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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军与滇西抗战的几件小事

送交者: 布南温[♂★★★声望勋衔13★★★♂] 于 2022-06-19 5:53 已读 794 次 1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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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远征军和滇西抗战是整个国际反法西斯战争中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内容。


当然怎么书怎么写,当事各方都有权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这里就从当时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傣族村寨,来写相关的小故事。这些故事在正史野史里都没有文字记载,而是口头闲聊的真实故事。也许从这些一鳞半爪的民间资料里能发现某些值得深思的问题也未可知。


 


         中央军


 


我的家乡是滇西盏西坝尾的一个傣族寨子,坐落于东边山脚下,西边过了槟榔江又是高山,当年有老人常在闲聊中谈到:日本兵被消灭后,有两个中央军从我们寨子的小路走过,看到江那边的山坡上有个景颇妇女在劳动,可能为了试枪的射程或是想显示枪法,很随意地就朝她开了一枪,一声震响,那妇女旁边被激起一团尘土,吓得她惨叫着滚下山坡。两个中央军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这故事我敢肯定只在我们寨子流传,也不是谁为了某种需要去专门调查整理出来的,而是作为乡民茶余饭后的一种消遣内容,和自古流传下来的民间故事的功能相同,区别在于这故事是目击者在世时聊出来的,因此真实性靠得住。


我们盏西人所叫的“中央军”就是大名鼎鼎的中国远征军,是这十几年来中国影视作品大力宣传的威武文明之师。但是我觉得从这个小故事里可以说明一个问题,当年国民党兵在我们盏西的时候,从来是不把我们傣族和景颇族当回事的。


相应的话题就是“落伍兵”,应该是第一次入缅作战失利撤回国内时的情形,破衣烂衫浑身长满癞子的落伍兵如何来寨子里讨吃要喝,因语言不通闹出多少有趣的笑话;某寨胆大的谁谁把落伍兵的枪给抢了;甚至于某寨的谁谁打死了落伍兵直接丢进江里。我们寨子倒没有谁打死过“中央军”,只有个老人用一只鸡换了落伍兵一件屎黄色(乡民土语)毛呢军大衣,那绝对是军官的大衣,料子考究做工精细,穿到上世纪的70年代看起来还是八成新。


而我们寨子还有一个真实的中央军”,当然是被保长强行征派去的,三年后回到家把傣话也忘了,说出来的汉话谁也听不懂,因为和大家平时听到的腾冲汉话完全不同。众人好奇地围在他旁边看热闹,想不明白一个成年人去当“中央军”三年怎么就会把傣话给忘了呢?后来总要吃喝拉撒,舌头就又慢慢地“恢复了”说傣话的功能,他就断断续续讲了自己的故事:我跟“中央军”去文山打杂拌”(日本),在竹蓬周围挖战壕,灌上水。有个逃兵被抓回,捆好,邵排长让我用钉子扎进他耳朵根,用小锤敲,砸一下他惨叫一声,后来屎尿都出来了。此外有没有打过仗也没听他讲过,他参加的是哪支部队自己也说不清楚,就记得去到文山,管他们的一个邵排长。


由于他时不时用这个“钉子扎人耳朵根”的残忍故事来炫耀自己的经历,而“中央军”是“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所以在文革清理阶级队伍时被叫去“学习班”关了一个月,庆幸他家出身贫农,当兵时还没打内战,回乡后也没做过坏事,且年事已高,所以没吃啥苦头就放了回来,得善终.

            “悬赏


腾冲日军被消灭,有几个漏网之鱼可能要逃往缅甸,上锋传下通知,抓住一个活的日本兵赏多少大洋,打死一个又赏多少。就有一个饿得半死的鬼子兵摸进曼冷寨的碾米房,正在扫米的傣族农民见一个半人半鬼的家伙进来,吓了一跳,稳过神才发现是日本兵,于是比划给他:你藏好,我去给你拿吃的。跑回家就叫了几个亲戚朋友,因为是发财的机会当然不会叫外人。五,六个傣族汉子拥进去按住半死的日军想抓活的,结果鬼子兵凭最后的力气拉响了身上的手雷,当场死亡,傣族汉子都不同程度负了伤,抬着鬼子兵的尸体去区公所领赏,却连半个铜板都得不到。区公所是不是去腾冲领到奖,那就没人知道了。


 
   
          “杂拌兵”日本兵


 


日本军阀因为和泰国的披汶.颂堪军政府同盟,所以宣布:泰族是日本的朋友,日军不打傣泰民族。日军要打到滇西时,一些不想跑远的汉族都躲到傣族寨子里,我爷爷的朋友带着一家人就跑来我家躲了几天,所幸鬼子经盏西只是像一阵风一样冲过去,直扑腾冲,所以盏西乡村没受多少影响。但是那家汉族朋友却一直念我家的这个好处,很久都在认作“老亲戚”。


