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
空荡荡的大厅中央,在灯光最亮的地方,相对坐着一胖一瘦两个人。瘦的那个身子前倾,面无表情地盯着棋盘。胖的那个本来也没有表情的,忽然生动起来,扭着身子左顾右盼,然后右手猛地伸向桌子,把棋盘边上排着的阵亡黑子推出去。。。推一半醒悟过来,又收了手,到棋盘上飞快速走了一步。瘦子不假思索,头也没抬地马上应了一着,而胖子马上以同样的快速,向对手伸出了手。瘦子下意识地伸出手,跟胖子的手草草碰了一下,继续盯着棋盘,身子还是向棋盘前倾着。
胖子想站起来,却忘了自己的一只脚是盘坐在椅子上的,此时只有一条腿用得上劲儿,他又想赶快离开,用尽全身之力,几乎踢翻了这张倒霉的椅子,终于把自己解放出来。他恼怒地从还在无辜地打着转儿的椅子后边转过去,从桌子的另一边匆忙地拿自己的水杯和手机。
这个时候,对面半低着头茫然看着棋盘的瘦子好象也明白过来,又向胖子伸出了手,胖了愣了一下,把右手的手机交到左手,两个人又握了一下手。胖子把手机交到右手上,忽然觉得这只手机实在是碍事,猛地把它地抡了一下,倒是是没把它摔在地上,捏在手里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了。
场上,只剩下瘦子失魂落魄地独自坐在灯光下的棋桌边,用一只手半捂半扶着半张脸和额头,就这样呆呆地坐着。
早上一起来就从油管上看了第15局,平淡无奇的对局,平了。14盘慢棋,也叫经典棋,或正式棋以后,是四盘25分钟保留时间的快棋,如果四盘快棋决不出胜负,就再下四盘没有保留时间的快棋,如果还下平,那就不再下满四盘为限了,而是突然死亡法。
我以为这四盘半快的棋也是一天一盘呢,看完15局就关机到公园里去疾走了。今天预报全天是雨,我想赶在开始下之前,先去活动活动。阴雨天乱人心。也不仅是人啦,风吹着湖面卷起大浪,拍在岸边的石头上,飞溅起灰色的浪花。风浪的轰鸣中,鸟儿们也不飞不唱,连鹅和鸭子也都缩着脖子躲在岸上苦挨。公园里没几个人,走了一圈,快到家时,天下开始掉点儿。
等回家安定下来,再打开计算机,才发现我不仅准时错过了滂沱的大雨,还完美错过了决胜局,他们竟然是一天就把这四盘棋下完了。我都好奇,是不下边四盘快棋和以后的一盘决胜也都得在今天下完啊。下棋跟踢球可不一样,那个虽然累,人总还是跑跑停停,而且身体再累总还能压榨出点体力来,下棋耗的是脑力,斗志和心情,这三样都不是能压榨出来的,没了就没了,如果你一定要压榨,只会弄得人生无可恋,丝毫起不到效果。
第四盘的丁立人表现出典型的中国人的性子,坚韧隐忍,不显波澜。而涅波本来就被众人说很情绪化,不利的局面下,好几个可以下平的选择,都鬼使神差一样的错过,终于被丁立人抓住机会,自由兵升后之路势不可挡。我猜涅波到最后,也是真的不想再下下去了,所以才下意识地抗拒平局,宁死也要寻找致胜的机会,结果总算是满足了一个愿望,不用再下下去了。而丁立人,涅波走开后,才醒悟过来,这场比赛赢下来了。紧绷的心情一下放松,马上也抽干了精气神儿,孤独地支楞在棋桌上,嗒然若丧其偶。
一个女声解说道,丁立人在仔细体味这一刻,他现在是世界冠军了。
说起来,当然是川端康成的文笔好,但也许是围棋的氛围和文化内涵好,还没看累的朋友们请看看节选的“名人”,看看人家的终局,好象真的是更过瘾。 且说名人默默地在棋盘上填了一个空眼,这时列席的小野田六段说:“是五目吗?”
这是很有礼貌的说法。他明知名人输了五目,却有意这么说,以图消除名人的忧郁,这也许是对名人的一种体贴吧。
“嗯,是五目....”名人嘟哝了一句,抬起红肿的眼睑,他已经再也不想摆放棋子了。
“吃点粘糕小豆汤怎么样?”名人问对手。
年轻的七段下完棋,就向名人施礼说: “先生,谢谢您了。” 说罢,他深深地低下了头,一动也不动,双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上,白皙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了。
名人抹乱了棋盘上的棋子,七段将黑子放进棋盒里。对于对手,名人没说一句感想,像平时一样,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走了。
庆祝的人群里我还看到了谢军,大概她现在是领队或总教练吧,高兴得由衷,搂着小丁自拍,笑得很甜美。当年的女子冠军只是开胃,现在终于男子也赶上来了。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大男子主义,但竞技场上,男子女子还就是有别。芮乃伟在韩国也曾大杀四方,终究还是比超一流差一线。小波尔加也一样,不肯参加女子比赛,实力也确实不弱,最后也没拿到男子世界冠军。贴主:walkalong于2023_04_30 21:41:01编辑
贴主:walkalong于2023_05_01 18:54:50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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