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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立華:儒學復興運動批佛教漏洞

送交者: PRChina[★★声望品衔9★★] 于 2020-12-03 18:43 已读 684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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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學復興運動批佛教漏洞程顥:出家絕人倫
編按:《中國哲學十五講》由北大教授楊立華撰寫,把中國代表思想家的代表學說解釋,再作以論述

從韓愈以來,儒學復興運動的批判鋒芒便指向了佛教。但僅僅批判是遠遠不夠的。批判雖能確立起儒家與佛教的邊界,也是自我意識覺醒的標誌,但卻並不能因此樹立起自己的道理。北宋到仁宗朝,雖已「儒統並起」,但總體說來,禪宗依然盛行。佛教不僅有一整套成型的生活方式,背後還有成熟的哲學論證系統。程顥的貢獻在於,他在批評佛教的過程中樹立了儒學的基本方向,即「自明吾理」(惟當自明吾理,吾理自立,則彼不必與爭。),這是對整個儒學復興運動的一個明確的號召。

「自明吾理」,就是要為儒家生活方式確立哲學基礎,為合道理的生活方式確立哲學基礎。在中國哲學的視野中,哲學的思考始終是與生活安排相關聯的。也就是說,我們要不斷去探索好的生活安排,而這種好的生活安排背後得有形上學的、哲學的依據。而這依據則根源於對天地自然之理和人的本質的洞察。這樣的意識在周敦頤、邵雍那裡,我們已經可以隱約地看到,但核心問題畢竟沒有被明確提出。「自立吾理」的提出,是程顥的偉大貢獻。

程顥對佛教的批判是非常系統的。《二程集》裡有這樣一則議論:
昨日之會,大率談禪,使人情思不樂,歸而悵恨者久之。此說天下已成風,其何能救!古亦有釋氏,盛時尚只是崇設像教,其害至小。今日之島,便先言性命道德,先驅了知者,才愈高明,則陷溺愈深。在某,則才卑德薄,無可奈何他。然據今日次第,便有數孟子,亦無知之何。只看孟時,楊、墨之害能有甚?況之今日,殊不足言。

士人相聚,皆談禪學,今程顥悵然久之:這樣的學說盛行天下,如何挽救呢?在他看來古代佛教最盛之時,不過是些愚夫愚婦做偶像來崇拜,其危害有限。到了這個時代,佛教先把性命的道理講了,把有才華、有天分的人都吸引過去,以至於「儒學淡薄,收拾不住」,高者盡入禪門。而且才分越高,其陷溺越深。儒家的道理講得樸素,天分高的人往往不肯在平實處用力。孟子的時代面對的不過是楊朱、墨翟的思想,楊朱、墨翟的道理根本說不通。楊朱「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稍有見識的人就會知道,如果人人都這麼想,那公共的社會生活是無從談起的。墨子講要同等程度地愛所有人,道理上說不通,實踐上更行不通。因某些特定的機緣,有人畢生踐行「兼愛」的道理,這樣的奉獻精神是值得尊敬的,但作為整體的生活道路是不可能持久的。人生活在時空關係裡,有時間就有先後,有空間就有遠近,怎麼可能同等程度去愛呢?程顥那個時代面對的是深究性命的佛教。道理講得精深,為害亦深。連程顥的朋友都有很多是崇信佛法的,可見佛教對士大夫精神的熏染。
程顥繼而說:
今日卓然不為此學者,惟范景仁與君實爾,然其所執理,有出於禪學之下者。

「此學」指的是禪學。在程顥的朋友中,只有司馬光和范鎮能不為禪學所動。但他們所執的道理很多方面又比禪學低。司馬光不是思想家,卻有思想家的雄心:以《資治通鑒》擬《春秋》,以《溫公易說》《太玄注》擬《易傳》,發明《潛虛》以擬《易經》。規模很大,道理淺近。司馬光作《中庸解》,中間有一句忽然起疑,就去問程顥。程顥說:我覺得你在「天命之謂性」(《中庸》首句)那兒就該有疑問了。程顥說司馬光根本讀不懂《中庸》,司馬光也不以為忤。他對程顥的高明是傾服的。程顥稱司馬光、范鎮不受佛學影響,但也指出他們所執的道理是不能與佛法相抗衡。所以,程顥說:「惟當自明吾理,吾理自立,則彼不必與爭。」
程顥對佛教的批判不見得都是出於對佛教的正解,但對其根本的批評,還是無法迴避的。

