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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青春「上」6

送交者: woshidayedi[♂★★★★閒雲野地★★★★♂] 于 2021-08-17 3:25 已读 1839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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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音乐学院的图书馆其实就是三间半的教室拼凑起来的,如果去掉乐理书籍和曲谱的话,我担心藏书量还不及我爷爷家壁橱里的那一堆。可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地方,却要人穿过整个校园。这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因为在校园里走,难免遇到熟人,是学校的人,就要鞠躬行礼;是一起上课的同学就要打招呼;万一再碰上一位长辈,就要拦住我,把至少半年内家里发生的事情问上一遍。想到这里,我把棒球帽压得更低了,步子也加快了节奏。


图书馆门前的三栋楼都是女生宿舍。正值夏季,好多姑娘喜欢把洗过的内衣内裤毫不遮掩地挂在阳台上晒太阳,甚至连宿舍楼门口的晾衣架上也是。这些款式各异,大小不同的内衣内裤,就这样迎着风冲着从这里经过的人挥手。赶上倒楣的时候,一阵风会把指不定属于谁的内裤不偏不倚地刮到你头上。还没等你反应过来,就会有姑娘冲着你大吼「不要脸的,把裤衩还给我!」


遇到这种时候你要记住,千万不能抬头,不能让喊你的姑娘看清楚你的样子,你一​​定要知趣地低着头一路走到晾衣架前,然后牢牢地把手里的裤衩或胸罩重新搭回晾衣架,在低着头迅速溜之大吉。如果你怀着一颗或驿动,或善良,或侥幸的心理,抬头看一眼手中的内衣​​属于哪位佳丽,那么,你在余下的校园时光里就会被所有三栋楼里住着的女生天天臭骂「耍流氓」或「臭不要脸」。


更不要想着趁夜深人静的时候从远处偷偷观察宿舍里这些活泼可爱的姑娘在仲夏夜穿着简单的衣裤在宿舍里跑来跑去时是否会春光乍泄。因为学校保卫处的人比你对地形熟悉得多了,他们之所以来这个破学校一个月领着几百块的工资还不嫌累的天天站岗,就是为了这一刻幸福的时光。沏上茶,那好望远镜,带好手电筒,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坐好,把望远镜的焦距调整到能看清楚整个乳房轮廓的程度,然后喝着茶,看着几乎裸体的姑娘,消磨掉每一个孤独寂寞的夜晚。这是他们唯一能从学校得到的福利待遇,是神圣而不容侵犯的!如果哪个男同学敢没吃苦中苦,就偷看人上人的话,不仅会被保安们无情地带走,而且还会被学校通报批评一通,最后授予「淫魔」或「淫棍」的称号。


前人们血淋淋的教训经我妈的口一遍遍地灌输到我的大脑,让我根本不想再这个三角地带多待上一秒钟。我几乎是一路小跑就穿过了三栋宿舍楼,拐到通向图书馆的林荫路上时,我看到了一辆红色桑塔纳牌轿车。 「这条路不是严禁机动车么?」我稍微一愣神,不自觉地看了驾驶室一眼,看到了一男一女正亲密地抱在一起接吻。


「我靠,光天化日下耍流氓,这还得了?」我心想,「要不是我还要去准备高考,一定抓住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和桑塔纳擦身而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向车里又偷看了一眼。这一眼让我大吃一惊,因为我发现,车里的女孩竟然是,施颜。我连忙快走了几步,想赶快躲进图书馆,就在我加紧脚步的时候,桑塔纳的门开了,一个男的从驾驶室钻了出来。


「嘿,同学,你上哪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


「图书馆!」我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你站住!」那个声音十分严厉,甚至还有些凶恶。


「你跟谁说话呢?」从来没有人在学校里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停下脚步,生气转过身来。


