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过天地,却未曾放下过你(2)
02. 其实我觉得认识蓝才几个月的时间。那学期,我四处物色英文出色的中国人,翻译点儿文字,就在国内来的访问学者和留学生中打听,很多人推荐一个叫蓝暮春的,说他英文极好。
一天午餐时分,我在北校园餐厅要了一碗浓汤,端着来到花园里的桌子旁,有个上海来的建筑系访问学者招呼我,让和他们坐在一起。餐桌旁还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语言系的,与我有点头之交;另一个青年,不认识,介绍说他叫蓝暮春,刚从耶鲁大学转来。我一听名字,迟疑了一下,目光停留在他脸上。此人面白眼大,相当英俊,恍惚中看着面善,但凝神想,却又想不起。我们四目交接,他突然咧嘴一笑,连名带姓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暗下一惊。
“我早就认识你,国内的时候就认识。”他说。
“你认识我?”我再次回忆,还是摇了摇头。
“你来过我们大学的宿舍,也在我们班听过课,韩村,他是我们班长。”
“哦… 你是韩村的同学?真没想到。”
我们彼此都快乐了起来,能在太平洋的彼岸遇到和自己相近的人,实在不易。我又问他能帮我一点儿忙吗?答那还用说,太小意思了。那天我们聊了不少,知道他在读博士,唯一拿校长奖学金的中国人,研究近代的鸳鸯蝴蝶,恰巧也是我十分熟悉的范畴。无论从哪方面说,见过蓝的人都感觉他近乎完美,青春,帅气,优秀。似乎他只有一件忧思的事儿,就是他的女朋友友陪教授回国讲座,返美时签证被拒,当时尚在努力中。
他说初到A城,认识的朋友很少,对我们大名鼎鼎的电影学院充满了好奇,执意要跟我去系里看看。他霍地站起来,我惊奇他个头挺高大,看脸庞清秀像南方人,看体型又好似北方人。我带着他在摄影棚录音棚剪接室放映室参观了一遍,又把他介绍给了个别熟识的同学。其实当时我巨忙,每分钟都至关紧要。他看得出,说不必客气,让我尽管做自己的事,他就跟着看看,反正回家也是无聊。他是仅有的几个在学校不必为银子操心的天之骄子。那天正好刚才这个拍门的女同学从廊子走过,我叫住她并请她带着蓝暮春去一楼大影院看电影,蓝睁大惊讶的眼睛,兴高采烈地跟着走了。
几天后,蓝暮春说他有时间了,问我要翻译什么?我说两件事情请他帮忙:第一,中央电视台广告部副主任李凯委托我在好莱坞连续聘请著名的广告人为他们讲课,如我有时间,一般会与之同行,并充当翻译。但那学期我无法抽身,就让美国专家们自己去,临行前我需要把所有携带的作品翻译成中文。
广告语的翻译很艰难,因为多有言外之意和潜台词。Copywriter本身就已是个极具挑战的高薪工作,短短几个字,能让人一个星期磨白了头发。国内的翻译如果不是专业人,往往将意思曲改成牛头马面,听者听完冒名奇妙。第二,阿城为我写了小小一段解说词作为我的电影《中国日记》的结尾,看表面平淡无味,但是用心很深,我需要翻译成英文,文字不仅要准确,还要翻译出看不见的意思。
蓝看着我,面色略有迟疑。“你要求很高”。
我闭了一下眼睛,表示不否认。“处女座。”我说。
“那我试试。”
“有些用语,比如说 dry idea ,你知道怎么翻吗?”我问。
“干点子?”
“嗯,国内现在有类似时髦用语了吗?”
“有了。”
从下午开始,他就坐在我剪接室的另一张桌子上工作,我出去给他买了杯新鲜的热咖啡,还带了新出炉的巧克力小饼 。我放在桌上,他头都没抬。
吃晚饭时,他带着一部分草稿,给我念,念着念着自己也兴奋了起来,说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太好玩儿了!有些词汇我跟他商榷,说我的理解应该是另一层意思,他一点就通,绝顶聪明,我发现他天赋异禀。
我们坐在一家日本餐厅的院子里吃饭,地上铺着大块的青石板,天儿冷了,风吹过,觉得深深的寒意。我穿上外套,并把领子竖了起来,说你快回家吧,这些稿子不急,我还要赶回学校。他说因天黑,所以要送我,到了楼上,他居然也坐下来,继续翻译他的稿件,一眼也没看我。
那天我们工作到凌晨 4 点,他最后把所有的文稿整整齐齐地摞好,摆在了我的案头。
我说很感激,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说出门靠朋友嘛。
贴主:桦树于2021_09_30 13:05:24编辑
贴主:桦树于2021_09_30 13:07:02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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