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恨现象研究 2》作者✍️:李俊宇
《自恨现象研究 1》作者✍️:李俊宇
二 自恨产生的原因
https://web.6parkbbs.com/index.php?app=forum&bbsid=2202&act=view&tid=4649192《自恨现象研究 2》作者✍️:李俊宇
编者按:(接上文)
+++++++++++++++++在全球化时代,在国与国、民族与民族、族群与族群进行交往时,由于强势文化的霸凌态势,弱势文化往往处在被挤压的地位。那些弱势文化的民族或族群在与强势文化的民族或族群交往时,如果没有坚持自身的文化立场和价值观,往往会产生自卑乃至自恨感。这是在交往中相互比较的结果。比如,在20世纪初的美国社会,资本主义高速发展,显示出强大的活力,并产生一种将各个少数族群裹挟进去的内吸力,在这样的一种态势下,一些原本携带着深厚、悠久历史传统文化的少数族裔,在强大的盎格鲁-萨克森新教文化的威压之下,会错误地认为自己的文化传统已经“陈旧”“落后”, 从而变得自卑、自恨。只有经过60年代的种种文化运动的激荡,到了90年代,多元文化局面的形成,“族群中心主义”的倡导,这时候这些少数族裔的自卑情结才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在民族、族群的交往中,除了文化地位上的不对等造成持弱势文化的民族或族群的自卑、自恨之外,还有就是种族歧视、种族排斥和种族压迫。种族歧视是种族偏见的结果,种族排斥的原因相对比较复杂,在历史上乃至今天,种族排斥一方面有着种族歧视作为前提,另一方面又是由于那些歧视一方感受到来自被歧视一方的压力,包括经济上的竞争以及被歧视一方人口的迅速增长,威胁到他们的民族“主体地位”。种族压迫由种族歧视和种族排斥演变而成,种族压迫会导致被压迫者的仇恨,而这种仇恨反过来又加剧了压迫者的压迫力度,造成恶性循环,导致心理的扭曲和变态,在被压迫者身上的表征之一就是自卑与自恨,流散境遇中的少数族群更是受害匪浅,他们的自恨最为深刻、最为严重、也最为典型。
流散的英文是Diaspora,Diaspora源于希腊语Diaspeirein,意为“散开、散布、播种”之意。国内有人将Diaspora译为“飞散”“离散”。希腊史学家修昔底德在《伯罗奔尼萨战争史》中描述过伊琴纳岛人的流散。学界公认的流散是公元70年犹太人被罗马军队赶出圣城耶路撒冷,从此流散世界长达近两千年。除了犹太人,目前学界比较关注的流散全球的群体就是非裔族群。简言之,“流散”意味着某些族群被动或主动地离开原本居住的地区,散居在非本民族占统治地位的国度或地区之中。在民族/族群的交往之中,那些处在流散状态中的民族,如犹太人和黑人,出于生存和发展之需要,必须融入主流群体所控制的社会或圈子中去。如果他们拒绝同化,就很可能永远处在边缘位置。
但少数族群的融入、同化不仅需要付出文化上、精神上的高昂的代价,而且他们在此过程注定会遭受到种种沮丧和痛苦。首先,他们欲融入的主流群体往往对他们持有深刻的种族偏见,表现为一种刻板印象(stereotype)。阿尔伯特认为,“种族偏见是基于一种错误的、僵硬的普遍化而产生的憎恶。它或许只是一种内心感受,或许会表达出来。它也许针对于整个群体,也许针对于一个个体,而这个个体只不过是所憎恨的群体中的一员而已。”Gordon W Allport.The Nature of Prejudice, Boston: The Beacon Press, 1954, p.9. 种族偏见主要是文化偏见,但还包括身体上的偏见,血缘、出身上的偏见,如一些德国人认为“雅利安人”血统上最纯净、最高贵。追根溯源,偏见产生于差异性,以及对差异性的不认同、不宽容(intolerance)。这种差异包括身体肤色、身体长相、语言、宗教信仰、行为方式,等等。对于黑人而言,基本上不存在宗教信仰上的问题,因为他们大多在殖民时期已经接受了殖民者的宗教,主要是基督教。黑人与白人的根本性差异在于肤色以及卷曲的头发,以及他们的行为习惯。犹太人与非犹太人根本性的差异在于宗教信仰,这是犹太人在历史上反复、多次遭受种族歧视、仇恨的主要原因之一。
流散中的少数族群在融入主流社会过程中往往内化了这些偏见,并改变了对自身的认知。内化偏见是一种下意识的融入行为,其潜在目的是减少融入中的摩擦与矛盾冲突,其内在本质则是“屈从”。接下来融入者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抹去这些差异。同时,为了确立自己“新的身份”,或与“旧的身份”拉开距离,他们必须将自身的“他者性”排除掉,或在自己的族群中树立一个“他者”,因而往往会鄙视自己或同类中的其他人。
