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房东系列—空调之争(2-2)
	就这样，被蚊虫纠缠了一个多小时、被叮咬的伤痕累累的众人才得以回到屋里。进来后，他们都先是木然地看着屋里的那片狼藉，然后就互相看着。
	鹿太太先去把温度从七十度调回八十三度，就过来左右看看。她指着满地破碎的旧家具、冲着老丁就嚷嚷着倾泄自己一肚子的怨气和不满：“都是你的这些破东西，你看看呀！”
	“What！？”老丁先是惊了一下， 马上就转移焦点：“我？我那什么？明明是小易他们那个保险柜里的东西把这贼给招来的，和我这些东西有什么关系！？”
	老丁的逻辑是贼不可能对破烂感兴趣，只有可能被珍宝古玩勾引得铤而走险。小易他们那个保险柜里的有古玩嫌疑的宝剑当然就得首当其冲。
	“你别胡说啊！”房客小易立刻反击：“连我都不知道那玩艺儿的真假，美国佬怎么会知道！？你这成天地大动干戈地搬进搬出的，不把贼招来才有鬼呢？”
	这倒是事实。人家贼们的确是被老丁近来那些大动干戈的搬运误导了。再加上，鹿群家晚上为了省电都不开灯，让人家贼们以为这里是个仓库。人家贼们今晚是计划搬运些值钱的物件的。
	老丁无言以对，但停顿了一下就傲气十足地指出：“那，那你们还都应该感谢我呀！”
	大家都盯着老丁，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鹿太太则是咬牙切齿地质问：“你说什么！？”
	老丁谨慎地往直里站了站，底气十足地大声质问众人：“如果没有我这些过道里东西，你们谁能制服那个歹徒？啊！？你们谁能呀！？”
	大家直愣愣看着老丁，没有反应。那个被送医的人看似至少是二、三百磅的体重，整个就是个美式橄榄球球员的体魄，人家赤手空拳对付鹿家的华人肯定至少是以一当十。
	鹿太太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老丁的这番辩护，就转头冲着其他人嚷嚷了起来：“谁叫你们大半夜地开窗子啦！？把贼都放进来啦！”
	众房客这才醒过神儿来，七嘴八舌地反驳鹿太太。
	“你把家里的温度定在八十四度。我们楼上都快八十八度了！这么闷热，你让人怎么睡呀？不开窗子能行吗！？”
	“你们全家这冬天睡楼上、夏天睡楼下的，能体会到我们的寒冬酷暑吗！？”
	“害得我们这每天晚上大开着窗子，贼能不来吗！？”
	看看喋喋不休的大家，鹿太太一时也无话可说，只好低头径直走到厨房，把温度一下子调到了八十一度。
	鹿群连忙息事宁人，和大家说：“都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大家回去把窗子关上、赶快睡吧。天都快亮了。”
	众人已经累得不肯多花一丝能量去口头回应鹿群，只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各自的房间准备补觉。
	“麻烦大家等一下，”天天妈突然对准备回各自房间的众人说：“麻烦大家谁能帮我个忙啊？帮我看一下天天，这孩子给折腾的，现在又不要睡了。我七点半还得去 prelim 呢，我得赶快去补个觉呀。”
	众人半睁着眼地看着天天妈，都不吱声，都等着别人举手自愿，自己好去补觉。
	“嗨，”鹿群见状，不禁叹了一声，随后只好自谏：“那还是我来吧，你赶快去睡。一会儿我给你弄点儿咖啡，很顶用的。”然后转头对天天招手，说：“天天过来，伯伯陪你玩好不好呀？”
	天天妈送天天过去，然后回头看了其他人一眼，大声说：“还是我们鹿老师好！谢谢，谢谢啊。”
	其他人似乎听到了个大赦令。他们一边回房间，一边在心里感谢房东鹿群的义举。
	鹿群和天天妈说：“没关系。快去休息吧。”接着又赶紧转头叫住已经上楼的老丁，说：“老丁呀，看样子好象都是你的东西。你能不能 record 一下损坏了哪些东西，然后收拾好，别让大家谁再摔伤了。”
	“嗨，”老丁一边准备进门、一边回头说：“无所谓啦，都是些破烂儿。我得去补个觉，天亮还得开车呢。”
	老丁倒不是不心疼自己的那些物件，只是感觉此时此刻大家都在争补觉的机会，自己可不能输。更重要的是登记了损失也不会让那些破碎的物件起死回生，他是不会做那无用功的。
	“行，”疲惫的鹿群无奈道：“那我只好给你搞了啊。到时候警察给赔偿损失，如果金额不到位，我可不负责啊。”
	“啊！？”老丁禁不住地高声惊叹，顿时眼睛一亮，马上想到这些个地上的破烂有可能给他换一批新家俱回来。
