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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小玉第一次留意男人。
是张俊俏的脸。细眉毛，圆眼睛，凸起的鼻骨，深邃的眼窝，嘴角上扬，仿佛含着笑；面皮白皙，头发整齐地梳在一侧，露出宽宽的额头。浅灰色的衬衫看起来很干净，米色的休闲短裤遮住膝盖，下面搭配着浅灰色的袜子，袜筒随性地堆在脚踝。白色的鞋子被打理得一尘不染，青莲一般。
他就站在门口，倚着走廊的墙壁，目光放肆地冲着她射来。
小玉刻意地回避开那股炙热的目光，可心里却割舍不下，眼睛不自觉地会扫去门口。偷看几次后，她突然发现，男人周身上下，似乎放射出炫目的亮光，让她模糊了周围的一切。
「他就在看我！」小玉脸一红，耳边响起「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心怎么跳得这么厉害？不是早就习惯被人注视的感觉么？往常表演时，台下观众都是目光不错地盯着台上，坐在后排的观众，还有的使用望远镜来看台上的舞者们，而坐在第一排的观众，很多都用相机拍她们裙下风光，尤其是一些长得肥头大耳的老男人们。每次想到那些笑容猥琐，面有油光的中年大叔们，小玉就一阵阵恶心。幸好表演时脸上都画着浓妆，分不清楚谁是谁！
可门口那个男人不一样。虽然一看就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但他面容亲切，干干净净，惹人心生欢喜。
「喂，妳还不走？」屠拉拉又蹓到小玉身边，悄声地说。
「去哪里？」小玉有些心不在焉。
「不是来月经了么？」屠拉拉满面笑容，「还继续做拉伸，难道妳要任它流么？」
「我都忘啦！」小玉「噗哧」一笑，立刻提起屁股。
「也不用站得像只鸡吧？」屠拉拉指着翘起来的屁股，「准备好下蛋啦？」
「谁像妳们一样早熟，我的月经，一年才来一次。」
「妳晚熟？」屠拉拉突然一把握住小玉的乳房，「长这么大还说我们早熟？」
「别闹！」小玉想起门口那双眼睛，面颊顿时泛出淡粉色。
「哟，害羞啦？小母鸡今晚准备好应战了么？」屠拉拉的双手放开乳房，一巴掌拍在小玉高高翘起的屁股上。
「妳跟人约好啦？」小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当然啦！」屠拉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是说要明天么？」
「考虑到妳身体的原因，我跟他说改在今天！」
「身体的原因？我身体怎么啦？」
「妳不是月经了？通常第二天血量会很大，我怕妳血流不止，吓到人家。」
「那不是正好让他见识一下处女血？免得怀疑我不是！」
「妳傻吧？处女血哪有那么多，而且，颜色也不一样的！」
「哦？妳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小玉露出坏笑。
「不信算了！」屠拉拉脸一红，噘着嘴逃开。
「别生气嘛！下了课去宿舍找我！」小玉收拾好背包，嘻笑着离开。

男人还站在门口，看到小玉出来，便迎了上去。

「能跟妳說两句话么？」男人声音听起来很温柔。
「哦。」小玉缩了缩脖子，并没有停下脚步。
「妳今晚要去。。。」男人顿了顿，像是在搜索更适当的词汇，「约会，对，妳今晚要去约会对么？」
「哦。」小玉一边应付着，一边加快了脚步。她从没跟陌生人说过话，男人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浑身紧张。
「妳要小心。。。」男人似乎对小玉的紧张有所察觉。他没有紧追过来，而是缓缓停下了脚步。
「嗯！」小玉越走越快，似乎已经跑起来。
「小心妳的朋友！」男人的声音已经远了，但清晰地传来。
傍晚的歌舞团宿舍，空空荡荡。
小玉坐在床上，安静地读着小说。那是本描述如何教宠物犬讲话的书，故事中的女主人死了，而目击者就只有家中的爱犬，男主人为查询妻子的死因，花一年时间，训练爱犬讲话。
小玉轻轻地扶着做工精致的书页，尽可能不发出声响。道林纸的材质摸起来有种麻麻的感觉，增加质感的同时，也让翻页变得十分轻松。

