落後， 令威尔逊感到吃惊。 但是这些小个子中国人，用这些落後设备，却可以收集到那么多准确，又有时效的情报， 这使威尔逊内心感到佩服。参观後，双方进行了多次会谈。  
朱坚代表中方，提出要求美方增加设备的清单， 以此为基础， 双方逐项进行讨论。由于朱坚事先作了充分准备， 提的要求合理， 中方的清单很快就被美方全部接受。 
以此为基础， 威尔逊少将拟出要陆军部，增加提供设备的报告草稿， 请朱坚过目。朱坚发现， 威尔逊提出的增加供应设备清单， 比中方原来提的要多。 朱坚心裏高兴， 对威尔逊的友好表示感谢。
威尔逊说：“ 朱将军， 虽然我们相处不久， 但我看的出， 你是一个专业，内行，称职的将军。 贵方提出的增加设备要求专业，合理， 而且相当克制，这与我在别的国家见到的情况完全不同。 我看的出来， 你们只提出了最基本的需求， 所以我在有些地方增加一些。  对这， 你不必感谢我。 实话實说， 这更是为了我们美国利益， 因为在这裏收集的情报，也供我们使用。“
朱坚笑笑说：” 为两国共同利益， 为维护世界和平。“ 这几天与威尔逊接触， 美国人做事一板一眼的认真， 讲话直来直去，不兜圈子的直率， 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 对， 朱将军说的对， 为我们两国共同利益， 为世界和平。“ 威尔逊也高兴地说。
威尔逊一行停留期间， 虽然朱坚想方设法安排， 也无法排出可以和威尔逊夫人玛丽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令他们都非常失望。 朱坚无法可想， 只好在威尔逊离开前一天晚上， 在欢送宴会後，再次举办舞会。 
这个安排，看上去合情合理， 而且令站裏所有中外人士，皆大欢喜。舞会上朱坚再次请玛丽跳舞， 只有在这时， 在震耳的音乐声音掩盖下， 他们才有机会不受约束地谈话。
” 哓明， 现在你人在眼前， 却又好像远在天边。 這麼多年， 好不容易再见面， 马上又要分开， 实在遗憾。 不知这次分别後， 是不是還有機會再见到你。“
” 感谢上帝吧， 今生居然还有机会再相见。 能再见到妳， 我就很满足。 看到妳有这么好的归宿， 我也放心了，“ 朱坚安慰玛丽， 实际上也是在安慰自己。
” 我是满意，又不满意， 我满意，上帝安排我们再次相见， 不满意，我们又要马上分开。而且以後， 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  这个世界上， 有许多事情，无法从人愿。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看到你现在过的好， 够了。 你知道， 自从送你离开中国， 我一直为妳担心， 不知妳过的怎么样。 可是由于军队纪律约束， 加上当时正是文化大革命， 人们发疯似地怀疑一切， 我只好打消和妳联系的想法。“
“ 这个我理解， 我也一直没给你写信， 怕别人给你扣裏通外国帽子。 不过现在看上去，比过去好多了。 我从报纸上看到中国正在改革开放， 各方面控制，好像没有从前那么严了。”
“   你真这么看吗 ？  表面上是这样， 但实质上，没有改变， 这叫内紧外松。 放松是表面现象， 是作给你们外国人看的。 实际上内部并没有放松， 反而控制更严，只是方法变了。 你看我虽然是一站之长，  可是我也不能一个人，单独与你们外国人在一起， 这是外事纪律。”    朱坚对玛丽说。
“   那不是还和从前一样吗 ？“    玛丽听後有些不解地問。
” 可以这么说， 不過形式上，还是有些改變。 比如说，现在站裏可以办舞会， 中外人士可以一起跳跳舞， 但本质上没有改变。“ 
” 哓明， 我懂， 我了解你， 你天性热爱自由， 对这一套早就反感。 我内心感觉，你在这裏虽然地位很高， 但是过的并不愉快， 对吗 ？“   玛丽向朱坚问道。
”  人生难得知己， 还是妳了解我。 妳说的不错， 我并不愉快。 表面上看，我不是很好吗， 一站之长， 威风的很，可实际上烦恼的事太多。   唉， 不说这些， 妳明天就走了， 我不能把烦恼传给妳， 我们还是谈些愉快的事吧。“    
朱坚不愿给即将离去的玛丽添烦恼， 想把话题岔开。