「跟。。。」男的一愣,声音立刻柔和下来,「小京?」


「刘叔?」我有点傻眼,面前竟然站着学校的保卫处长。


「你,你,你干嘛去?」刘叔的神色有些慌乱。


「我?我去图书馆,找你的旧情人!」我故意胡说八道。


「可别瞎说!我跟小郝不熟悉!」刘叔居然一脸的尴尬。


「喊我有事儿么?」


「没事,我看错人了,你去吧!回头给高姐带好!」


「下回在图书馆门口别。。。」我故意拉了个长音,「别说话这么大声!听懂没?」


「是,是,是。我错了。」


「好啦,我去备考了,要是这次没考好,就是你方的我!」


「可不敢说考不好!可不敢说考不好!哈哈,一定能考上!」


「借您吉言,刘叔再见!」我鞠了一躬,一路跑进图书馆所在的楼里。


刚进楼道,就听见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紧接着听到轮胎在水泥地上剧烈的摩擦,想必短时间内刘叔是不会再来这里约会了。


可刚才副驾驶的那个女的真的是施颜么?我没看错吧?施颜怎么可能跟这个老头子在一起?她不是要去部队歌舞团么?唉,还没帮她问呢。我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借书室的门口,我敲敲门,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


「来啦?大外甥!」郝姨推开门,满脸的笑容。


「嗯?」我顺着门缝往里看了看,屋里似乎没有其他人,「小丫崽子,叫谁外甥呢?」


「你啊!」郝姨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拽进屋。


「滚蛋!」我毫不客气地坐在她办公桌上,随手拿起桌上摆的相框,用手指着照片上那个搂着郝姨的男人,「妳平时就跟他扯犊子啊?」


如我所料,郝姨这个小丫头也是个半吊子,对高考这种事情也只是跟我臭显摆一下她当年的经历,没有任何能借鉴的地方。不过,她还是给我带来了两个好消息,一,今年的理科录取分数线比去年还低,有可能降到三百分;二,一百三十四中学考试的考场已经为我找到了接洽的考官,尽量在所有科目的选择题上帮我指出正确答案。


这两个消息比她给我的考前教育有用多了,我有些心花怒放,看来这次有戏啊!难怪我妈都没怎么重视,原来给我疏通了关系,这要是所有选择题我都得分了,别的是不是不用答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真想现在就告诉丽花我考上大学了。但是,考上大学不就意味着又要离开丽花了么?北京很远吧?听说比东京都远!我真的要上大学么?谁都不认识我去干嘛呢?回到家的我怅然若失,呆呆地看着窗外。我干嘛要离开家?干嘛要离开丽花?


我满心疑惑地开始了为期三天的考试。在考试前的一天我妈打了个电话给我,两个目的,一,提醒我一定要参加;二,告诉我考不好还有下次。


「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用非得急着考上大学。」我妈在电话另一端好像很开心,「儿子,后天妈就回家啦,正好你也考完试啦,我请你去大连渔港,吃他们家最贵的锅包肉!」


我不负众望,三天考试全部出席,而且所有选择题都是按照考场老师的指示写的。最开心的就是最后一天的英文考试,全是选择题,我几乎没用动脑,按照老师的手指一个个把该遮挡的数字或字母用铅笔涂黑。


整个三天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同考场的一个女孩在考完化学的时候问我,「最后一道大题你怎么写的」?那道题恰巧我是自己解答的。于是我认认真真地对她说,「最后一题不是问硫酸为什么减少了么?我写的是,当然减少了,因为全世界的资源都减少了。」


在这之后,好像印象中就没有谁再跟我交流了。


大连渔港的锅包肉一点都不好吃,这是我和我妈少有的一次得到同样的结论。考试结束,我又可以放松一下了,晚饭过后,我妈拿出一张全国地图铺在餐桌上,用手指着蓝色和黄色拼接的地方对我说,青岛不错!而且还煞有介事地扬言要陪我一起去。我早就习惯了我妈这种谎言,因为她的日程根本不是她能决定的,而我的日程,谁也不能替我做主。