	老丁赶紧关上房间门，转身小跑着下楼梯。他高兴地对鹿群说：“好好好，我自己来，自己来。”
	鹿群为老丁的这般为人苦笑了一下就在沙发上就坐，给天天在电视上找少儿节目。孩子看电视时，鹿群自己就可以放松、随意一些。
	大家都回去补觉了。老丁拿着个小本子认真地登记着那些被砸坏的东西及其价值，然后上楼拿出自己的相机拍照存证。把这些忙完后，他过来要求鹿群帮着一起打扫干净。
	鹿群对老丁已是无可奈何，也累得没劲和他费口舌了，只是叹了口气就过来和他一起低头打扫。可一转眼的功夫，老丁就不见了。鹿群只好又苦笑一下，安慰自己：“就当是晨练了。”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在客厅里沙发上的天天已经看着电视睡着了。鹿群轻轻地过去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到最低，然后调到显示字幕 ，把频道换到地方台的新闻节目。
	鹿群一边忙碌着继续收拾楼梯上和楼下那些破碎的家俱、一边忙中偷闲地看看电视。
	鹿群不得不佩服起了当地电视台的高效率，因为自己家临晨发生的这件事已经上电视了。可惜的是大家在电视上都形象不佳，因为都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来不及拾掇自己。况且谁知道自己会在半夜三更上电视呢？
	要是不听播音员的解说，或者不看那字幕的话，看那些画面一定会以为警察今天临晨在这家抓了一帮非法移民，还有一个受伤的非法移民给送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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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让鹿群欣慰的是天天妈顺利通过了 prelim。她下班回来就去感谢鹿群夫妇，还说要请他们出去吃饭庆祝自己的通过和感谢房东们的帮助。
	鹿群夫妇说没关系，幸亏临晨那事没有影响到她的考试。鹿太太说：“都是应该做的啦。这小谢现在也不在。等他回来，我们找个机会，大家聚一下就行了。”
	事后，鹿太太不时地回想，这件事真还得感谢那胡乱堆放东西的老丁，否则那天临晨大家还不知道要被那五大三粗的歹徒折腾成什么样子呢。由此，她对老丁那些略显怪癖的地方也前所未有地开始了包容。
	又过了一周，法庭来信要鹿群某月某日某时去法庭一下。都以为可能是和房子有关的事，鹿群让妻子把他那套用出国制装费置办的黑色西装又找了出来。这么多年了，妻子说他没有黑西装只有深蓝色的。鹿群只好说就是深蓝泛黑的那套。
	到了那天，鹿群请好假、身着那套西装开车按时去了法庭。进去问了才知道自己被在自己家摔伤的那个人告了。
	鹿群一下子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语无伦次地冲着人家喊了一通英文。中文的大概意思是：这简直是天下奇闻！他强入民宅、图谋不轨、意外摔伤，我还得负责！？简直是岂有此理！
	法庭的人说那人说自己是因为天黑，走错门了。鹿群气得解下领带、脸红脖子粗地大声说：“The newspaper said he does not live here，how could he go into wrong door？He should be got into a wrong city，with weapons and a mask，did not even use the door，is this a way to go home？”
	那个法庭的工作人员等鹿群冷静了一些后就告诉他这是必须走的程序之一，因为那人是这么为自己辩解的，至于以后怎么办会另行通知鹿群的。
	从法庭回来后，妻子问他是什么事儿。鹿群气得大喊大叫地讲述在法庭的事情。众房客闻讯也围过来问怎么了。鹿群又气得大喊大叫地讲述了一番这人间奇闻。
	老丁则是迫不急待地追着、瞅空就大声喊着问：“那还赔偿我的损失不！？”
	刚坐下能喝上一口水的鹿群，没好气地冲着老丁喊：“你还是先好好祷告祷告，让那歹徒不要起诉你吧。都是你那些垃圾！”
	老丁一听这就又站直了。他提高声调说：“我那些东西怎么了？啊？要不是……”
	众人齐声喊道：“Shut up！”
	虽然那是事实，但大家已经听烦了老丁那不失时机的表功了。
	事后，大家搞清楚了，如果那个人最后被证明是犯罪，大家没事，否则鹿群夫妇是需要负一定责任的。