”  晓明， 我问你一个问题， 既然你在这裏过的不愉快， 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 我到今天还清楚地记得，你送我离开中国时，对我说过的话。 你说：  ‘ 丽姐， 你走吧， 出去后海阔凭鱼跃， 天高任鸟飞。’  今天我用同样的话劝你， 你认真考虑一下。 “    
玛丽并不因为朱坚故意岔开话题而改变思路， 紧盯着朱坚问， 因为她真的为朱坚的未来担心。
”  离开这里 ？ 离开这里去哪儿 ？ “ 听玛丽这么说， 朱坚不由自主地问道。
” 比如说去美国， 那裏很自由， 适合你这样的人发展， 你有没有想过 ？“   玛丽问。
” 去美国 ？“    朱坚听後不由地重复了一下，马上说道：” 这不可能， 特别是象我这种身份的人， 绝对没有可能。“
”  事在人为， 你如果有这个打算， 我在那边可以帮你筹划一下， 我会尽全力帮你。“ 
” 这件事太大， 我要认真考虑。 ”     朱坚对玛丽说。 这是实话， 在这次与玛丽见面之前， 他从来没有动过这种念头。
“ 你想想吧， 如果需要我帮助， 我会全力以赴。 不过不管怎么说， 我都会说服威尔逊， 让他提议请你去美国訪問一次。 你先去美国看看， 喜欢就留下， 不喜欢就回来。 ”
“ 这倒可以考虑。”  朱坚说。 ：“ 不过， 不能只邀请我一个人， 否则会引起别人怀疑， 反而坏事。”
“  这个我知道， 今天晚上我就和他说， 我想他会同意的。你知道这次来访， 他对你印象好极了， 在下面和我说了好几次。 他说，象朱将军这种人， 是中国未來的希望。 以後如果由朱将军这种人主政中国， 中国和美国之间关系，会比目前更好， 这符合美国长远利益。你看， 他对你寄与很高期望。”
“ 威尔逊先生过奖了， 不过这一点他倒是没說错， 如果有一天我在中国掌权， 我想我会让它，在很多方面，向美國學習，走美国人成功的路。 ”    朱坚轻轻地说。
“  我知道， 我了解你， 对这一点我从没怀疑过。 ” 玛丽也轻轻地说。
“ 好了， 我们在一起跳的时间不短了， 该换舞伴了， 不然别人会起疑心。 现在说最重要的事， 我把书稿，放在送给妳的礼物， 那件新疆民族服装盒子裏。 离开中国前不要打开， 你们红皮护照， 海关不查你们行李， 出境後再打开看。”
“ 好， 我一定小心。” 玛丽说：“ 我一定争取把它出版， 不能让你的心血白白浪费掉。”
“ 絕對不要出版， 起碼三十年內， 絕對不能出版， 以後怎麼辦， 到時候再說， 如果我們還都活著的話。“
“ 為什麼 ？  你不信任我？  ”
“ 跟信任沒關係， 你中文再好， 也沒有這個能力， 修改的它不露出妳我的痕跡 。我把書稿給妳， 一是對我們之間過去的記念， 另外也是為了安全。 這種東西放在我這裡， 不安全， 我又捨不得把它毀掉。 應該是天意吧， 上帝把你送來。 只有妳懂我， 書稿放在妳那裡， 是最安全， 最合適的地方， 出版倒是從來沒有想過。“
”那好， 我一定好好保存， 三十年後等你的決定，你放心。”
他们谈到这裏， 刚好一支舞曲结束。 
朱坚松开搂着玛丽腰肢的手臂， 彬彬有礼地，请她去旁边摆着饮料的桌子旁休息。 这时威尔逊，也搂着一个中国姑娘的肩膀， 向朱坚和玛丽坐着的桌子走来。
第二天清晨， 送客人离开前， 朱坚陪玛丽和威尔逊吃早餐。  趁威尔逊中间去洗手间， 玛丽看当时没人在场， 就从手袋裏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朱坚。 她低声说 ： “  收好， 别让别人看到。 非常重要， 我们走後你自己看。 ”
朱坚不知怎么回事， 但是看到玛丽严肃的神情， 知道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马上把那个信封，放到了军褲口袋裏。 
分别时， 朱坚和玛丽都十分伤感。 没有预期的这次会面， 勾起了他们心中无数往事， 使原来好像，随风逝去的情感再次复活，  燃起新的火花。 可是这马上就要面对的离别， 谁敢说不是生离死别呢 ？ 
他们都明白， 横在中美两国之间重重的障碍和鸿沟， 凭他们二人之力， 是无论如何，没有办法逾越的。他们都知道， 眼前双方的所谓合作， 就是为了对付，也想称霸世界的北极熊。 假如哪天这个共同敌人消失了， 中美之间的对抗， 就又可能成为主流。
朱坚和威尔逊握手道别，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 握手後， 威尔逊给了朱坚一个没想到的紧紧拥抱。 他在朱坚的耳边说 ： “  我会记得我们两人之间的君子协定， 希望你也和我一样。 ”