法农从让—保罗·萨特对犹太人问题的论述以及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中汲取了灵感,深刻地揭示了黑人自恨产生的根源和导致的精神问题。法农在《黑皮肤,白面具》一书中认为,由于历史上的殖民压迫和奴役,黑人内化了白人对他们的偏见,更可怕的是,这些偏见还成了黑人们的集体无意识。法农除了从精神分析和社会现象两个方面,还从文化因素上来分析黑人自恨产生的原因。他说:“不知怎么地,后来我读了白人的书,逐渐地我接受了来自欧洲的偏见、神话和习俗。”Frantz Fanon, Black Skin, White Masks, Trans. By Charles Lam Markman, London: Pluto Press, 2008, p.148. 法农还指出欧洲殖民文化不仅改变了黑人原有的生活,而且玷污了他们的心灵,“白人文明和欧洲文化迫使黑人背离了他们原来的生存轨迹,而且我要表明的是:通常所说的黑人的灵魂已经成为了白人的人工制品。”Frantz Fanon.p.6. 法农在《黑皮肤,白面具》中主要是针对法国殖民者对安地列斯人的殖民奴化而言的,其实,英国殖民者对非洲黑人亦如此。查尔斯指出,“英国殖民者拔高了他们的价值观,将之凌驾于非洲人的价值观之上,黑人奴隶被洗脑了,从而憎恨自己。这些被奴役的非洲人后代在社会交往中内化了白人对他们的偏见。”Christopher A. D. Charles.Skin Bleaching, Self-Hate, and Black Identity in Jamaica, Journal of Black Studies, 2003,7(6), pp. 711-728
在流散境遇中,少数族裔长期的、委曲求全的适应生活,往往导致自身的“异化”,即失去本真。流散生活与寄居生活必然有文化上、心理上的适应。适应意味着迁就、改变、放弃,意味着压抑自己的个性,抹去性格上的锋芒。而融入主流文化则意味着很可能放弃原来的信仰、拋弃原来的民族身份,久而久之会导致自卑。因此,长期的流散生活事实上形成了流散者身上的某些“缺点”,并成为他人眼中的“怪人”。比如“19世纪许多德国犹太人具备了以下性格:奴性、自我贬低、取悦他人、心理不健康、像流浪汉、通过打击同族中的其他犹太人来建立自我。”(美)克劳斯·P. 费舍尔:《强迫症的历史:德国人的犹太恐惧症与大屠杀》,佘江涛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7年,第185页。 另外,犹太人长期的隔都生活更是扭曲了他们的性格,正如犹太复国主义者赫兹尔所认为,犹太人“已在犹太隔都区养成了一种性格,逆来顺受、唯唯诺诺。我们多数人都是如此”。(奥)西奥多·赫兹尔:《犹太国》,肖宪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3年,第106页。 当然,犹太人的这种奴性性格的形成又是跟他们长期遭受反犹排犹分不开的。魏宁格十分偏激地批判犹太人,甚至将犹太人看成是德国社会这个身体上的“寄生虫”,他的描述中隐隐透露出当时犹太人的“异化” 事实。但我们知道,哪个民族、哪个族群身上没有缺点呢?而内化了偏见的、敏感的自恨者常常会放大这些所谓的“缺点”,并从攻击这些缺点上升为攻击并反对具有这些缺点的整个族群。
历史上黑人亦如此。比如在美洲的种植园经济中,黑人不仅遭受白人种植园主的残酷剥削和压迫,失去了自由与独立,而且由于长期为奴,年深日久,养成一种奴性。在美国19世纪60年代的南方黑人奴隶解放运动中,出现奇怪的一幕:部分黑人不愿离开他们原来的主人,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依附性的农奴生活,对奴隶主产生了深深的依赖感,加上对解放后的前途感到迷茫。黑人的这种可悲的状况,正像一头长久关在牢笼里的狮子,一旦牢门打开,狮子反倒不情愿离开笼子,有的走出笼门后又返回里面。
少数族裔为达到融入之目的,不仅内化了偏见,而且按照偏见设法去改变自己,即抹去横亘在融入之路上的差异。如18、19世纪的德国犹太人,纷纷改宗、积极学习和使用德语,力图进入德国主流社会。黑人亦如是,如上文所言,20世纪中后期许多黑人漂白肤色、拉直头发、学习纯正的英语或法语。这些犹太人和黑人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对融入抱有极大的幻想,但事实证明,他们这种抹平差异的做法常常是一厢情愿。他们欲进入的群体并不因为他们那些“讨好的”做法而发自内心地接受他们。这有几方面原因。首先,主流群体的种族偏见根深蒂固;其次,这些主流群体恰恰需要的就是这种差异,来彰显他们的心理优势,或维护自己的切身利益。在心理上,主流群体将这些欲融入的群体看作可用作反复确定自身的他者,正如西方需要将东方看作一个他者一样。如吉尔曼所言,“当一个人接近参照群体所设定的标准时,这个参照群体的认可就会随之远去。”Sander L. Gilman.Jewish Self-Hatred, London: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86, p1. 在19世纪的德国社会,大多数犹太人似乎已经融入了德国,但事实上,那些反犹分子将犹太人的“进入”“渗入”看作是一种对他们孜孜以求的所谓的纯净的德国精神,德国身体的“玷污”,并进而在20世纪初对犹太人进行大肆排斥与迫害。
