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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发生在六四事件前后的故事(中)

送交者: 仁剑[♂☆★★声望品衔11★★☆♂] 于 2023-06-01 14:40 已读 3822 次 5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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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课前,尹淑群坐在课桌前,突然扭过身来没头没脑地冒了几句:“我爸爸妈妈说啦,哪有不收钱的,还害我被他们……”她脸一红没说下去。

估计是被父母盘问了一晚,我心里暗笑,表面却凶巴巴地回问:“我爸爸妈妈说不收就不收,是听你爸爸妈妈的还是听我爸爸妈妈的?”

“我当然是听我爸爸妈妈的!”

“那就难办了,双方父母的意见不统一……”我靠在椅子上,一副为难的样子沉思着。

尹淑群听出我又在误导她,狠狠地掘我一眼,转过身去不再睬我。坐我旁边同在一个师傅手底下练功夫的张师弟听得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问我:“剑哥,你们在说什么啊?怎么听起来有点那个……”

我懊恼地说:“什么这个那个,你快给我出出主意,能解决我和她之间的大事又不影响双方父母的和气。”

张师弟自作聪明地说:“这种事,通常由男方父母做主比较合理。”

我忍着笑说:“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要尊重女方父母的意见……”

尹淑群又转过身来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地说:“死仁剑!再胡说八道以后别想再看我的作业。”声音是够狠的,可脸上却满是笑意。

这小妞若不是对我有意,我就自己躺在砧板上,让她也挥舞那把切肉刀,把我斩件出售。打铁得乘热,我得想个办法,趁这机会把这段撩得人心痒痒的关系,打造成花好月圆的美好图案。

整堂课我都是云里雾里,只盯着尹淑群的后脑勺胡思乱想,连这是一堂什么课也没留意。直到快要下课,数学老师在上面布置解方程式的作业,我才回过神来,灵机一动,在作业本上写了一条方程式:X+Y=XY,在等号上加了一个问号。下课铃响后,我用作业本轻碰一下尹淑群的后背,悄悄对她说:“尹老师,这道题不知该怎么做,请你帮我解一下。”我匆匆把作业本放在她的桌子上,做了贼似的急匆匆逃离课室。

上课铃响,我两手插在裤袋上闲庭信步走进课室,心情却他妈的像上刑场。尹淑群的桌子后只见到一个满头乌黑秀发的脑袋,却是尹淑群正坐在椅子上把头俯得低低的抵着书桌一动不动,我走过时故意弄出声音她也没反应。但见我的作业本整整齐齐地放在我的书桌角的上方,我做贼心虚地四周看了一眼:这堂刚好又是历史课,梁老师正走进课室,同学们的吵闹声正迅速消失。我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把作业本拨到身前,胆战心惊地慢慢打开……在我写着特殊方程式的那一页,夹着一张纸条,上面也是一条方程式:X+Y ⇋XY,在横向双箭符号的上方,有四个小字:进取加热,下方也有四个小字:惫懒冷却,方程式后面还有个括号,里面又是四个字:可逆反应。

妈的还真复杂!

不过里面所含的意思,相信连小学生也明白,我忘形地大喊:“同意!”

梁老师正站到讲台上,闻声吓了一跳,鼻梁上的近视眼镜也几乎掉下来,他抬起头来盯着我,压着怒气喝道:“仁剑!你又搞什么鬼?”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少年,顷刻间忘了前两天还大言炎炎地和老师们辩论。我高举右手,未待老师反应过来就说道:“梁老师,读书有用,大大的有用,社会在不断地进步,我要是不努力进取,就得不到尹淑……得不到应属于我的东西。”

梁老师和全班同学都看着我,像看着个外星人。


从这天开始,我和尹淑群之间建立了纯洁的友谊。对!别笑我嘛!是纯洁的友谊!还是超纯洁的那种。噢!我欲哭无泪:可怜我这个X,与我的初恋情人Y,相识了十年,正式交往了近五年,却连她可爱的小手也没碰过!