当我跟我妈说,三天后要启程的时候,我妈一如既往地看着月历,「唉,太不巧了,妈有个学术研讨会要参加。」


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我只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每次我妈对我的回答,无论是说「巧」还是说「不巧」,都是要表达同一个意思。


在即将出发的前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我原本以为会是丽花,因为一周过去了,我还没有她任何的消息,可拿起听筒的瞬间,我听到一个同样的腔调在叫我的名字,只是这个腔调,比丽花要成熟多了。


「侑京吗?你好吗?」


「你好,我是侑京。」这种韩式中文我已经听习惯了。


「侑京啊,好久不见呐,你还好吗?还有兴趣当我们的汉语老师吗?」黑裙子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这两天不行,因为我要去青岛。」


「青岛?山东的青岛吗?」


「是!」


「啊!这么巧啊!我也要去,要去青岛啊!侑京啊,我们,可以,一起去吗?」


「真的吗?」我要再次确定我不是听错了。


「真的啊!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这么巧?」我握着电话的听筒露出了笑容。


看来不是谁跟我说「巧」都是拒绝的意思。 。 。




十五,



一夜的雨水把即墨的空气洗成绿色的味道,打开酒店的窗子,立刻一股清爽钻入房间。


嗅到清新空气的我立刻焕然一新,把一路上十八个小时的煎熬抛在脑后。


黑裙子看起来还需要些时间来战胜疲惫,此刻她平躺在房间唯一的一张大床上,呼吸均匀,平和又妩媚。


我坐到沙发上,把随身带的小说翻出来,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个章节。说来奇怪,本来是一本武侠小说,可每招每式,在我看来都是对性的描述,侠客的剑像极了昨晚黑裙子的手,而我就像不肯束手就擒的江洋大盗,无论如何反抗,全身都无处可藏地罩在这柄剑下。


不,这不是我要的情节,我不是江洋大盗,我才是真正的大侠!可大侠窝在火车上十八个小时,中途还因误食餐车上的配饭而一泻千里了几次,能在青岛站不用人搀扶自己走下火车已经要靠神功护体了。从青岛到即墨这一路我这位大侠已经如皮影戏里的人偶一般——若没有人牵着,半秒也立不住。


昨晚睡的这张床也不能让我舒服,床垫中的每根弹簧都好像经历过两年前那场洪水一样,不仅失去了活性,还失掉了勇气。这导致我完全不能适应每次挤压它的节奏,就像我不适应黑裙子的节奏一样。


窗外的雨一直漂浮在空气中,仿佛伞兵遇到山谷中的气流。乌云把城市的对比度调成黑白,也笼罩着我的心。这是丽花离开我的第十天。仅仅十天,我就背叛了她。我想这应该算一种背叛,尽管我没有真正进入黑裙子的身体,甚至都没有接触黑裙子的身体,只是把仅存的那点精力喷在她口中。


该怎么面对丽花?我不知道。我什至不知道过一会儿该怎么面对醒来的黑裙子。从一起登上火车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坐立不安,浑身不自在。住一个卧铺包厢的那对儿夫妻看我们的眼神似乎也有些异样。事实上我已经尽可能地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成熟男人的模样,但在黑裙子面前,还是会脸红,会青涩,甚至连站在一起时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就像跟其他长辈在一起时一样。


黑裙子一路之上似乎毫不介意旁人的目光,她无微不致地照顾着我。可我很难把她想像成是妻子。如果跟丽花一起旅行的话,我应该会更有一家之主的感觉,最起码也能在话语权上有所体现。


