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房东系列—日本小吃(2-1)
知青房东系列—日本小吃(2-1)
鹿家的第一位台湾房客是南希的一个远房亲戚,名叫毛文清。帮鹿群买房的台胞 Realtor 南希好象不想和这位亲戚有太多的关系。她把人家接来,就安排在鹿家当房客,而不是请回自己家的大房子去住。
时间一长,台胞毛文清在鹿家从暂住也变成了长住。房东鹿群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这位台胞小毛读书很费劲,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从 Arkansas 的一所大学转学,来这个小城的一所社区大学继续学业。
台胞 Realtor 南希的小九九是万一这小毛连那社区大学都读不出来,自己就可以在亲戚那儿摆脱干系,说这小毛完全是被中国人教坏的,或者是连死认”唯有读书高”的中国人都带不好小毛,那自己就更是无能为力了。
房东房客们和小毛熟悉了以后,就常常笑话他给华人丢人现眼。小毛每次只好解释:“没办法,我就是读不出来嘛。”
这天,从陕西扬凌来的房客刘海行不小心把晚饭做多了,就让毛文清帮忙消灭一碗,可能也是因为自己总数落人家毛文清不好好读书让人家不好意思,自己也有了 bully 的嫌疑。
小毛吃完后,就大呼小叫地说那是他吃过的最好的东西。打那以后,小毛和小刘相处得就越来越好,经常一起聚餐、研究菜谱。
一个月后,小毛和小刘回来向房东房客们宣告,他们合伙租了一个学校边儿上的小亭子,暂时放下学业,要开始卖西安面皮了。众人对这二位的高调宣告是一笑了之,均不看好这俩只有读书经验的毛头小伙子。
孰不料他们的这个小生意做得还挺红火。当然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两个人在刚开始的时候,生意不好,都要先行撤出、让对方殿后,晚上收摊儿回来就在客厅里争论个不休。害得房客们不停地提醒小刘,团结就是力量;反复教育小毛,要精诚团结。
又过了两周,二人的生意好起来了。他们那买一送一的促销好象还挺有用。这两个又都想多分些利润,所以还是一回来就在客厅里争个不休。
房东房客们纳闷:这算是什么事吗?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消停呀?房东鹿群帮忙调解了两次,也没什么明显的效果。
不过打那儿以后,毛文清有几次自豪地问众房客:“现在我不给我们华人丢人了吧?”
众人称是,可背地里说他们俩那么无休止地争来争去也够给华人丢人的。
一天傍晚,这二人又是生意兴隆,乐哈哈地进门来了,因为他们今天尝试的新产品大获成功。鹿太太赶忙问是什么新产品。她是一见别人赚钱就眼红,已经后悔没一开始就入他们的伙儿。
毛文清心情好就卖关子,问鹿太太:“你知道什么样子的 food 可以叫 sandwich?”
“用面包夹着吃的就是 sandwich 呀,”鹿太太干脆地答。
刘海行高兴地问:“那肉夹馍也应该是 sandwich 了吧?”
“当然了,”鹿太太说:“应该还是最好吃的三明治。”
她有点想念肉夹馍了。
“今天我们卖肉夹馍了、都脱销了!哈哈!”刘海行兴奋地喊。
鹿太太不全信,就问:“美国人怎么能知道什么是肉夹馍?”
她是打心眼儿里还是不信这两个小知识分子能把那小摊贩的营生做好。
“当然大多数还是中国学生买,”毛文清说:“因为我们贴出的招牌是 Chef's special Xi-An sandwich,所以也有很多美国学生来买 sandwich。”
“不错,不错,”鹿太太是真心地夸赞他们俩:“挺有创意的!”
“啊呀,”刘海行突然意识到什么,就问毛文清:“明天可怎么办呀?来不及做馍呀。”
“我可以帮你们呀,”鹿太太这方面很机灵,马上趁势提出了加盟。
这两位合计了一下,同意以两毛钱一个从鹿太太这儿买。鹿太太说四毛,那二位还价一个 quarter。
鹿太太觉得一个 quarter 也合算,因为自己只出面粉和酵母的钱,水电费还是和房客们分担着的。于是,她要来配方,准备今晚制作它三百个再说。她进厨房忙活了起来。
不多时,新来的房客药祁山在楼上突然来了一嗓子:临行喝妈一碗酒。他有这习惯,遇上什么高兴事儿就喊上一、两嗓子样板戏。
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的鹿太太纳闷:“人家生意做好了,他高兴什么?”