起初我不明白,为什么尹淑群这么个乖乖女,会看上我这个一身痞气的烧鹅仔。若干年后,当我看到网络上流行的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才恍然大悟。我和小妹小影子分析过:尹淑群之所以对我有意,就是看上了我的坏。女人天生的母性,都想让坏男人在自己的关爱下发生转变,这样她会有种特别的成就感,所以女人对那些在外狷傲不群,无拘无束,却对自己言听计从,爱护有加的坏男人特别倾心。之所以保持着超纯洁的关系,却是我坏的不彻底!就像街坊里所说的:有贼心没贼胆。自小女性在我心中的地位,那可不是一般的高,曹雪芹说女子是水做的,完全说到我的心坎里了,这导致我的坏成了敢说不敢做的坏,那种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坏。我还得加多几句,中肯点说,男人的组成部分里,也是有不少水分的啦,可惜,都是些阴沟里的坏水。

在中学毕业之前,我和尹淑群就用传纸条的方式互相倾诉着情意……不,我不能骗人,是我单方面倾诉着情意。我自信我的文笔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因为写情书而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我自信我那些大部分时候含情脉脉,偶尔带点露骨的肉麻文字,足可以感动天下所有多情的女子,唉!除了尹淑群之外。

我曾经把尹淑群给我的第一张纸条,向我那死党兼密友兼跟班(所以我叫她小影子)的小妹炫耀,她看后禁不住惊叹:“哗!三哥,当年马克思追求燕妮时用的就是这一招,你好厉害哟!”

“那还用说!你三哥的思维方式和伟人相比,那叫做不相上下。”我洋洋自得。

“我意思是说:你连伟人的段桥也敢抄袭,脸皮够厚的。”

“好你个臭小妹!有你这样损自己的亲哥的吗?啊?说不定是那大胡子偷了我的点子,你想他写的都是些严肃得令人昏昏欲睡的大部头文章,那会懂这么罗曼蒂克的风花雪月。我这就去见见马克思,问他为何这般厚颜无耻。”

“呸!看你这把烂嘴,净是胡说八道。伟人都有着高尚的情操,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是凡人,自然也会有凡人花前月下的浪漫。”

“噢,怪不得他的思想理论一塌糊涂,原来是谈着恋爱写的,这不,连累后人也学得一塌糊涂,结果把许多国家也搞得一塌糊涂。”

过后我不禁想:原来伟人也用这一招啊!既然伟人能成功,我这个准伟人离XY还会远吗?

尹淑群收到我的情书后,从未有我盼望的言情文字反馈过来。能显示我和她之间有特殊关系的举止,是她开始每天都监督我有没有交功课,老师发下来的作业她都要先检查我的分数有没有提高,达到要求的话,里面会有一张写着温度度数的字条,度数会比上一张字条的高,如果没达到要求,或者我在上课时又调皮捣蛋的话,度数会毫不留情地降下来。作为对我的鼓励,开始的温度就定在三十度。这还不明白吗?三十度可是个暖洋洋的度数,某人认为和我在一起的感觉是暖洋洋的哩,把我给乐得。

毕业前的全国统考即将来临,班里的学习气氛越来越紧张,我虽然不在乎,但为了我的Y,我还是勉为其难,拿起了书本努力用功。果然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日后我那勉强派得上用场的、不汤不水的英文会话能力,也是这段时期被我的初恋情人给逼出来的。尹淑群给的度数,从开始传字条的三十度起,直到毕业前夕,好不容易升到了七十度:这刚好是我家烧腊店浸白斩鸡时俗称沙眼水的最佳水温。当时我满怀期望地悄悄问她:“快达到X和Y在一起的温度了吧?”她笑眯眯说:“差不多了,继续努力,达到黄金的熔点就可以了。”我急忙兴冲冲地跑去查书本了解黄金的熔点……我的妈呀!不过,我很快又振作起来,我安慰自己说,比起万里长征第一步,我离目标已经相当的近了。

为了能与尹淑群多点亲近的机会,我籍口需要她的帮助,读高一的小妹也想让她辅导,便邀请她每周逢二、四、六不用在学校晚自修的时候,就到我家来复习功课。我本来以为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没想到尹淑群爽快地答应了,没多久我热情的父母还让她晚饭也在我家里吃,我这个从爷爷的爷爷就一直干厨房的厨师世家,煮出来的东西自然不是普通的好,尹淑群也就不客气地成为我家饭桌上的常客,这使我自自然然就减少了到街上胡混的日子。看着我这大半年来的变化,家人都知道是尹淑群的功劳,自然对她加多两分疼爱,也默认了她与我的关系。我家人的性格都很随和,尹淑群又有着北方人的大方豪爽,自此家中就常常飘出她银铃般的笑声,她犹然成了我家的一份子。