跟黑裙子在一起,感觉我像是一个服从命令的士兵,而且是无条件服从。到现在回想一下为什么要从青岛直接转来即墨,我都无法给自己一个解释。事实上我对黑裙子最大的奢望就是可以眉来眼去暧昧一番,如果像上次那样有肌肤上的接触,我希望也是那种如隔靴搔痒般的进行,或者说是在意识上的交往,而没有行为上的爱。昨天晚上也是如此,当黑裙子的呵气喷到我脸上,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装睡。无奈我控制得住心理,控制不住生理,没过一分钟,我就升起了投降的旗帜,并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屹立不倒。黑裙子温柔细腻的手,像是涂满浴液的浴巾,在身体上滑过时又凉又痒。我和她接吻了么?好像没有!她只是呵气在我的脸上,在我的耳畔,在我的胸口,在我的小腹。黑裙子动作缓慢,不像丽花一样激情四射。如果丽花是一个跳动的精灵的话,那么黑裙子就像是一眼沙漏,满满地燃烧着我的热情;如果丽花是一幕炫彩夺目的烟火,那么黑裙子就像是一缕飘在焚香上的青烟,即使散尽也飘着余香,让我在倾泻之后还能徜徉在柔情似水之中,不像丽花那样,每次在我魂飞天外的时候死死地抱住我的脖子,拼命地吻我的嘴唇,丝毫不让我有空闲来回味那美妙的一刻。


我想我爱的还是丽花,或者说丽花更适合我去爱。抛开年龄,性格上我也喜欢像丽花这种活泼可爱的姑娘。丽花做事不瞻前顾后,看足球比赛会站在椅子上欢呼,看恐怖电影会堵住耳朵钻进我T恤里躲避,看「泰坦尼号」会哭得如同她失去了爱人,看「唐伯虎点秋香」会跟着唱「红烧翅膀我喜欢呲」。而黑裙子,永远是同样的表情,那张脸,开始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和蔼可亲,时间久了,就会让人的心越来越毛,那永远平淡的笑容,仿佛丢石头在水里泛起的涟漪,浪花小代表着水深莫测。


我看不懂黑裙子,更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睡在一起。


我看着床上只裹着一层薄被的黑裙子,看着她露出性感又浑圆的半个屁股,猛然发现,不只这半个屁股,黑裙子整个人对我来说,已经不再神秘,也不再那样的吸引我。此刻,我很想立刻回到丽花身边,看着那圆圆的脸上的圆圆的眼睛,说出那句「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爱你!」。


即墨的雨还在寂寞地下,寂寞的我思念着季末的花。是时候离开了,我把手里的书放下,本想给黑裙子留下一张便笺,可又怕她读不懂中文,只好作罢。我悄悄地收拾好行囊,连洗澡也顾不上,背上旅行袋,倒退着走出房间。在关上房门那一刻,我的心,如同重获自由的笼中鸟,畅快地飞翔广阔的天空。


走出酒店的我,步子异常地轻盈,天空中飘浮的雨水,如同敷面一样润泽着我的肌肤。


坐在出租车里,我感到放松又自在,对前排座位上的司机,也充满了感激之情,仿佛是他把我从囚牢里解救了出来。


「去哪?」


「青岛!」


「哪?」


「青岛!青海的青,海岛的岛!」


「下车!不去!」司机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对不起,打扰了。」我连忙又钻出车子。


对!客车!昨天晚上我是乘坐客车来的,当然要再坐客车回去。可是要到哪里去坐客车呢?我抬起头,举目远方,猛然发现水雾中同样也飘着一行红色的字。我试着把这些字拼接在一起读,终于发现,原来马路对面就是「长途客车集散中心」。


「再见!即墨!」我坐在开往青岛的大巴上,回头看着那水雾中的酒店,「再见!黑裙子!」


我再次找出那本武侠小说,翻到刚才读过的章节又读了一遍。这一次,我成了真正的大侠,而那个江洋大盗,只不过是大侠人生路上的又一次美丽的意外。 。 。


坛主:woshidayedi于2021_08_18 2:25:49编辑


贴主:woshidayedi于2021_09_07 17:44:26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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