一旁的纪薇睡得正熟，低低地发出鼾声。终于可以酣睡一场。毕竟在盼月经来的一个多月里，天天被是否怀孕的不确定性折磨着。真是如同久旱逢甘雨一般，纪薇翻了个身，嘴里发出欢快的咀嚼声。
小玉自然是不忍心吵扰她，出于礼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两人之间的关系。
团里的其他姑娘，但凡住在相同宿舍的，都成了形影不离的闺蜜，唯独她和纪薇是个例外。纪薇的性格，表面上看起来跟大家都不错，可事实上，没人跟她有进一步的交往。即使两人在同一间屋子里住了三年，而彼此之间的关系，却连朋友都算不上。
小玉是个性格内向的人，加上比班里其他人年纪小，平日里上课时，几乎不讲话；而下课之后，她就只跟屠拉拉待在一起。
说到朋友，大概只有她算是朋友罢。
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渐渐躲起来，小玉放下书，眼睛看向窗外。窗子外面，一棵正直风华的杨树，尽情地伸展着肢体，随风扭动。
「如果可以和那个男人做个朋友，或许也不错。」小玉露出甜美的笑容，他长得蛮讨人喜欢，声音也不难听，不仅如此，他似乎对我还挺关心的，他说让我小心，小心我的朋友？
小心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就只有屠拉拉。让我小心屠拉拉？应该不是说她吧？莫名其妙，她有什么可让我小心的？她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照顾我的人罢？
小玉回忆起第一次跟屠拉拉分享心事。
记得那是纪薇第三次把男人带进宿舍。小玉执拗地站在门口，既不敢进去，又舍不得离开。她不知道能去哪里。前两次，都是跟屠拉拉挤在一张床上，可就在上次清晨起来，屠拉拉的一句「两个人挤一张床睡不踏实」，让她不好意思再去麻烦。
快十二点的时候，屠拉拉才从外面摇摇晃晃地回来，一见小玉站在门口，就猜到个大概，随即把她拉回宿舍。
当天晚上，小玉又跟屠拉拉挤在一起，她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从屠拉拉的嘴里传来。屠拉拉告诉她，有一种又辣又解忧愁的饮料，叫做白酒。小玉问，妳也有忧愁？屠拉拉笑了笑，当然有，而且是打一出生就注定的，是无解的忧愁，就算喝再多的白酒，也解不掉。
屠拉拉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家女，家境殷实，生活无忧。可上天却跟她开了个大玩笑。
屠拉拉的妈妈怀孕时，正赶上计划生育最严格的几年，于是，她爸爸就托人找到产科医生，想提前知道性别。那个年代，是不允许提前知道孩子性别的，有些父母重男轻女，只让剩一个孩子的政策，让他们听说是女孩之后，就偷偷跑去别家医院流产掉。
屠拉拉的爸爸神通广大，不仅提前打听到孩子的性别，还被告知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孩。
屠爸爸自然满心欢喜。他是三代单传，生了女儿的话，姓屠的整个一大家，就没人再续香火，而且，计生委在当时可不是说买通就能买通的，想再生一个是万万不能。知道消息的他手舞足蹈大半年，甚至当着街坊邻居的面夸下海口，声称是因为「祖上积德」。
可让人意外的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出来的却是个女孩。屠爸爸抱着孩子上上下下找了半天，也没发现那根「把儿」，气得他把孩子往妻子怀里一塞，径直回了家。
这下子的打击可真不小，不仅祖上没积到德，而且再过百年，连祖宗都没有了。屠爸爸在邻里街坊面前立刻矮了一截，不但如此，由于之前过于耀武扬威，邻居们都背地里嘲笑他，说老屠家，「绝户了」。
因此，从很小的时候，屠拉拉在家里就不受待见，父亲天天唉声叹气，母亲也对她疏于照顾。
可她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父母虽然对她不闻不问，可也少不了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此外，还雇了个保姆，专门照顾她的起居生活。
家庭的因素，让她很小就对男生充满仇恨。有时候，甚至因为父母亲叫她「儿子」而摔门离去。
学芭蕾舞，是她自己的选择。因为只有跳舞，才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女人，而不是家里迫切希望的「带把儿的」。她也喜欢集体生活，这样至少不用天天面对父母，可她毕竟一直娇生惯养着，选宿舍的时候，父母安排了一间单人间给她。
那天晚上，她喝酒却是为了一个男人。她对小玉说，她被他甩了，毫无缘由的甩了。
「这样也好，让我可以彻底地讨厌男人了！」
屠拉拉说这话时，天已经蒙蒙亮。两个姑娘都累得要死，便依偎在一起睡着了。
「小玉在么？」
门口传来屠拉拉的声音。
小玉下床，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门打开。
「走吧！酒店我都给妳订完了。」屠拉拉探出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纪薇，压低声音说，「订了两间挨着的，这样妳就不用紧张了，今晚我还是住在妳对面。」
「我不紧张！」小玉笑了笑，「但我要先收钱！」
「放心吧，钱不到帐，我不会透露酒店和房间的信息。」
「好，那走吧！」小玉走到镜子前照了照，「我还需要画妆么？」
「不用，妳素颜的时候最漂亮！」屠拉拉笑了笑，伸手挽住小玉的胳膊。
「还有件事。」小玉顿了顿，舔着嘴唇，「刚有个陌生男人跟我说话。」
「哦？」屠拉拉歪着肩膀。
「就在练功房的门口。」
「哦。」
「之前在商场的厕所门口也是他。」
「嗯。」
「妳猜他刚才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
「他让我小心妳！」
「哦？」屠拉拉身子明显一颤。
「可我根本不认识他。」
「哦。」
「况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
「嗯。」
「妳认识他么？」
「认识过。」
「认识过？」小玉不解地看着屠拉拉。
「嗯，三年前，就是他甩了我。」
哀伤的表情在屠拉拉的脸上一闪而过。

贴主:woshidayedi于2022_04_30 11:42:15编辑楼主设置：谢绝布衣用户参与回复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