当犹太人、黑人遭遇到这种“欲进入而不得”的尴尬境地时,他们中许多人并不是退回到自身的传统、文化中去,而是执着的,“不知反省”地去改变自己,希望最终能够被对方所接纳。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种“改变、进入、拒绝、改变、自恨”不断循环的怪圈。很自然地,于此境地中的欲融入者倍感苦恼,这是一种“欲进入而不得”的痛苦,即“自恨者”的痛苦。
概略地说,自恨产生的第一个条件是犹太人/黑人希望能够融入非犹太人/白人圈子并被对方所接纳。第二个条件是遭到来自非犹太人/白人群体的种族歧视,即反犹/反黑。在这两个前提条件之下衍生了第三个条件,即犹太人/黑人接受并内化了对方看待他们的观点。这三个条件互为依存,必不可少。試想,如果犹太人/黑人不希望融入对方社会圈子,而是一直生活在自我封闭的圈子里,他们怎么能产生自恨的感觉?如果犹太人/黑人不是受到对方的排斥、仇恨,而是被对方悦纳,那么他们怎么会产生自恨呢?如果犹太人/黑人没有内化对方对他们的偏见,而是坚持认为自己的文化、身份特征没有问题,那么他们也不会产生自恨。拿黑人为例,如果白人都不讨厌黑人的身体特征与行为习惯,不认为黑色是消极的、邪恶的,不认为黑人是暴力的、色情的,那么黑人怎会产生自恨?正是因为白人将黑人的一些特征看作缺陷,看作消极的,而黑人又希望被白人所接纳,所以才导致内心产生自恨。
基于自恨产生的原因,一些哲学家、社会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家、教育家提出了解决自恨的方案。犹太复国主义者认为只有建立一个犹太人国家,才能彻底解决他们的自恨问题,如莱辛认为自恨“这种精神病理学上的疾病只有通过建立一个独立的犹太人家园才能治愈。”Susan A. Glenn.The Vogue of Jewish Self - Hatred in Post - World War Ⅱ America, Jewish Social Studies: History, Culture, Society, 2006(3), pp. 95-163. 勒温指出,在对儿童与成人的教育上,首先要力求抵制自卑与恐惧两种情感。他认为,通过对犹太青少年的民族认同教育可以有效地解决自恨问题。他也指出了民族认同教育中存在的问题,认为“这种教育方式不是强迫青少年去宗教学校或周日学校学习,而是应该让他们在一点一滴的生活习惯和行为方式上产生民族认同感。”Kurt Lewin.Resolving Social Conflicts, New York: Harper & Brothers, 1948, p.194. 更为重要的是,勒温从社会和历史层面上指出实现犹太人与非犹太人的真正平等才是解决犹太人自恨的根本途径,健康的自我批评才会取代自我憎恨。勒温认为,应该用长远和宽广的眼光来审视犹太人的过去与未来,并将解决少数民族的问题与所有人类命运的问题连接起来。
与勒温类似,法农也认为自卑是自恨的直接原因,因此,要消除黑人的自恨,首要的是如何解决黑人的自卑问题,从而建立起黑人的自尊。法农还提出,还得从社会结构入手来解决黑人的自恨,他说:“作为一个精神分析学家,我不仅应该帮助我的病人意识到自己的无意识,抛弃试图变白的幻想,而且要致力于改变社会结构。”Frantz Fanon.Black Skin, White Masks, Trans. By Charles Lam Markman, London: Pluto Press, 2008, p.74. 勒温、法农尽管是从自身的民族立场上,以对自己民族的思考来提出解决各自民族的自恨的解决方案,但他们的这些策略对解决其他民族或处于流散状态中的族群的自恨都具有很重要的借鉴意义。
三 自恨文学
自恨文学指的是作家通过创作表达了自己的自恨,或在作品中批判了人物(通常是主人公)的自恨,或二者兼而有之的文学作品。而在吉尔曼看来,自恨文学是作家表达了自恨话语/修辞(rhetoric)的文学作品。自恨文学中最多的类型(genre)是小说,也有戏剧作品。在文学创作中,作者与主人公之间的关系并非同一,作者往往能够通过制造一定的距离来审视、驾驭主人公,加上自恨本身具有一定的内省、反观自身的性质,因此,如果缺乏审美判断和伦理判断的丰富知识和经验,读者往往难以分辨清楚自恨文学中到底是作者的自恨,还是主人公的自恨。本文以犹太自恨文学与黑人自恨文学为例,来探讨自恨文学的特点以及自恨文学的创作意义,尤其是对读者的作用。
