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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三角奇葩经历——我和老乡们躲在守田棚里

送交者: 布南温[♂★★★声望勋衔13★★★♂] 于 2022-09-21 5:22 已读 1939 次 3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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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417日我辞掉老师职务,告别了怒江村的果敢朋友,跟着“掸邦军武工队长”老陈向山区根据地出发。

这是个暖洋洋的春日,田野开始复苏,却还不到夏日的燥热,我们走在路上,心情竟如游客般轻松。



老陈穿的是便装,但是戴军帽,背着行军包,挂着一把手枪,这就是典型的摆勐(掸邦军武工队)装扮,他敢把武器亮出来,就说明我们两个走的路线都是他们控制的安全区。

我身上背着行军包,里面只装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具,连去年买的军用雨衣我嫌重也放在阿星家了,因为既然说“马上可以送去总部,那最多十天半月我就已经到贺勐,旱季是不用带衣雨的,去年行军的狼狈相让我心有余悸,身上背的东西越少越好。

从怒江村出发,老陈一路走一路和我闲聊,往广诰(猫头鹰岭的意思)方向走,又转到曼节,于中午时分到了贺拜,在那里吃了午饭,然后继续往前走。

“这个贺拜去年我们经过,还在寺庙里吃过饭。感觉景色不一样哩。”我对去年的记忆还很清晰。

“你来的是雨季天,路烂,天阴云厚,人都躲在家里,看哪里都是树和野草,心里会觉得沉重;现在路好阳光好,人也出来走动,到处是花,会觉得心里轻松些。”老陈头都不往两边看。

“要是有穿着花花绿绿的青年男女到处唱歌跳舞就更漂亮啦。”

“嘿嘿,这个梦最好不要做。”



晚上住曼广洪。老陈帮我联系好的马于半夜牵到,讲好价钱是10500,马的样子还可以,价格也是能接受的,于是就买了下来。另外鞍子2500,总共是13000,比我打听过的那些马便宜多了,从这里可以看出老陈他们这些摆勐对当地情况的了解和掌控是非常到位的。

次日上午就在广洪吃饭,来了5-6个摆勐,老陈(掸族都叫他“老向”,估计是代号)用熟练的掸族话给他们交代着什么,我不好偷听,无非是最近要征集多少军粮,各个寨子的任务是多少,还要招多少新兵,注意登记各村寨的年轻人情况,加强情报工作,警惕寨子里的人充当奸细等等。

这些人大概都是老陈的手下,毕恭毕敬地听着,又提出一些问题,平静地互相商量着,半天才结束,大伙散去。我注意到其中有一位长得特胖,身材圆滚,肚子外凸,走起路来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挪动,手枪挂在大肚皮下面,简直像个小鸡腿;戴一顶竹壳帽,样子十足是外国漫画里的人物,非常的滑稽。和他一起走的是个年轻人,穿军装,背M十六自动步枪,走几步就要很随意地停下来等大胖子慢慢磨过来。

看着那肥胖的身躯缓慢消失在寨子的竹棚后面,老陈微笑着介绍:不要看他长成这个样子,碰到缅兵根本不用打,肯定被人抓活的,但是他精明强干得很,南蚌人都怕他,因为在那附近处决的几个内奸都是他手下的人去执行的,而且老缅也抓不到他。”

吃了午饭,老陈要去其他寨子办事,让我在这里等他。我问房东出去放马安全吗?他说没事。我于是就把新买的马牵出寨子。

河边的草虽然不多,但是很鲜嫩,马吃得非常认真,一副很满足的样子,我就让它自由地吃草,也没用长绳拴好。看到清澈的河水,我心痒难忍,立刻甩掉衣服跳进河里游起来。啊,在河里上下翻腾,潜入水底乱钻,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家乡那条槟榔江上玩耍的情景,又恍惚回到当伦附近的那条河,那里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在裹着薄筒裙边洗衣服边玩水......



我甩了甩头,洗了几把脸,上岸穿好衣服,却发现马突然快步往山边小路走去,我赶紧追过去,已不见它的踪影,观察了一下,顺着那条比较宽的山路追了很久,还是不见马的踪影,也不知道走了几公里,看见几个妇女挑着东西走来,问她们是否见到一匹马,回答说没看到。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看着周围静悄悄的原野,草籽在阳光下发出轻微炸裂声都能听到,突然想起去年从山上被送去当伦的路上,雨水天还到处都是缅军的坏消息,这样的旱季正是他们进山的好机会呀,稀里糊涂撞上去被他们抓了那不是啦,掸邦军不可能为了营救我专门去和缅军打一仗。正午阳光下我的脊梁一阵发冷。扭头就往回走,忐忑不安地赶回房东家,对他们一说:我的马跑了!

他们却一点都不在乎:“哦,应该是回家了,等晚上再去给你抓回来。”我看到它的旧主人还在,于是请他带去找,他想了想,起身拍拍屁股:走吧。

我跟着他到了他们寨子的田坝里,其实不远,刚才我追马时走岔了,果然我的新马正和其他马一起玩耍。它当然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经换成我,以为老主人带它去广洪玩,所以玩够了就自己跑回家。

主人还表示可能抓不到,晚上再抓吧,先在我家玩一会,老向会来找你。我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还是请他试一下,果然没费事就抓住了。

于是我就牵着它往回走,在路上又让它吃草,玩耍,如此一磨蹭,回来已是下午两点多,寨子里静悄悄的。奇怪了,早上还是猪哼鸡叫人喧哗,难道都在睡午觉?房东一见我,如释重负,连客气语气词都不要了:“缅兵已到下面那寨子,你马上走!