	鹿群夫妇不信，又仔细读了一遍那本房主手册。他们才确认，如果有人在他们的房子和地里受伤，主人是要负责的。两口子不觉得互相看了一下，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二天一大早，老丁就来敲门了。为了不影响其他人睡觉，鹿群赶忙起床和他去客厅谈事。
	老丁说自己查过了，自己那些被砸坏的家俱应该由房东的保险包赔。鹿群说自己得查一下才能给老丁答复。
	当天，鹿群仔细研究了一下才发现老丁说的是合理的。可索赔了，保险费就要涨了，所以鹿群不愿意通过那家保险公司处理老丁的这个事情。
	因为觉得自己不得理，在之后的几天里房东们只好躲着老丁，能拖就拖了。可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回事儿呀，小武子知道后就给房东们建议，先得要求老丁 renter's insurance，然后才能谈赔偿的事宜。
	老丁当然不可能买房客保险 ，结果成了他也开始躲房东了。就这样，他们彼此躲避才渐渐地就此事安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整个静水城的华埠都沸沸扬扬地义愤填膺了起来。鹿群夫妇也成了那段时间里的华埠名人。在外面常常有华人过来问他们怎么样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房客们也得经常给人们讲述一下那个临晨的事情和之后的房东们的遭遇。
	这华埠的人虽不能算多，但也挺口杂的，所以不免小道消息满天飞。再加上那些 market gossiping，以至有一天，一个熟人跑过来就恭喜鹿群，说很高兴看到他们夫妇这么快就给放出来了，还关切地问他们在牢里有没有受苦、美国的牢房怎么样。
	鹿群夫妇就这样常常给搞得哭笑不得，自己也顺便体会了一番名人的烦恼。
	还好，那个入室摔伤的 [超级杂种，都看不出是哪个种的人] 原本就是个惯犯，并且还在保释期内，所以很快就给定罪了。鹿群夫妇出门才得以逐渐地清静了下来。
	这事情尘埃落定后的那个周五晚上，大家聚餐，喝酒压惊，因为小武子说是该破财免灾、去去晦气了。
	大家置办了一大乒乓台的饮食，又叫了几家邻居以便矫正视听。房东们怕邻里以为自己家是个非法移民的窝藏点。
	众人在客厅里笑谈着自己在电视上的狼狈不堪的样子，和那些与自己近距离接触过的本镇警察。房客小李笑着说鹿太太：“看你把人家那老警察给热得。你都得给人家准备痱子粉了。”
	“就别笑话我了，”鹿太太笑着说小李：“你看你那手是咋给人家举的？怎么是手背冲着前面呢？多别扭呀？”
	“从来没投降嘛，”小李笑着问：“唉，你们怎么会那么老练呢？都给俘虏过吗？”
	众人笑了。
	鹿太太接着逗小李，故作认真地问：“你那手背冲着前面该不会是在 show off 你的 wedding ring 吧？你那个 diamond 也太小了吧？那么多探照灯照着，怎么连一点儿反光都看不见呢？是真的吗？”
	小李看了鹿太太一眼就开始认真地低头检查起了自己戒指上的钻石。鹿太太赶紧说：“挺大的，挺真的，别看啦。我跟你开玩笑呢。”
	见小李不停下来，鹿太太只好自言自语：“得，小穆又要怪我了。”
	鹿太太预计冲小李的那个认真劲，她会就此穷追不舍，以至自己的丈夫小穆得去找珠宝店去鉴定那颗钻石的真伪。是真的还好，若是假的，丈夫小穆会落个不是，自己也落个恶人当当。
	谢丽儿笑话鹿太太的举手像是行纳粹礼。鹿太太说谢丽儿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严正指出：“没看见我和小穆一样，另一只手还得抱孩子呢吗？”
	谢丽儿连忙说自己是在开玩笑，接着就关心起了自己的体重问题。她说：“本来在美国上电视还想让国内的家人看看，可我们那天也太不上镜了。这又得减肥了。”
	大家都不回应，好象同意她得减肥了。只有谢丽儿的丈夫王萌义照例履行自己的职责，说谢丽儿的体型是是恰到好处、无需减肥。
	在厨房里，龟田问进来接水的鹿太太：“我在日本待了七年多都没遇到过这类事儿。你们还说这儿安全？”
	龟田这是在侧面地夸耀日本的治安优异。同时，他也掂量着要用这个事件说服天天妈跟自己回日本。龟田跟鹿太太提这事也只是想看看别人如何应答。
	“当然安全啦，”已经喝得面颊菲红的鹿太太说：“那个坏人又不是我们这个 town 的。”
	“什么意思？”龟田看看自己的啤酒杯子，怀疑自己喝多了，因为没听懂鹿太太在说什么。