鹿太太洗洗手,要上楼提醒药祁山不得喧哗和影响其他房客的休息。这时,正门的门铃响了。鹿太太以为又是推销员,就不满地改去开门,摆出一个微笑状,准备实施礼貌性的驱逐。
一开门,鹿太太就发现原来是天天妈回来了。天天妈今天一大早去俄克拉何马城的那个国际机场去接天天的爸爸。天天的爸爸叫谢贵添,他刚刚在日本读完药理学博士学位。
这是谢贵添第一次来美国探亲。上次是天天妈带着孩子去日本探亲的。因为中国人在美国办日本签证太麻烦,所以这是他们全家六年来的第三次团聚。
鹿太太擦干手就热情地出门去迎接天天全家。她一时还没能适应天天爸,因为这位谢贵添整个就是个日本人。快二十多小时、中途需要停三次的航程在他脸上、发型上和身上看不出任何旅途劳顿的痕迹。
和鹿太太一见面,谢贵添就呼得一声,给她来了个标准的、九十度的大鞠躬,脑袋都差点儿碰到鹿太太,同时还高呼了一声:“こんにちは! 私はあなたに会えてとても光栄です!”就是:您好!非常荣幸见到您,的意思。
天天爸这阵势可把鹿太太吓了一大跳,她嘴里说的那个请进也只说出个请。鹿太太下意识地一下跳到了过道边的草坪上,同时用和天天爸同样高的音量、略微走调儿地大叫了一声“进……”就把天天全家让了过去。
进了客厅的天天爸又是给在场的几位房客同样的高规格日式礼遇。大家一时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中文、英文、还是日文。可除了天天的父母,也没谁会日文呀。
当然是个中国人就知道些日文,诸如:八尬呀路、死拉死拉地、密西、有戏。可这些也不能用来打招呼呀。只有那“有戏”似乎可以一用,但已经被大家的微笑和点头给替代了。
大家一时都没辄了,都在那儿站着、看着。天天妈放下行李,来到客厅就注意到了这个对峙,就赶紧提醒天天爸:“都到家了,就别那么紧张啦。”
谢贵添又大喊一声:“従う [遵命]!”
这又让大家都睁大眼、看着谢贵添。
“你就别喊従う [遵命] 啦。这是美国,不兴那么大喊大叫的,”天天妈转头不好意思地对大家说:“对不住,对不住啊。没关系的,没事儿的,他过一会儿就好了、就没事儿。”
谢贵添回国探亲时也有过类似的状况。天天妈也是如此这般地安抚亲友的。她现在是后悔自己刚才在车里的时候没跟丈夫讲清楚。
这也不能全怪天天妈,因为在这从机场回家的一路上全家人都是和善而滑溜的北京话。天天爸一见到房东房客们来的那个”突变”的确是过于突然。
谢贵添说好。天天妈给大家介绍天天爸。大家这才找到要领,给他让座,开始用中文寒喧了起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房客们在早饭桌上发现了一堆形状、大小、颜色都有不同程度差异的、烤熟的面团。旁边有张条子上写着:Free bagel。
众人挑着尝了一些,权当早饭了。老丁还带了几个面团当中饭。以后的两个早上总有这样的免费百吉饼。大家互相问是谁做的好事,要是有粥就更好了。他们都以为是天天妈因为自己的全家团圆,给大家提供的日本小吃。
原来,这是鹿太太尝试着不同的做那西安面馍的方法,成功的都拿去卖了,不成功的都让房客们和那些门前的鸭子们给消灭了。
鹿太太也不好意思说明真相,是怕众人不吃那些剩下的馍而造成食物的浪费。
虽然没有日本人的小吃,但谢贵添的到来给鹿家带来了一股古老的日本风味和气息。只要在家,谢贵添就穿着日本人的睡袍和一双木头蹋拉板儿,不是就地打坐、摆弄茶具,就是向大家鞠接近 90 度的躬、高喊你好。这害的大家也不自觉地经常不同程度地鞠个躬什么的,以示回礼。
这天,房客小武子本想来请房东劝阻一下谢贵添的大声喧哗,因为都影响大家的作息了,但看到天天爸那笔直的在地上打坐的样子,就悄悄和鹿太太说:“看他这给鬼子折腾的,多可怜呀。幸亏咱当年没让鬼子给殖民了,否则天天这样,还不给累死?”