日本人虽然宣布不打泰族,但是禽兽之师到哪里都不会干好事的,所以在傣族地区随便征粮征物,抢猪抢鸡强奸妇女都是常事,对有反抗行为的村寨也开杀戒。无聊变态鬼子会往豆腐罐里拉屎,往醋坛里撒尿。


畹町的一个大哥给我讲了他们寨子的故事:三个日本兵到寨子里抓鸡,一个会功夫的青年前去阻止,几个动作把一个日本兵摔倒在地,连摔三次;然后又伸出两个指头,两个日本兵放下枪,弓腰瞪眼同时冲向这个傣族青年,又被他几个动作把这两个家伙摔倒;等爬起来又看到这个人伸出三个指头!三个日本兵互相对望几下,怪叫着向傣族青年扑去,又被他全部摔倒。这次日本兵倒没发兽性,没用枪打死这个傣族。


回去向上级报告,日本军官带着些东西让傣族头人领路,找到这青年大大夸赞了一番: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泰族!放下不少礼物走了。之后日本兵再也不来骚扰这傣族寨子。


远征军反攻到畹町,不知哪个好事者把这傣族青年的事汇报了上去,于是回乡的区公所人员放出话要办他的“通敌罪”,估计也只是想敲一下竹杠。但这个傣族青年吓得一道烟就跑到缅甸掸邦躲起来。直到几年后家乡解放,他家的人带口信下去:现在的汉人官府很好,不欺负傣族。已成家的他才带着老婆儿女回到家乡。


 


“送军粮”


 


毫无疑问,远征军为国家民族作出了巨大的牺牲,是值得后人尊敬和纪念的。但对某个家庭来说,假如认真去追究,甚至于讨个说法,那这些故事还是有些沉重的内涵。


我家的故事就是这样的,它和远征军有直接的联系。那是远征军准备反攻的阶段,当时我爷爷是寨子里的甲长,时不时带着寨里民伕按保长的命令为军队送粮,有一次由于下雨路难行,送到部队驻地已是傍晚,有个兵大概是以耽误军机大事为由,一边乱骂一边就用皮带抽打我爷爷,而他们都听不懂汉话。大家觉得这么远的路,给你们送军粮连口水都没喝上还挨打,火头上有几个人拿起扁担就要和那个当兵的对打,被在场的保长把大家劝开了。


过后保长和那当兵的跑去上峰那里告状(我不知道那时在盏西活动的是远征军的哪一部分),估计最多是说: “夷民刁顽,不服调遣”之类,不至于给我爷爷安个通敌的罪,那样肯定会给我家带来灭族之祸。当时国民党兵就派人来抓我爷爷,由于有人报信,爷爷带着年少的父亲事先跑了,他认为一人做事一人担,他跑了就没事。哪知几个士兵闯进我家就把我奶奶毒打了一顿,之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爷爷虽然气愤,但是他不会汉话也没什么靠山,自然没有办法去论个是非讨个说法,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这事也没人再提起。当我们弟兄长大,渐渐从当时的教育中学到某些知识,片面地认为,国民党反动派的兵都是坏人。而父亲却有亲身体会,偶尔讲到奶奶被打这事就会情不自禁地咒骂几声:那几个“中央军”肯定不得好死。


无独有偶,我在西双版纳也听到送军粮的故事,那是当年下乡蹲点,在一次喝酒闲聊中得来的。一个老人聊起以前中共解放军刚到当地的情况,那时他还不到20岁,也是按照乡公所的命令随着大伙给“祸广”(就是远征军第六军九十三师)送粮。到了部队驻地,发现出来的是几个和蔼的汉人兵,不是以前那些凶巴巴的“祸广”,这些兵给他们水喝,还做饭给他们吃,并说以后不用再送粮了,会有征粮队去收购。他们半懂不懂,但是就记住了这伙汉人兵是好人,尊重傣族。很快就知道这是共产党的军队,几年后他就加入了共产党,到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末,这老人在当地还是个受人尊敬的傣族农民老党员。这个寨子也和全国农村一样,在很长时间内被折腾得够呛。但是却没人往国外跑,很大原因是因为当年的解放军做好事种下的因,边疆各族民众对“亲人解放军”的称呼是发自内心的。


看来,一支部队是不是文明之师,恐怕不是你怎么宣传,也不是后人随意的评说或拍几部影视作品就能改变的,而是当时你都做了些什么?因为再卑微的老百姓,他们心里永远会有杆秤。


 


2022年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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