	鹿太太一回客厅就听到老丁还是唠叨警察是否还赔偿他的那些损失。她讨厌老丁这近乎病异的自私就转身回厨房去听龟田赞颂日本了。
	“谁知道啊？”小易说：“那得看那个人能赔多少啦。从报纸上看那人是个惯犯加神经病，你还是死了那份儿心吧。就当破财免灾了！”
	老丁想敢情不是破你们的财，但又不敢说。老丁就转移话题，问小易：“你那保险柜什么时候处理掉呀？那东西可招贼啊。”
	“烦不烦那你？”小易不耐烦地说：“那碍着你什么事儿啊？在我那屋子里也没人知道啊。你还是先把你自己管管好吧，成天地搬进搬出的。”
	“放心！”老丁干脆利落道：“我这方面肯定不会再引人注意了。我现在是先联系好 Salvation Army 的 pick up date，然后再去把东西淘回来。那些东西是直接从我的 truck 搬进他们的 truck，都不需要进屋子了。”
	小易和小武子惊讶地看了老丁一下，又互相看看，随后一起作揖、鞠躬，大声喊道：“佩服，佩服。五体投地，五体投地……”引得众人往这边看。他们是被老丁的这般执着彻底折服了。
	小穆看看小易和小武子就接着回想那天临晨的那些事。他笑着和鹿群说当时还以为鹿群是在电话上找 eleven button 呢。
	鹿群问什么是 eleven button 键。
	“是这样的，”小穆解释：“听说当年 911 刚出来的时候，政府做广告让大家 dial nine eleven for emergency。结果发现不行，只能说 nine one one 不能说 nine eleven，因为电话上根本就没有 eleven 那个 button。有几个真有紧急状况，打 911 的人因为找不到那 eleven button，都 sue (控告) 政府了。”
	鹿群觉得不可能，因为听上去也太离谱了。
	“怎么不可能？”小穆继续解释：“现在的方向盘上不都有个 speed control 键吗？刚开始的时候写的是 cruise control，是后来才改成 speed control 的。原因是有一哥们儿开着辆 RV 出游，在 highway 上 set 了 cruise control，就去后面喝咖啡去了，结果就出车祸了。他就把那汽车公司给告了，还赢了。”
	“真聪明！”鹿群笑着指出：“事实是：谁都不可能那么 stupid。可能都是看到个漏洞就制造机会，sue 人家一笔 。那人肯定只是受轻伤，对吧？”
	小穆惊讶地点头。鹿群拍拍他的肩膀，说：“学着点儿吧。在美国致富的途径之一是：sue。”
	鹿群接着就用根筷子敲了敲手里的杯子，让大家静一下。他开始讲话：“今天，这首先呢，是要庆祝天天妈如愿以偿 pass prelim 成了 official 的 Ph.D. candidate。我们也祝愿她工作顺利、多出 paper、早日通过 defense 成为 Ph.D。”
	大家鼓掌喊 Yeah。天天妈起身说谢谢。
	“其次呢，”鹿群接着讲：“我们大家这次是有惊无险。但一定要汲取教训，以后要多加小心，睡觉的时候要……”他准备说关窗子。
	底下不知谁喊了一声：“要开空调！”
	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众人轻松、高兴、互相劝酒，大有一醉方休之势。
	这个聚会到临晨一点后才结束。
	鹿群有一个名叫王红赞的朋友坚持要回自己的公寓去，因为约好的，得给国内的老婆打电话、报平安，电话号码在公寓里，所以得回去。
	可能有点儿喝多了再加上最近忙得睡眠不足，王红赞半夜开车回家不慎撞了棵树。
	鹿群夫妇得知王红赞出事故的第一感觉是自己又要被告了，因为王红赞是在他们家喝多的。这可如何是好？
	鹿太太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随即决定在房客公约里要再加一条：不许劝酒、饮酒自律、后果自负。这也是要图个亡羊补牢之效。
	鹿群被最近的这些事吓得也没能想出来该如何反对这条公约，因为大家这经常互相劝酒是咱国人的陋习，或者国粹之一。说说可以，可真改起来，谈何容易？
	还好，这王红赞刚来美国不久，可能还不知道在美国自己喝多了出事可以控告别人。鹿群两口子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战战兢兢地悉心照顾着王红赞养伤，整天过得提心吊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