不过,我还是没有和她进一步亲近的机会,主要是高考前夕实在是太紧张,尹淑群这种上进心特强的女孩,不会因儿女情长而耽误她的学业。她愿意辅导我兄妹俩,亦是因为能使她顺便巩固学过的知识。能常常坐在她身边,偶尔偷偷看一眼她的花容月貌,其实我已心满意足。可恨的是我那小妹,存心要报复小时候常被我气哭的旧恨,每当我痴痴地看着我未来老婆,以至忘了复习功课,她就会在旁边嚷着:“群姐,你看他又分心了,快减他的度数!”随着尹淑群嫣然的一笑,我可怜的总度数就会被刷掉那么一度半度。


高考成绩下来,尹淑群毫无意外地被广州一家重点大学英语系录取。我在班里的成绩排名,也前所未有的去到中上,顺利地高中毕业,但离大学录取分数线还差一大截。本来还是有机会去些什么职中就读的,但已经在烧腊店做了几年的大哥,考上了一所培训厨师的技校,老爸就要我在店里顶大哥的位置。我正中下怀,这回尹淑群没有理由逼我读书了,尽管我心里有点失信于她的感觉,但我真的不想再进学校了,我这个人并不懒,但我对功名实在是没有兴趣,想到可以从此离开学校,我的思想可以自由自在地奔放,那种激动,竟远远超过了谈恋爱时的兴奋。其实我不是不喜欢读书,我只是喜欢读我爱读的书,以及用我自己的方法读书。我读书不喜欢强记,不喜欢归纳,不喜欢系统,不喜欢分类。而这些,都是学校教育的正统方法。

就这样,尹淑群成了大学生,我就成了个体户,还不是自己做老板的个体户。尹淑群所读的学校在广州的东南面,她在学校住宿,每个周末回家。

开始两年,尹淑群每次回来都会在我家逗留半天,家里人对她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家庭成员,自自然然不需客气。

但我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没有按尹淑群的要求努力地加热进取,因而心中愧疚。她是我的恋人这个念头,竟一日比一日淡薄,感觉上她更像我的另一个妹妹。而事实上她和我的妹妹走得是越来越近,两人好的就像亲姐妹。她们有着共同的进取理念,这使得一直以来喜欢和我辩论的小妹有了共同的战友。我们之间的争辩,往往围绕着人生价值观的问题,奇怪的是,每次都她们有她们说,我有我说,相互间总是不咬弦。日后我的思想更趋成熟后,才明白到:尹淑群和小影子想的是价值观的取向,我就从根本上对价值观这个概念嗤之以鼻。双方根本不在同一个平台上,就如我站在二楼而她们在楼下,双方打擂台变成了各自表演。以往小妹和我争辩时常常落于下风,现在尹淑群总是站在她那一边,而我始终对尹淑群礼让三分,辩论结果就总是成了我含含糊糊、模棱两可地认输了事的局面。


某个星期天,我正在家里后院的工场和两个工人准备屠宰活鹅,尹淑群来了,这时正是最忙的时刻,往常她会自个儿去找我小妹,因此我对她打了个招呼就继续干活。两个工人手急眼快地捕捉活鹅,把它们四只一组地倒吊在几根柱子上,然后轮到我上场,我把四个鹅头夹在左手的五根手指间,手腕一扭,四根鹅颈面向我突出来。我右手持着一把锋利的长刀,干脆利落在每根鹅颈上轻轻一划。这一划还挺讲究,划得太深创口太大,制出来的烧鹅不雅观,太浅往往切不断气管,放血后的鹅会死不去。只见四道鲜血如喷泉涌出,倾注到下面放了盐的大盆里,我仍然紧夹着鹅颈,任由鹅做着垂死挣扎。一会儿功夫,四只鹅身无力地垂下来,喉管里还不住地往外冒着血泡。我移一下位置,如法炮制另外四只不幸的活鹅。