鹿太太一边应着,一边想谢贵添那木头蹋拉板倒是个好主意,应该劝房客老丁来一双,那样他就不能再轻手轻脚得吓唬人了。于是,她去问谢贵添那木头蹋拉板多钱一双、在哪儿能买到。
谢贵添先纠正鹿太太那可不是木头蹋拉板而是木屐,又告诉她是五千一双。鹿太太忙澄清自己问的是多少美元,不是日元。来美国都三个星期了,天天爸还是坚持只用日元计价。谢贵添想了想,认真地估算道:“大概五十多美金吧?”
鹿太太说那就算了,反正也不是自己要。她知道老丁是绝对不会出这么多钱让别人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的。
谢贵添问清缘由后就热情地建议道:“可以让老丁先试一试。我这儿还有一双没用过的。”
鹿太太连忙说谢谢。她真心指望着老丁能破例开荤,赶这个东洋人的时髦。
这晚,看老丁一进门,鹿太太就把他叫到客厅去试穿那双木屐。老丁穿着觉得挺合适就问为什么,猜道:“是不是人人一双,保护你的地板、地毯呀?别说,这也很卫生呀。”
鹿太太说是天天爸有这么一双,只有他老丁最合适,就让他试试。老丁立刻停止了微笑,问道:“哦,是鬼子的?”还一边把脚上的木屐给脱了下来。
“怎么了?”鹿太太问:“不是挺合适的吗?怎么,不喜欢呀?”
“没有,”老丁平静地说:“挺舒服,挺喜欢。可惜是鬼子的,不能要。”
“什么?”鹿太太不解,问道:“怎么是鬼子的呢?明明是 Made in China 的嘛。再说了,顶多是天天爸这二鬼子的嘛,连天天爸都是 Made in China 的呀。这又不是电器和汽车,不需要抵制吧?那个抵制运动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再说这也不贵呀,才……”
老丁挥手制止住鹿太太这一大串絮叨,然后认真地和她说:“两码事儿。我和鬼子有家仇。祖训难违。”
鹿太太虽然还不知具体缘由,但马上肃然起敬地看着老丁。她想:“难怪老丁从来不用鬼子的车和电器,也基本没理过天天爸这二鬼子呢……”
老丁去客厅找人聊天了。药祁山现在是逢人就介绍自己的食疗,见老丁过来就拉着他讲这事。房客药祁山的血压在两个月前的一次检查中查出来有些偏高。最近,他给自己设计了个食疗方案,效果挺明显。
小武子把他那个食谱要过来看了一下,看完就说:“免费送你句英文吧:This is not food,this is what food eats。”
谢贵添则是再次给药祁山强力推荐东瀛料理,说对健康一定是有益无害,还说日本人的健康长寿是和人家的饮食习惯直接相关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天后,药祁山终于被说服了。他想见识一下天天爸大力举荐的日本健康食品。药祁山当天就出资置办了一些原材料。谢贵添负责加工制作。
看完后那个制作过程后,药祁山明白了,说:“哦,合着你说了这么半天,不就是个 burritos 嘛?”
天天爸问什么是 burritos。小药给他解释好后,总结道:“ 唯一不同的是墨西哥人用面饼子包熟的,日本人用紫菜包生的。”
他接着问天天爸,这日本的 burritos 是怎么个吃法。天天爸指着盘子里的日本 burritos,说:“就这么吃呀。”
“不 cook,生吃呀?”小药犯难了、直眼了。
愣了一下,小药恍然大悟道:“啊,这鬼子也太会糊弄人了吧?明明是舍不得用柴火,还说是什么天然美食。别忘了啊,这做饭的第一要素是灭菌、消毒。我只想降血压,可没想给自己接种病菌和寄生虫啊。”
见小药如此严词地拒绝了食用这未经烹饪的美食,谢贵添就转而目不转睛盯着那盘子里的三个紫菜包着的寿司卷 ,然后就一声不吭地给自己来了个顺水人情,开始享用了,还不时地“有戏”着。
在一旁观看着的小药心说:“绝对有戏。过几年肯定得去治寄生虫病。”
一个不留神,那三个粗大的寿司卷就被谢贵添给弄消失了。正在幸灾乐祸的小药不禁大喊:“谁让你都吃了!?我是想让你给蒸一下,我们再吃呀!”