他赶紧帮我把马鞍备好,我背上行李,跟着他来到寨子边,他急问:会骑马吗?

没有骑过,不怕。我答。

他把马拉到一个土台旁边,我笨手笨着爬上马背,这马立刻就小跑起来。

只听他在后面压低声音喊: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老向在下寨等你。

我心里一激灵:不是缅军到下寨吗?到底是哪个下寨呀?但这该死的马我却控制不住,只记得不能把缰绳拉得太紧,越拉它跑得越快,把我送到缅军面前就完了。

可我又无可奈何,只把腿紧夹住马鞍以免摔下来,心想你跑慢点呀,就不嫌累。周围没一个人也没一条牛,原野静悄悄的,昨天刚进山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只在心里默念着:不要把老子送到缅军面前,你就算把我带到深山老林子里也认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耳边呼呼响,胯下的马背急速抖动着。依稀看到有个寨子冒出来,正在想要怎么避免冲进寨子,老陈从旁边一户草棚里跑出来:老师,快停下!快停下!可是我怎么勒缰绳马还是噌噌地往前窜,老陈紧跑几步把马抓住,我赶紧下来,应该就是滚鞍下马的动作了。

等我落地马又乖乖地站住了,这畜生成心耍我呀。老陈动作麻利地把我的行李包捆在鞍子上,然后急急往前走,他领着我不敢再走大路,而是穿树林,过小路,迎面走来一个背小竹箩和挎包的掸族汉子,老陈把他拦住:前面有缅军。
  这人扭头就走,动作比我们还快。 
  太阳落山了,感觉又累又渴,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一个叫纳用的寨子。也是静悄悄的好像都没人,估计是躲缅兵吧。还好碰到一个老陈认识的少妇,她请我们到家,不一会儿,她的丈夫和两个秀气的妹妹都回家了。忙了半天,终于吃上晚饭。少妇的妹妹其中有个玉蓉,秀气而温柔,有意无意和我说了不少,我内心希望今晚就住他家,第二天继续和她说话,应该感觉不错。
 但是老陈却带着我马上出发,牵着马摸黑走了很久,来到一个守田棚里睡觉,里面已经住着好几个躲缅兵的男子,老陈和大家好像都认识,互相打个招呼,就各睡各的了。我把马拴好,丢点草料给它,然后就找个地方躺下,用外衣当被子,行军包当枕头。

可能饭后喝了不少茶,或者是在怒江村学校里过了半年的舒适生活,还不适应直接睡没有床垫的竹笆上,我一时无法入睡。回忆今天的经历,又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了。缅军的进剿好像随时随地都在进行,这个“考熬迈利”(坏消息)随时都会冒出来,那这一片地方到底是掸邦军的根据地,还是游击区?

缅军的进攻为什么总是显得杂乱无章?好像小时候我们和邻寨的小孩打弹弓仗一样,与其说打仗,不如说瞎闹着玩。以老陈为代表的这些摆勐和周围的村民都很熟悉,说是军民鱼水关系也不过分,可老百姓似乎对掸邦革命毫无兴趣。

从小看电影,有个情节,留着威风络腮胡子的雷连长到了赵家庄,石大爷告诉他:自从鬼子占了黄村以后啊,人心惶惶,都进山啦。到了山里,乡亲们向他这个新来的武委会主任提出了不少问题,其中一个人说:雷主任,鬼子有机枪和大炮,咱们就凭这个,行吗?说完举出一把大刀片晃了晃,接着大家就热烈地讨论起用简陋武器打鬼子的办法来。弄得我们从小屁孩那时开始,总觉得打仗是挺好玩挺简单的事。



如今看到处于战乱时期的掸邦,老百姓根本不是有觉悟的群众,武器和缅军相比也没有落后多少,特别是轻武器方面,但是大家都不热心,老陈也是睡他的觉,根本也没有对这些躲难的群众进行动员和宣传,激发大家的革命热情。

看来我从中国书本和电影里学来的有关革命和战争的知识,在这里用不上哩。

419日住在那用的守田棚里。吃过早饭,一起躲难的几个村民去河里拿鱼,收获不小,我和老陈沾光饱吃了两顿。有个少妇前来卖货,我买了饼干等食品,以备路上断顿时充饥。

南蚌河水清清,在河里游泳很是舒服。假如地方平静,这条河边该逞现多少迷人的画面呀:那骑在牛背上的牧童,浣衣洗浴的少女,捉鱼摸虾的男子,真是令人向往不已。可如今,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处在这样的环境,你就真正体会到什么叫  “兵荒马乱,地方凋零”了。

420日吃过早饭,老陈带我出发,方向好像是往东,走了不到一个小时,突然来到一座寺庙里。一问老陈,说是昆朽。吓了一跳,感觉方向不对呀,怎么会突然到昆朽?老陈笑笑:不信你上去问。



到佛寺大堂一问,果然还是去年的那个佛爷。他已记不起来我是谁了,我说:去年有几个佛爷送我来找掸邦军,在这里吃住了一晚哩。他才恍惚记起。聊了一会,就下来和老陈等消息。

大约下午一时左右,老陈叫出发,往东北方向走了半小时左右,又过河,在路口正好碰到一个中队的兵,这就是老陈一路联系上的部队。跟随他们往前走就可以找到师长。顺着河边走了半天终于找到师部,老陈很正规地向师长行军礼,我则只是傻笑着点头,师长也笑咪咪地看着我。

半年多没见,他样子没变,不同的是有个大眼眶,瘦高个的会讲掸族话的汉族妇女领着一个二,三岁左右的小孩子与他同住,不用问,这是他的夫人和儿子了。

这个地方叫纳南莫(响水田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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