这些年来,不知几千只鸡鹅鸭就这样成了我的刀下亡魂。

残忍吗?谁觉得残忍就不要吃我的烧鹅,不要再碰任何肉类,谁觉得残忍,谁就是矫情。所谓“君子远庖厨也”,意思是:儒雅的君子,优雅地持着刀叉,高雅地切割着眼前血淋淋的牛扒,同时面向对座美丽端庄善良的女子,用文雅华丽的词藻,一面谴责野蛮人的肆杀,一面细说这牛肉的法式烹法、中式烹法、美式烹法。然后一副迫不得已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把切割得整整齐齐的牛扒送进已等得不耐烦的,却依然有教养的嘴中。尽管在他刀落叉起之际,对座美女的绛纱已经被他的意识和目光件件剥落,君子却依然还是儒雅的君子。

我只是用我的劳动力,用我的技能,满足这类君子的口福,获取我自己生存的权利。我与那些治病救人的医者一样伟大;与那些凭医术谋生的医者一样卑微。

待五十多只鹅全被我解决后,我站起身,呼一口气,却见尹淑群静静地倚在门边看着我,秀眉轻蹙。


接下来的下一个星期六傍晚,尹淑群在我家吃完晚饭后对我说:“剑哥,我一会儿有个聚会,你陪我去好吗?”

中学毕业后,我们不再像中学时代那样直呼其名,我叫她淑群,她叫我剑哥。称呼十分亲切,却没有情人间那种亲密的举止。我想我不思进取的生活态度肯定令她失望,使她对自己到底是恋人还是亲人的角色捉摸不定。因为她是家中的独女,我家对她一如既往的热情,我满不在乎却又真诚无比的关怀,令她倍觉温暖,她舍不得这份享受,这份亲情。

这两年,我们曾外出约会过两次,一次是她参加我那些社会朋友的牌局,当我在乌烟瘴气的房间里和那些狐朋狗友又烟又酒粗言秽语大声呼喝时,看见她蹙着眉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我就再也不带她到这种场合了。另一次是和她去看电影,却是轮到我满身的不舒服,过后我对她说,真实的人生里已经有太多的虚假,电影里的演员都是扮演别人的角色,还在那里拼命地煽情,那是假上加假,我每次看电影都会满身起鸡皮疙瘩。她白我一眼,无奈地说:“你和正常人确实不同,你追求真,在这个世界里你找得着吗?”我答:“我不必追求真,我就活在真里。”(注:这个答案,日后就成为《逻辑后缀学》的内核。)

她无言。

我答应了尹淑群的邀请,心中不免好奇,她会带我去哪儿呢?

目的地离我家不近不远,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她说想走走,我绝少和她两人肩并肩地在路上行走,这当下心中升起了两人在拍拖(谈恋爱)的感觉。

路上尹淑群告诉了我,最近她参加了一个家庭教会的聚会,主耶稣的福音对她震撼很大,她知道我喜欢思考灵性的问题,或者福音会为我所爱。

我却体会到她的另一重含义,我俩都感觉到在心路历程上各有所好,双方的距离是渐行渐远。尹淑群想找到我俩感情上的共鸣点,她不甘心放弃这段青梅竹马的纯洁感情。而我,又何尝愿意呢。

教会给我的第一感觉,是温馨: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我们俩刚一进门,就被他们问寒问暖,大家兄弟姐妹相称,每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喜悦,好像全都刚中了彩票头奖。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触宗教信仰。所谓真正接触,是因为民间的求神拜佛在我家也免不了俗,逢年过节我家也会烧香拜神。不过,每年相同的仪式我早已麻木,对那些大模大样在我家当眼的地方占着个位置的陶瓷偶像,我从未放在心上。当父母要我拜它们时,我至多乜斜着眼作个揖,心里的独白是:啊!老兄,啊!大姐,好久没打招呼不好意思啊,你们一天到晚坐在那儿闷不闷啊?然后心思就会转到今晚的牌局到哪个损友的家里比较好。

一屋子二十多人,人人心中想着耶稣,唯有我想着尹淑群开始祷告。

讲台上的主持人声情并茂地感谢着主的大恩时,我不禁佩服那位素未谋面的耶稣老兄:是什么魅力,能使主持人用比对情人更肉麻百倍的字眼去感激、去歌颂、去爱戴?

