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南曾被中国统治上千年，为什么最终还是独立了？这篇文章中，我们讲中国最后一次将越南划入版图是在明朝初年，但仅维持了二十年（1407—1427）。有读者在文章下面留言，认为这种说法不准确，理由是嘉靖十九年（1540），明朝将安南国降为安南都统使司，越南的地位由属国降为属地，所以明朝在嘉靖年间再一次直接控制了越南。这个说法对了一半，明朝在越南设置安南都统使司是事实，但以此就作为明朝再次直接统治越南的依据未免太过于牵强。
因为这个安南都统使司只是形式上的，明朝并没有派官员直接管理，不干涉具体事务，都统使由越南人担任，允许世袭，一切都由他们自己做主，和独立王国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那么，嘉靖为什么要把越南降为安南都统使司呢？为什么不再次直接统治越南呢？
15世纪初，安南权臣胡季犛篡位，取代陈朝建立胡朝，被明朝发兵攻打而身死国灭，越南成为了交趾布政使司。后来，越南豪族黎利发动起义，迫使明朝于宣德二年（1427年）从越南撤军。宣德六年（1431），明朝正式册封黎利为安南国王，开启了黎朝的统治。
没想到一个世纪之后，权臣篡位的戏码再次上演。嘉靖元年（1522），权臣莫登庸把持了黎朝大权，将黎昭宗赶下台，立其儿子黎恭帝为傀儡。5年后（1527），莫登庸杀死黎昭宗，逼迫黎恭帝禅位给自己，建立了莫朝。然而黎朝毕竟主政越南近一百年，国内拥护黎氏的势力仍然强大。嘉靖十一年（1532），黎朝旧臣阮淦拥戴黎昭宗幼子黎维宁继位，与北部的莫朝形成了南北对峙的局面。为了压制黎氏残余势力，莫登庸急于得到明朝的承认，因为安南国王自古以来都是由中原王朝册封，如果没有得到册封就没有合法性。
于是，莫登庸向明朝上表说黎氏已经没有后嗣，自己受托代理国事，请求宽恕自己的罪过，隐瞒了自己篡位一事。一百年前胡季犛篡位，也是这套说辞，称陈氏已无后嗣。现在莫登庸依样画葫芦，明朝其实已有怀疑，更何况早在嘉靖三年（1524）明朝就知道莫登庸把持朝政一事，但因为嘉靖初登大位，暂时还没有时间管这件事。嘉靖十五年（1536），残存的黎氏政权终于成功派遣使臣到达北京，向嘉靖控诉了莫登庸篡位的种种暴行。嘉靖终于弄明白了莫登庸是第二个胡季犛，你们这些叛逆之臣当年这样欺骗太宗文皇帝，现在又想骗我？于是有了教训越南的想法。
同一年，嘉靖的次子朱载壡出生，按惯例皇子出生要颁诏四方，各藩属国要进贡朝贺。但当时越南局势混乱，礼部尚书夏言上书要求治罪越南，且莫登庸是篡逆之臣，“宜遣官按问，求罪人主名”。兵部尚书张瓒也认为“登庸弑逆当讨”。夏言不仅主张治罪越南，还主张重新将越南收入版图，设州县直接管辖。当时，夏言正受嘉靖宠信，他出兵越南的言论获得了嘉靖的支持。
嘉靖十六年（1537年），明朝召开了讨伐越南的决策会议，会议一致通过了讨伐莫氏政权“十大罪状”，并命毛伯温率领大军讨伐越南。然而，这个决策引起了朝野上下的巨大争论，其中不乏尖锐的反对声。户部侍郎唐胄认为，出兵安南有害无益，只会消耗钱粮军力，“割心腹以补四肢”，而且现在国库空虚，实在负担不起。兵部侍郎潘珍建议，“宜遣大臣有文武才者，声言进讨。传檄数莫登庸之罪，且令黎氏合剿。则莫贼父子不擒则降，何必劳师？”
不仅户部、兵部高官反对出兵越南，就连两广的地方官也反对。两广总督潘旦都认为征服越南容易，但事后如何处理？“其地不足郡县置，叛服无与中国”。与出兵越南利益攸关的三方都持反对意见，这让嘉靖内心开始摇摆不定。于是嘉靖下令暂缓征伐，先观察局势的发展再做行动。
很快，机会来了。嘉靖十六年（1537年）八月，云南巡抚汪文盛抓获了莫朝奸细，还搜出了莫朝比拟大明皇帝体例撰写的伪《大诰》，显示了莫朝的不臣之心，幻想和中国平起平坐的野心。嘉靖震怒，毅然下令征伐安南，命毛伯温挂帅出征。
毛伯温等到达广西后，立即召集两广官员商定，征调两广、福建、湖广狼土官兵共十二万五千多人，从凭祥、龙峒、思陵州挺进安南。又传令云南巡抚汪文盛率兵驻在莲花滩，也分兵三路进军安南。嘉靖十九年（1540），毛伯温坐镇南宁，军队开始进入安南。但毛伯温并没有一味蛮打蛮杀，而是形成威逼之势，以武促和。
一方面，他派人向莫登庸传递信息，令其“毋求封，毋求贡，束身请罪，归地纳印，去僭号，奉正朔”，威逼利诱其投降。另一方面，发动心理战，大肆宣扬只要越南百姓能协助天兵剿灭首犯莫氏父子，将列土封疆。此时莫朝还要面对南方黎氏的进攻，屡吃败仗，在军事威胁，内部矛盾，明朝诱降三方攻势下，莫登庸无奈之下只能向明朝投降。
嘉靖十九年（1540年），莫登庸君臣把自己绑缚起来，来到明军军营前，跪拜并声泪俱下地忏悔自己的罪过，献上降表和越南的土地、人口等表册，并且交割宣德年间安南占据的广西安广、永安州等地界给明朝。莫氏投降后，毛伯温是上书请求朝廷直辖越南。嘉靖遂下旨废安南王国，改为地方军政单位安南都统使司，以莫登庸为世袭土官、都统使，官居从二品，下设十三道宣抚司，令其自行安排宣抚使，一切大小事宜不必上报自行处置。
如此，外藩安南就变成了和西南土司一样的内藩土官，越南形式上又成为了明朝的地方州府，奉大明正朔。但是，由于朝廷没有派官员直接管辖，越南的事务仍然由莫氏君臣管理，这层关系比藩属国近，但又不是真正的地方州县，莫氏仍旧在越南以国君自居，实质上仍是一个王国。
嘉靖之所以不直接统治越南，恐怕还是吸收了一百年前的教训。因为越南此时已经完全成为了中国的化外之地，无法在短时间内建立认同，否则数年之后，越南可能又将变成一块烫手山芋，重蹈一百年前的覆辙。至于在南方的黎朝，明朝也采取保全的做法，让黎氏在漆马江地区驻扎。
有趣的是，几十年后黎氏重新复位，推翻了最后一任莫氏君主的统治。黎世宗向明朝上表请求册封国王，可得到的还是安南都统使的头衔，直到南明永历年间才恢复安南国王的封号，

贴主:布南温于2024_12_12 9:17:44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