犹太自恨文学到底起源于何时?其实,在《希伯来圣经》中就可以发现犹太人自恨的端倪,其中的“耶利米哀歌”就是自恨文学的一个经典原型。在启蒙运动中后期的欧洲,伴随着犹太人自恨高潮的出现,涌现了大量自恨文学作品。如德国犹太文学中的雅各布·瓦塞尔曼,创作了《齐尔恩多镇的犹太人》《年轻人雷纳特·芬奇的故事》《小鹅人》等系列作品,描述了犹太人的痛苦,“他们的痛苦也是瓦塞尔曼的痛苦,这些痛苦来自作为局外人的角色。他们真诚地寻求融合,但被恶意地拒绝了……他痛苦地争取被人所接受并仇恨自己。”(美)克劳斯·P. 费舍尔:《强迫症的历史:德国人的犹太恐惧症与大屠杀》,佘江涛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7年,第180页。 又如在东欧犹太文学中有一些反映东欧犹太人因悲惨处境而自怨自艾的作品,如肖洛姆·阿莱汉姆的短篇小说《脑伯赤克:希伯来的讽喻》,(俄)肖洛姆·阿莱汉姆等:《犹太小说集》,鲁彦译,开明书店,1927年, 第2页。 作者将犹太人比喻为一条备受欺凌的狗,作品带有非常明显的自恨色彩。据吉尔曼的观点,索尔·贝娄也创作了带有自恨色彩的小说。
美国犹太文学中最经典的自恨小说是菲利普·罗斯的《波特诺伊的怨诉》。该作品发表于1969年,恰是美国社会急剧变化、动荡不安的时期,年轻一代的美国人掀起了反主流文化的狂潮,黑人民权运动、女权主义运动更是急剧高涨。该小说采用了当时流行于美国文学界的精神分析学叙事模式,小说主人公兼叙事者亚历山大·波特诺伊罹患了神经症,正在接受斯皮尔瓦格医生的治疗。波特诺伊在诊所里向医生回顾了自己的生活经历,包括幼年、青少年时期的家庭生活,以及他的性经历。在波特诺伊的近乎自白性的叙述中,他表达了对犹太传统的厌恶、憎恨。后来波特诺伊去了以色列,遇到希伯来女子劳米,在那里他发现自己的自恨是美国流散文化的结果。在小说中,以色列女子劳米(Naomi)直言斥责主人公波特诺伊说:“你只不过是一个自恨的犹太人!”Philip Roth.Portnoy’s Complaint, New York: Random House, 1967, p. 122. 该作品发表后,遭到了来自犹太社会的猛烈抨击。波特诺伊的神经症是自恨的表征,而波特诺伊的自恨原因主要是内化了反犹的偏见,加上在流散境遇中,波特诺伊极其希望融入美国主流社会。通过该作品,罗斯不仅描写犹太人的自恨现象,而且揭示了自恨背后的深刻原因。
二战后,美国非裔文学蓬勃发展,一些著名的非裔作家,如拉尔夫·埃里森、詹姆斯·鲍德温、托尼·莫里森、爱丽丝·沃克等等,创作了一些非常有意义的小说作品,来反映黑人在流散状态中所遭遇到的欢乐与痛苦(当然更多的是痛苦),他们在强势的美国主流文化中的慌乱、无依的感觉,以及他們的自恨情结。莫里森的《最蓝的眼睛》是最具有代表性的美国非裔自恨小说。小说描写了女主人公凯佩拉一家在美国的悲惨遭遇,凯佩拉和她的母亲都是自恨的牺牲品,除此之外,作者还揭示了黑白混血儿隐秘而深刻的自恨情结。正如国内学者所言,“在《最蓝的眼睛》中,莫里森揭露了这种自我憎恨心理给美国黑人所带来的危害,那就是放弃自我价值只能使他们的人格发生扭曲和变异。”胡俊:《〈最蓝的眼睛〉中非裔美国人的自我憎恨》,《山东外语教学》2006年第1期,第95—99页。
如上文所论及,自恨几乎在所有人身上都发生过,包括作家在内。而自恨这种情感能够刺激作家的创作,点燃作家灵感之火花。敏锐的作家尤其注意捕捉这种普通而细腻的情感,通过适度的夸张来挖掘这种情感深处的奥秘,揭示造成自恨的原因,并指明了解决自恨的路径。自恨文学的最大特点在于它能够通过描写人的语言、活动,直达人的内心世界,揭秘人的内在心理纽结。罗斯是一位男性作家,他笔下的主人公也是一个犹太男青年,而莫里森是一位女作家,她笔下的主人公是一位年轻女性。作家和主人公在性别上的对应,有利于作家感同身受地刻画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自恨文学的另一特点在于作家表达了一种文化上的批判立场。莫里森通过《最蓝的眼睛》中凯佩拉的悲剧表明,“少数民族团体和边缘团体的身份认可不是建立在抛弃自己的独特性上,而是建立在维护并发展自己的独特性。”胡俊:《〈最蓝的眼睛〉中非裔美国人的自我憎恨》,第95—99页。
结 语