到开始传福音,我才明白,原来这帮人中的头奖,就是耶稣基督要给他们永生,只要你信就可以了。我不禁想起一则寓言:一只猴子听见果实掉在水塘里“扑通”的声音被吓了一跳,赶忙往前跑,另一只猴子见到了,问它跑什么,它说听见了一声“扑通”,第二只猴子急忙也跑起来,第三只猴子看见了,问第二只猴子,第二只猴子说:扑通来了!第三只猴子也跑起来,然后第四、第五,最后全森林的动物都狂叫着“扑通来了!”往前拼命地跑。

这次聚会半年之后,碍于情面,我又跟尹淑群去了一次,尹淑群还把我的小妹给带上了,大概她看到上次我的反应不怎么样,想拉上小影子做她的支持者。

但这一次教会聚会,却基本上为我和尹淑群的恋爱关系划上句号。

会上照例又是一番对耶稣、对上帝的赞美崇拜,陆续有许多人站起来,自发地倾诉着心中对主的感激,检讨自己的过失,并说自从信主以后,心中充满喜乐,因为他们的罪都让主给赦免了,他们的痛苦都让主给承担了云云云云。

怎么这一切都这么熟悉?文革结束时,我虽然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小屁孩,但那时对毛主席的狂热崇拜,还是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坐在那里翻看着福音小册子,上面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外国佬已死了差不多两千年。他留下一个空空洞洞的承诺,居然就吸引了亿万民众,终身不渝地信服他。到底是这些人愚昧?还是我愚昧?到底是几千年来信仰上帝的子民愚昧?还是信仰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共产党员愚昧?还是信仰金钱物质的凡夫俗子愚昧?

散会后,三人默默地走回家。半路上,尹淑群终于忍受不了沉闷的气氛开口问我:“剑哥,你不喜欢听那些福音吗?”

我沉默了好久才回答:“我想先弄清楚一件事,才能谈得上喜不喜欢。”

尹淑群怀着希望问:“什么事?”

“这全能的上帝,有没有屁眼?他也会拉屎撒尿放屁吗?”

“剑哥!”尹淑群没想到我问出这么粗俗的问题,小脸憋得通红。

我严肃地说:“别以为我在开玩笑。《圣经》里说:上帝按照他老人家自己的模样造人。结果我回家去拼命地照镜子,但左看右看怎么也不觉得自己像上帝。然后我头脑里就有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问题:如果《圣经》说的是真话,上帝就应该像我一样吃饭拉屎,可这样的上帝就比我们中国的神仙差劲多了;如果说神圣的上帝没有屁眼,那《圣经》就是说假话!退一步说,上帝也有屁眼,但因为他是全能的,所以他不用吃喝,当然也不用拉撒屎尿,那意味着我们人类全都是他老人家造出来的次品。这样一位蹩脚的创造者,怎能赢得人类的尊重?我们这些次品脆弱不堪,没得吃会饿死,没得穿会冻死,高处跳下来会跌死,掉进水里会淹死,肉眼看不见的小小细菌就能使我们病死,因此为了生存,我们只好相互倾轧、相互仇杀、掠夺资源为我所用,却被上帝指责我们有罪!如果真有上帝,他是人类所有罪恶的起源!”

“剑哥!《圣经》里说上帝按照他的形象造人只是一种隐喻,是说我们人类都有着和上帝一样的神性!只因为人类背弃了神,才会在世间受尽苦难!”

“是吗?”我冷笑一声:“那就更可怕了,怪不得西方人可以理直气壮地在全世界横行无忌、为所欲为。原来他们都是上帝的子民,身上都有着上帝的魔性!”

自从上一次聚会,我就把教会送我的一套《新旧约圣经》看了个遍,也认真阅读了尹淑群带给我看的许多基督教教义的小册子。我多么想在里面发现我能认同的东西!我知道,只要发现能使我动心的内容,又是尹淑群喜欢的内容,我俩就可以以此为契机,互相融入对方的心灵。让纯洁的初恋,转化为成熟的爱情。

可惜,没有。

我在《圣经》里看到的,只有谎言、虚伪、暴力、邪恶。这时候的我,毕竟还年轻,未有能力去分析。我得出结论完全是一种直觉,但这种直觉来自这些年我对人生的领悟,我自信错不了。

但我该如何对尹淑群说?欺骗她说我喜欢,然后将来就每周陪着她去教会,拜膜那个在我心里一钱不值的古人?