程顥說:
佛學只是以生死恐動人。可怪二千年來,無一人覺此,是被他恐動也。聖賢以生死為本分事,無可懼,故不論生死。佛之學為怕死生,故只管說不休。

佛教講一切皆苦,入手便講生老病死。《壇經》有一則故事:有人來見六祖,一刻不停地繞着他走。六祖問他:你走什麼?他說:「生死事大,無常迅速。」(《壇經.機緣品第七》)生死的確是佛教最關切的問題之一。程顥批評佛教「以生死恐動人」,是有根據的。關於生死,程顥講:「死之事即生是也。」一切關於死後的說法,都無法驗證。無法驗證的道理不是道理,只是一種沒道理的相信。儒家不在此世之外尋求虛幻的慰藉,而是以最誠實的態度勇敢地面對生命和終將到來的死亡。
佛教追求解脫,要斷根塵。解脫是佛家最核心的目標。因此,程顥說佛法「本是利心上得來,故學者亦以利心信之」。佛家思想根子上是一顆自利的心。因為厭苦嗜樂,又發現苦與樂相依,因此要去追求「極樂」。要將苦樂的共同根基──「牽掛」去除,所以以實有的世界為幻相。程顥說:
天地之間,有生便生死,有樂便有哀。釋氏所在便須覓一個纖奸打訛處,言免死生,齊煩惱,卒歸乎自私。

程子認為煩惱與痛苦是人生無可避免的內容,而人作為有限者也終有一死,這是人生最真實的本相。不可逃也不必怕。富貴福澤與貧賤憂戚都有可能成為生命的助益,不能因為恐懼、厭惡就斥為幻妄。佛教要去根塵,出發點是要利自己的軀殼,所以程顥說這根本上是一個自私自利的規模。
對於佛教,程顥也不是全盤否定,他認為佛教在很多地方是有所見的,比如對「苦」的分析,指認執着為苦的根源。但一定要走向斷根塵的境地,就極端化了。程顥說:
釋氏說道,譬之以管窺天,只務直上去,惟見一偏,不見四旁,故皆不能處事。

佛教不是沒有看到道理,而是看到的不是道理的整體。其所見局限於一隅。這樣一個自私獨善的規模,如果只是枯槁山林,無非是這世界上少了一個人。自私獨善,總比利欲熏心之徒強得多。但佛教卻偏要將不能周普的道理普遍化。如果都按佛教的生活方式生活,都去出了家,那誰來承擔社會義務呢?都不承擔人類繁衍的義務,人類豈不一代就滅亡了?佛教徒不事生產,靠誰來養活呢?佛教的生活方式是不能普遍化的。所以,程顥說:「釋氏談道,非不上下一貫,觀其用處,便作兩截。」發用處既分了染淨,其本體上必是不能周普的。

佛教強調自己與儒家「心同跡異」,即道理講的是一致的,只是外在表現不同。程顥認為這種說法「彌近理而大亂真」。儒佛之間跡不同,根本上是因為心不同。程子說:「心跡一也。豈有跡非而心是者也?正如兩腳方行,指其心曰:『我本不欲行,他兩腳自行。』」跡是心的表現,哪有外面的表現是錯的,心卻是對的道理呢?因此對於佛教,只是看到了它形跡上的問題,就可以擱置在一邊了:
釋氏之學,更不消對聖人之學比較,要之必不同,便可置之。今窮其說,未必能窮得他,比至窮得,自家已化而為釋氏矣。今且以跡上觀之。佛逃父出家,便絕人倫,只為自家獨虛於山林,人鄉裡豈容有此物?
程顥認為不要想研究佛教之後再去反駁它,因為等你研究透了,你已經為其所化了。對於佛教,要像淫聲美色一樣遠離它。要嚴於儒佛之辨。一種思想傳統過分包容,就會失去自我,失去主體性的自覺。邊界意識和主體性是關聯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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