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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酒厂

送交者: 仁剑[♂☆★★声望品衔11★★☆♂] 于 2022-07-27 3:13 已读 7557 次 6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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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酒厂


悉尼西部,靠近蓝山脚下,有一个大埠(澳洲人称Suburb)叫Penrith。这个大埠根据1984年的国际关系发展计划,分别与中国、英国、日本的一些城市缔结了友好关系。其中日本的城市,依先后签协议次序有:日本静冈县的藤枝市及石川县的白山市(中国的城市有北京的西城区及江苏的昆山市)。

现在,如果去Penrith,在依傍着悉尼母亲河(Penrith这一段的母亲河叫Nepean River。有关悉尼母亲河的内容请参考笔者的《澭垓梦幻一天游》)的一个山坡上(Weir Reserve),可看到一个小型的日本公园,这个公园就是为了纪念两国间城市友好协议而建。

这个公园山坡下的河边,有一条风景秀丽的步行道,沿着步行道顺流而下,慢步走个十分钟,就到了一个小型工业区。工业区里面,曾经有一个日本酒厂,坐落在环境幽静的河边。

这个日本酒厂,名字叫Sun Masamune,建于1996年,号称澳大利亚第一家清酒酿酒厂,其品牌叫Go-shu Sake,中文名叫“豪酒”。其日本母公司小西(Konishi),位于日本著名的清酒酿造中心兵库县,有着悠久的历史:从1550年就开始酿造清酒了。

而Sun Masamune酿造的清酒,具有与日本家乡的清酒不同的特色:作为使用澳大利亚大米在当地酿造清酒的先驱,酒厂老板,董事总经理,一位英文名叫Allan的日本人,特意考察了悉尼周遭的地理环境,最后选中并买下了悉尼与墨尔本之间,距离悉尼五百多公里的一个农场,作为酿造清酒所需大米的稻米特供地。

我的工作之一,就是要走遍悉尼的山山水水,及了解各种有特色的名胜和产出,以便为公司制定年度郊游计划。十多年前,当我发现了这间酒厂,以后的每一年里,我都会带着客人光顾。

我的客人,以华人为主,而且基本上是旅居澳洲多年的老一辈华人。

第一次去这间酒厂时,主客之间的气氛居然是带着紧张,带着尴尬。因为,当客人知道要去的是一间日本人开的酒厂时,曾经出现了不少反对的声音。理由我就不说了,相信读者心里有数。

我当时是这样与客人说的:澳洲提倡多元文化(曾经的,现在因种种政治正确,其多元性已蒙上阴影)。我们这次去参观日本酒厂,既是我们了解日本文化的一个机会,同样亦是让日本人了解中华文明的一次机会。

这亦是我工作里一贯持守的理念:我的客人里,南腔北调,真正是来自五湖四海,故往往容易出现地域歧视,及政治上的所谓亲中反中。但我一直强调:郊游既是大众同乐,亦是相互了解。故郊游过程中,莫谈国事,尽情欢乐。如果对同行的某人看不惯,不要轻易指责,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因此当我第一次预约参观时,我在电话里详细询问了酒厂有什么规矩。之后在途中与客人讲解:例如,如果不打算买酒就不要试酒;不要大声喧哗;酒厂购物不要讨价还价(老板助手在电话里声明了他们从不打折扣。而且他们严格按照工作日工作,节假日休息)等等。

Allan在初次接待我们时,不拘言笑,扑克脸上满是苦大仇深的样子。而他的助手,一位娇小的日本女性,也是如此,与传言中日本人那种彬彬有礼大相径庭。

这个酒厂,后面是厂房,前面是一个展销部。第一次到访,Allan说每人要先收两块钱(预约时已经告知),因为他会先在展销部放一个录像(十多年前好像还没有叫视频吧?)介绍他这个酒厂的来历及酿酒过程,然后带大家参观后面的酿酒工作坊,最后才回到展销部选购产品。

清酒的酿造过程确实让人开了眼界:清酒的原材料,是用高速离心机打磨了大米之后,大米中间的那一点精华。而大米外面粗糙的部分,则被用来制造肥皂和护手液。这些肥皂和护手液,可以说是纯天然,还带着大米的清香。

视频是讲英文的,Allan也是说英文,我的客人大部分人都听不懂,需要我翻译。由于接下来我还要带近十组的客人前来参观,因此我让Allan给我多一些资料,我说回去后我会先翻译成中文,让客人预先有所了解,以后的组就不会那么被动。我这种负责任及积极的态度,似乎有点出乎Allan的意料之外。他可能认为我是有所图吧?之后,在客人选购产品时,他特意准备了两块肥皂和一瓶清酒要免费送给我。我对他说:我的公司不是那种带客人去商店购物拿回扣的旅游公司,而是政府属下的非盈利机构,郊游活动只是让老人们开心。所以,老人们开心,我的工作就完成得彻底。然后我继续对他说:这些老人买酒,自己喝不了多少,通常是为他们的子孙买的。倒不如把打算作为送礼给我的那部分算成折扣,给那些买的多的老人一点优惠吧!Allan一口答应。