现在我说不喜欢,我与她之间还有什么共同点?没有了,我们只有初恋时的一点纯真,这点纯真是如此脆弱,它能维持今后几十年的人生吗?试想一个不思进取的烧鹅仔和一个大学生,可能将来还是什么硕士生博士生,配吗?

这不意味着我看不起自己,但又不叫看得起自己,二十岁的我已开始超越自我的价值观,所谓的看得起看不起,我已是不在乎。

但尹淑群会在乎。

唉!罢了,我不能耽误她的一生。

我站定,用尽量婉转的口吻说:“淑群,教会里的人都是好人,我尊重他们,但他们信仰的神,哼,算我没有福气,我宁愿陪你看十场电影起十次鸡皮疙瘩也不愿再去一次教会了。”

尹淑群也站定了,她的脸容迅速失去光华,街灯照在她身上也似乎没有了反射作用,她的身影正逐渐融入黑暗之中。

我狠狠心接着说:“淑群,你有美好的前程,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吧,我不适合你。”

“哇!”没想到号啕大哭的是旁边的小妹,她被我的话惊呆了,愣了一下才冲到我面前,狠狠地捶着我放声大哭,哭了一会儿见我一动不动地没反应,她转身扑到尹淑群的怀里,继续哽咽着。尹淑群面无表情,紧咬着嘴唇,可嘴唇却在剧烈地颤抖,泪花只在眼眶里打转,她就是不哭出来!

我不愿意伤害女性的!在街上,在学校,见到有欺负女孩子的行为我一定会出头打抱不平。和我一起胡混的哥儿们打架赌钱偷鸡摸狗我不管,但如果不尊重女性,甚至对自己的马子……不要再叫马子了,就认认真真老土一点叫女朋友吧!如果谁对自己的女朋友始乱终弃,我会立刻翻脸。我那死党兼老友兼同学的张师弟,最近就因为抛弃了女朋友而被我海扁了一顿。我自命为护花使者,损友们却说我是另类的重色轻友,还把以我为首的小群体,称为“重色轻友”帮。

我现在才意识到,对心灵的伤害比对肉体的伤害残酷得多,我这个自认为女性保护者的蠢汉,终于伤害了身边两个最亲近的少女。

此时我既恨自己的不成熟,十几岁就学人早恋,一个花季少女的心灵无辜地被我摧残;又恨自己的成熟,小小年纪的思想就如饱经沧桑的老头,已形成的世界观使我不能违心地因爱情而改变自己。然而我真的成熟了吗?真正成熟的人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来处理这种事,而我,毕竟只有二十岁。

注视着我的初恋情人,我心痛地疾呼:“淑群!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啊!”

尹淑群娇躯微震,她冷静下来,眼里闪出洞明的智慧,默默看了我片刻,轻声说道:“剑哥,谢谢你!”她缓缓地转身而去。

她够坚强的,我心里有一丝安慰,留恋着她的背影。


这年小妹考上了某大学的传媒系,同样是周末才回家,我和尹淑群的事丝毫没有影响她俩的友谊,尹淑群依然在我家出入,虽然次数有所减少,但这里毕竟就像她的半个家。出生于六十年代的家庭,像尹淑群这样没有兄弟姐妹的独生子女不多。因工作关系,尹淑群的父母都常常要上夜班,这是她依恋我家的主要原因。

说起来,军人的作风确实独特。作为家中的掌上明珠,尹淑群肯定受到父母最大限度的宠爱。但对于女儿的恋爱问题,她父亲的态度可真是云淡风轻,令人佩服不已,那才叫一个成熟!

我婉转提出结束恋爱关系的当晚,尹淑群回到家还是大哭了一场。她母亲刚好在医院值夜班做手术接不了她的电话,她就把电话打给了同样在值夜班的父亲,声泪俱下地把我的不争气、她的不舍哭诉了大半天之后,父亲在另一头不徐不疾平静地说:“明天找你妈说去,我正在下棋哩。”第二天父亲回到家对她说:“什么狗屁大的事,害我当时被对方吃了只马。”气得尹淑群把她的小眼睛,如愿以偿瞪成了真正的大眼睛。这些都是过后小妹转述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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