“嗯,”谢贵添不理会小药,满意地抿了抿嘴,笑眯眯地自言自语:“’有戏,’太地道了!”
“你小子也太不地道了!”小药大喊了一声,接着就质问:“那东西看上去就象三大节子内出血的黑大便,你也吃得下去!?”
谢贵添看看小药、跳起来、捂着胸口就冲进了一楼那个厕所。紧接着,从那里面就传来了阵阵的呕吐声。
在旁边看报纸的小武子和小药互相看了一下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小药的那一句话就能把天天爸送进那厕所。谢贵添前天看了个电视节目,说的是一位美国佬发明了用长长的圆纸桶儿装单个的寿司卷儿。这样就不仅便于存放、携带、食用,还特别适合野餐。那个圆桶的底部是活的。可以用根棍子推进去,那里面的寿司卷儿就被从另一端推涌了出来。
天天爸看着那些广告演员在野外夸张地享用这个发明时就感觉这东西有什么地方不妥,特别是还有两个人躺在树荫下吃那被涌出来的寿司卷儿的景象,更是让他想想都恶心。
天天爸是自己悄悄地嗝嘤了有一阵子了。小药那句话相当于点燃了那根导火索,把天天爸搞得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只好赶赴厕所喷发去了。
不知道是小药把天天爸惹了,还是人家天天爸呕吐得突发奇想了,谢贵添从那厕所一出来就开始闹轰轰地要搬出去住。
其实,谢贵添来了不到两周就要搬出去。他说要去找个美国人家住,因为他在日本就是那样的,还说,这出国就是要近距离接触当地人的文化。其实,谢贵添是嫌这些房东房客在讲礼貌方面没一个是合格的,自己简直就是和一帮乡野的粗俗之辈一起住。
天天妈还是不同意,反复指出:“这儿和家里似的。天天总能找到人看管,我们这么忙,哪有时间管她呀?”
这两口子意见不和就又吵了起来。谢贵添给气得在地上打坐、瞪眼、喘粗气。
住他们隔壁的小武子假装路过,见此情形就赶紧到厨房找鹿太太说这事。鹿太太为难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俩拌嘴是正常的……”
小武子急了,说:“您还是快去劝劝吧!别一会儿那龟田把自己肚子给切了!”
“什么!?”鹿太太忙问:“你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龟田?”
“就是天天她爸,”小武子说:“他的日本名字叫龟田。哦,是我们给他起的,他还不知道。”
“他怎么了?”鹿太太问。
小武子一边对着自己的肚子比划,一边说:“那两口子又吵架了。吵得都要切腹了,就电影里鬼子的那种割自己的肚子。”
“哦,”鹿太太若有所思地问:“那他垫塑料布没有?”
“您什么意思?”小武子糊涂了,问:“他就一个人坐在地毯上。鬼子连凳子都不坐,怎么会坐塑料布上呢?”
“这还得了!”鹿太太一听就急了,喊道:“要是他把那房间搞脏了,我们还不得换地毯呀?快走!”起身就要上楼去。
小武子看着鹿太太,都楞住了。他一时被人命、塑料布、地毯之间的孰重孰轻搞糊涂了。
鹿太太看他那样子就问怎么了。小武子这才缓过劲儿来,说:“真服了您了。您还是先上去看看吧,人家现在可是生死关头呀。”
两个人赶紧上去了。鹿太太上楼的时候还悄悄叮嘱小武子:“待会儿进去看准了,凑空儿把那刀夺过来。”
小武子口头上答应着、心里却嘀咕着:“谈何容易呀,谁知道这龟田已经练到切腹的第几段了……”
贴主:湖瞰原創于2021_11_09 14:16:20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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