朱坚说 ： “  你放心， 虽然我们在很多方面有分歧， 但是，在追求人類美好世界， 追求和平， 追求进步这些基本点上， 我们有共识。 ”
和玛丽分别握手时， 朱坚没有再讲什么， 他用力握住玛丽的手， 只说了两个字 ： “  保重。 ”
玛丽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她有些激动， 眼圈开始发红。 她很怕自己失态， 因此她也紧握着朱坚的手， 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话 ： “  希望再见到你。 ” 
香港飛美国飞机上， 玛丽从提包裏拿出朱坚送给她的礼物。 她打开外面那层包装彩纸， 裏面是一个漂亮的纸盒。 她打开盒子， 看到一件彩绣的新疆民族服装。
“好漂亮的衣服！” 坐在玛丽身边的威尔逊看到後出口赞叹。 玛丽没太在意那件衣服。 她把衣服拿出来， 下面有一个捆的紧紧的纸包。 她小心地打开纸包， 裏面是一摞厚厚的钉在一起的稿纸。
“ 亲爱的， 那是什么？” 坐在旁边的威尔逊感到奇怪， 不解地问道。
“ 我也不清楚， 让我看看。”  玛丽回答说。 
在离开中国前， 玛丽没有告诉威尔逊这件事， 现在也不想全告诉他。玛丽不是想骗他， 只是这件事不是简单几句话，可以解释清楚的， 告诉他，反而平白增加他的疑心和担心。
玛丽打开书稿开始读起来， 读了一会， 脑海裏就重现了十幾年前，那段让她永远无法忘怀的苍茫岁月。 她眼睛湿了， 不一会儿， 一粒晶莹的泪珠掉到了稿纸上， 她赶紧用纸巾把掉到稿纸上的泪水擦去。
坐在旁边等着玛丽回答的威尔逊， 看夫人半天没说话， 只是低头看书稿， 然後又忽然流泪， 心中感到不解 。 他问道：“ 怎么了？ 亲爱的，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玛丽放下手中的书稿， 用纸巾擦干眼中的泪水对威尔逊说：“ 我很好， 亲爱的， 别担心我。 ”    她用手指着书稿说：“ 这是朱将军写的一本书，  朱将军把它送给我们， 看来是有深意的。”
“ 什么书 ？ ” 威尔逊敏感地问道：  “是不是那种持不同政见， 反对共产党极权专制的书？”
“ It’s hard to say， ”  玛丽说 ： “我必须先看一遍， 才能发表评论。 不过看上去像是一部小说， 可能对我们了解中国， 了解中国人真实一面，会有帮助。”
“  这位朱将军看上去有头脑， 专业能力很强， 是一个人才。 如果他在政治上能与我们有共同见解， 从长远来讲， 倒是对我们美国大有用处的人。”       
威尔逊听玛丽讲後不由地发出联想。 因为在中国军界， 情报界物色认同美国政治理念， 政治制度的人， 为美国长远国家利益服务， 也是他所在情报部门的工作任务。
”亲爱的， 你先休息吧。 我只有看完了才能作结论。 不过你看看， 这书这么厚， 够我看上一阵子的， 这次回去後， 我有事做了。“
” 好， 你慢慢看吧，“ 威尔逊说：” 我的中文，现在差不多忘光了， 在台湾那段时间还好。 可是在陆军部这么多年接触中文不多 ， 学的那点东西，全还给老师了。“
” 亲爱的， 你就别遗憾了， 不是还有我吗。 你管你的大事， 这种小事让我操心好了。“    玛丽说完又埋头看书。
威尔逊看无事可做， 向空中小姐要了一小瓶威士忌， 倒在放了冰块的杯子裏。 把杯子放在鼻子下面， 深深吸了一口杯子里的香气， 慢慢地喝起来。 过了一会， 感觉困意袭来， 说了一声：” 亲爱的， 我睡一会，“   就头靠在飞机坐椅上睡了。
玛丽看威尔逊睡了， 向空中小姐要了一条毛毯， 为丈夫把腿盖上  。 然後把自己的座椅向後面放倒， 成半躺的舒服状态， 就捧着那厚厚的书稿认真读了起来。
又及， 文章太長， 留園系統不容許一次發完， 【引子】分兩次發，以後章節， 可能會有類似情況。
感謝您收看， 野山鹿鳴致敬禮，
贴主:野山鹿鳴于2024_09_27 11:13:55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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