自恨现象由来已久,程度轻微的自恨几乎存在于任何时代、任何社会以及任何人身上。当一个人、一个民族的自我意识产生之后,自恨的体验就随之产生了。尽管如此,但人类长久以来忽视了自恨这种现象。随着启蒙运动的开展,人类自我意识的增强,表达自恨的话语也逐渐增多,而自恨概念出现在自恨文学之后,是莱辛第一次明确提出“犹太人自恨”。随着社会心理学的发展,自恨概念才变得越来越清晰。而对自恨现象、自恨原因以及如何消除自恨的学术探讨也成为社会心理学、人格心理学、人类文化学的重要议题。自恨产生的原因在于文化上的强弱、种族歧视与排斥乃至压迫、流散族群的客观存在,只要上述因素还继续存在,自恨就不可能完全消除,而且它在一定时候还可能会再次盛行。对于一个民族或族群而言,要彻底消除自恨,首要的是祛除自卑与恐惧,建立民族文化自信。自恨不只是单个个体、单个民族或族群的问题,而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需要建立种族之间、民族之间、族群之间、国家之间的平等、包容、互信,因此,自恨的消除需要全人类的共同努力。
本文对自恨概念的论述进行了梳理,并力图揭示自恨产生的原因,但本文对自恨的研究还远远不够,至多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而自恨文学的研究在国内几乎是一片空白。本文主要以犹太人和黑人作为研究的案例,其实海外华人中也或多或少存在自恨现象,且反映在他们的文学作品中。因此,期待有更多学者能够关注自恨的话题,并展开对自恨文学的研究。
Abstract: Self - hate is a psychological, social and cultural phenomenon, which originates from the communication of the people. Among the ethnic groups in diaspora there appears deep and poignant self - hatred. Until now academic researchers have been focusing their attention on the self - hate of Jews and blacks. Through the research of their self - hate we can find out three reasons for it. First, the ethnic groups of weak culture desert their cultural identity and embrace powerful one when they suffer the oppression of the latter; Second, they suffer from racial prejudice and discrimination; Third, when they internalize the prejudice of groups from powerful culture which they intend to enter, they will debase, contempt, even hate themselves. Inferiority is the presentation of self - hate, and the people with serious self - hate will suffer mental disease. From above we can see the only way of eliminating self - hate is to uproot racial prejudice and discrimination and re - establish the confidence of their culture. Literary works is a typical form of expressing self - hate. In the works writers disclose the cause of self - hate through depicting the pains of the protagonist. Thus, the literature is an important text resource for researching the self - hate phenomenon.
Keywords: self - hate; racial prejudice; Jews; blacks
【责任编辑:龚桂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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