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杂谈之过去东北过年
小时候东北,年干粮出锅是春节的前奏。
胖胖的白面馒头带着甜丝丝的热气放到盆里,一盆盆端去屋外冻得硬邦邦的再拿回来,装在干净的面袋子里,放到仓房里存起来。粘豆包出锅的时候圆圆的头顶上有一团亮亮的反光,不能直接送到屋外去,要用沾了水的一条细长的小板儿先从屉布上翻过来凉凉。
年干粮蒸好,接着就开始买年货。
家里养猪的时候都是养两头,杀一头卖一头。杀猪时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来帮忙,大锅里的水烧得滚开,退猪毛、灌血肠,七手八脚地忙活到中午前后,一大锅猪肉、酸菜、粉条炖血肠就出锅了。来帮忙的坐下来吃,左邻右舍老人孩子来不了的就用二大碗(没听说哪个是大大碗,比现在的汤碗稍小一点)端岗尖一碗送过去。满碗送出去,没人肯让拿着空碗回来,碗里总要装些别的吃的,没有现成吃的,就装些米面之类。
猪肉卸成大块,用盖帘端到仓房去冻硬,再放到仓房的空缸里或者干脆埋在房前的雪堆里。东北冬天就是一只大冰箱,冻在外面的鱼、肉、馒头之类不用担心会变质。
猪头、内脏(东北称下水,骂一个人心不好就说一肚子坏下水)都要很费功夫收拾。肠要用碱一遍一遍的洗,猪头要先用火燎,再用刀刮,然后再用水泡。
杀好的鸡扔在一个大盆里浇上开水退毛要趁热。妈妈姥姥在蒸腾的热气中奋力拔毛,拽了两下拽不动,低头一看,胖胖的二妹在盆旁边正抓着鸡爪子啃。鸡收拾好留下一两只其它的也是冻到仓房里去。
猪头、下水、猪蹄等收拾好就开始烀。
最大号的锅加上桂皮、肉蔻、花椒、大料各种调料,把所有的都下到锅里去,猪肺要把一段肺管留在锅外,烀的时候能从哪里出血沫子。午后下锅,一直烀到半夜,灶里的火旺旺地烧,炕头烫得根本躺不住人。
小孩子帮忙烧火,把劈成大块的木头塞进灶膛里后,坐到旁边用手摇风轮(那个时候一种半自动的鼓风机,还有一种风匣,据说里面添的是鸡毛,也是鼓风用的,拉起来很沉重,可惜没拉过)。
摇风轮是好玩的事,一会儿摇得飞快,一会儿尽力摇匀速,只要坐在那儿摇,姥姥总说长大了能干了有用了。她越表扬做得越起劲,最后常常是被她硬从风轮边赶走。
锅里的香气越来越浓郁,等到出锅的时候即便我们已经脱了衣服躺在被子里,也要让大人捞点什么给我们过过馋瘾。记得有一次大肠烀得很烂,姥姥就给我们每人一截大肠,蘸酱油吃,原汁原味,现在想起来还口角流涎。
蒸的蒸好、煮的煮熟,该开始炸东西了。
都炸什么呢?豆腐块、肉段(分肥的和瘦的两种)、肉丸子、炸鱼、小麻花、虾片、土豆夹(两片土豆中间夹肉馅,冬天没有鲜茄子)、粘糕等等,每样都是一大盆,排成一溜放在厨房里。小孩子在房间里串来串去,这个吃一块,那个吃一块,到吃饭的时候就已经什么也吃不下了。
冬天的新鲜蔬菜好像就只有韭菜和芹菜,小贩们用极厚的棉被裹了又裹,冰天雪地里拿出来在手里对着你抖一抖,任谁也抗拒不了那鲜绿的诱惑,虽然价格高些也还不到惊人的地步。每家都买一点,当然舍不得炒了吃,留着三十的晚上包饺子。韭菜好像寓意是长长久久,芹菜的寓意就朴实而实惠,是说吃了以后一年都勤快。姥姥最恨懒人,所以年夜的饺子都是芹菜馅儿。
腊月二十八、九,单位组织娱乐活动,打扑克、套圈什么的,发一点小奖品。有一年姥爷拿回来的奖品除了毛巾香皂,还有一个嫩绿色的塑料陀螺。中间梭形上下都有一段小柄,用手一捻,就在桌面上滴溜溜平稳地转半天。我爱极那个颜色,觉得它完全能代表过年的全部喜悦。
过年要穿新衣服。妈妈熬夜剪裁,开始是用手针,后来用缝纫机,给我们每人做一套新衣服。
姥爷上街买年货,从羊皮袄的大口袋里掏出各式各样的小烟花、小鞭炮,还有我们姐妹头上戴的头绳、绸带、胭脂、香粉。头绳大红大绿,其实就是裁成一段段的颜色鲜艳的毛线。后来有各种细细的塑料线,我们称作“头弦(线?)”。绸带的颜色通常都是大红大粉的,好像也见过翠绿的,就是扎的人不多。我一直喜欢那种半透明的,从来也没得到过,到手的总是密密实实的,两边烫着均匀的锯齿,可能姥姥他们认为这样的比较结实耐用。
最喜欢的是花,绢做的小小的红色、粉色的小花,蒂上两片绿叶子,用黑卡子夹到鬓边去。有一年姥爷买到一种蜡纸花,大红中间夹着金黄,比绢花大一点,重重叠叠的小花瓣,硬扎扎地怒放着,让人爱不释手。好像还有过红绒做的小鸡之类的,大概颜色红得太正,有点发紫,不像绢花、蜡纸花那样有惊艳的感觉。
一个胡子拉碴的高个子老头在货摊上挑花儿挑粉儿选胭脂,谁都能看出是有几个孙女或者外孙女,想必姥爷也一定很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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