这么一个小插曲,就变成皆大欢喜了。

这里需要一点解注:这些华人老人,大部分实际上并不缺钱,他们缺的是社交娱乐。到乡村购物是他们社交活动的其中一种模式。购物还是次要,重要的是与朋友一个月见一次面。但华人勤俭的传统理念,能够省那么一毫几分,他们也是很开心的。

自那以后,Allan的扑克脸就变成了亲切的笑脸。而每次电话预约,之前那位助手冷冰冰的回复也变成了“银铃般的清脆活泼”。

之后,每年我都会去十多次酒厂。与Allan配合越来越默契:他卖的开心,我的客人买的开心。

一次,有一位老太太因路途上轻微中风(我的工作经常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状况),在酒厂展销部里晕厥之际,因为我需要联系救护车、老人家属及照顾其他老人,Allan的助手就主动坐在地上,让病者的头侧垫在她的腿上平卧,而Allan则跪在病者旁边,按我的指示轻轻地为病者按摩。其他人则遵守我的要求,不在病者旁边七嘴八舌地议论,而是静悄悄地守候着等待救护车的到来。但是,太紧张的气氛对病者也不好。此时室外传来柔和清脆的鸟叫声。Allan一边按摩一边说:这是澳洲特有的一种小翠鸟,一般人看不见它们,它们就像精灵般出没在树林里。

动听的鸟声安抚着室内的众人。大家的情绪也慢慢缓和了。

(题外话:这种翠鸟有个传说:悉尼西部蓝山有一个世界著名的三姐妹峰景点。三座山峰原来是一个土著族群的大巫师的三个女儿。由于巫师要和魔鬼斗法,怕女儿被欺负,就用魔杖先把她们变成三座山峰。但是在斗法期间,巫师的魔杖丢失了,结果是他的女儿们再也变不回来了。从那以后,伤心的巫师就变成一只翠鸟,年复一年地在蓝山寻找他的魔杖)

救护车把病者接走以后,一位老人为了感谢Allan,自个儿掏钱买了二十块肥皂,分派给车上的其他老人(四元澳币一块,挺贵的哈)!

不过,由于这位Allan的经营手法相当的死板:他的“豪酒”品牌小有名气,曾经吸引了许多旅游大巴前往。但他一直坚持周末及假日不工作,这就限制了旅游团的客源。此外,他还坚持不做大量生产,只维持小作坊的经营模式(可能与特种稻米产量有关吧);不在任何酒铺出售,而只是做零售及卖给专营的餐馆。因此十多年来,我是眼看着他的展销部日渐地门前冷落。到最近几年,他熬过了悉尼的干旱山火、水灾,最终熬不过这两年的新冠疫情。这些灾情,与他的生意都密切相关。他终于支持不下去,在2021年3月31日宣告永久关闭酒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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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我在笔会文聊《简单聊聊为什么留园社区制度设计要尽量减少人为道德评判》一文中,就有关道德的问题发表了以下一番言论:

公众舆论也好,公序良俗也好,还是需要在哲学高度才能解释清楚:人类社会的道德永远具有相对性,故没有什么“道德”,能够完全地“服众”。

每个人的底线及最高标准皆不同,而道德上的争论,是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理解不同,侧重于“己不欲”还是侧重于“施于人”,其哲学意义就是自觉与他力之间的平衡取舍。

真君子侧重于“己不欲”,也就是自觉;伪君子侧重于“施于人”,也就是他力。

故能够最大程度“服众”的道德应该是:自觉成分远大于他力成分。

意思是:假如我自己做到十成的自觉性,再用那么一成两成去要求别人,别人当会心悦诚服。

上述的评论,或可以浓缩成八个字:严于律己,宽于待人。

不过,对于这八个字里,其中的“律己”,我是不以为然的。许多人,相当欣赏康德的“自由即自律(Freedom as Autonomy)”或解读为“自律即自由”。但我个人认为:尽管叫做“自”律,但这个“律”字是带有被动性的。被动性的“律”,何来自由?

为什么要“律”自己?

笔者我,是从不“自律”的。我的所作所为,带着的,叫“自觉”。

并且,我理解的自觉,叫做“做该做的事”。

还是个人认为:自觉,比起自律,一字之差,层次高得多。

再有就是:宽于待人,并不是随便放任、随便原谅别人“做坏事”。而是,别人做了“坏事”以后,不必忙着去指责、批判、批倒批臭别人。

因为,“做该做的事”的“内涵”本身,就包含了,当别人“做了坏事”以后,我可以————“做该做的事”。

最近,前有安倍晋三遇刺,后有“夏日祭”及南京玄奘寺供奉日本战犯之事,有关中日关系的话题,再次闹得沸沸扬扬。

通常这类时事话题,我不会轻易发表议论。

写这个日本酒厂的真实故事,只是为我们处理人际关系、处理所谓中日、所谓台海关系,提供一个参考。

自觉之下:

为人不为事,故为之于未有;对事不对人,故治之于未乱。(摘自笔者的《道德新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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