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成都变得太快，感觉还没怎么反应过来，那些陪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街道随着城市改造，很快就要消失在我们的记忆中了。我们的城市在变化，很多人都去追新，谁来念旧呢？有点编辑部想留下来念旧，记录今天的成都，留给明天的成都看。

走访一心桥街，是我第一次停下脚步去细细琢磨一条街巷。
去采编时，一心桥街主街接近一半正在改建施工，施工围栏和街边的小店挨挨挤挤，勉强留出一条小路，穿过这条小路，整条街的模样就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算上主街，一心桥街共三条街道，另外两条分别是一心桥横街和一心桥南街。南街曾经的渣子坝如今改头换面建起了锦江首府，开了三四十年的二手家居店成了街上的“老炮儿”，横街上的老楼角落里也悄悄生长出了小年轻的咖啡店……

一心桥街像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叔，走街串巷回收旧货，闲下来的时候斗地主、喝老茶，偶尔也尝尝小年轻的奶茶咖啡，他把旧习惯和新日子掺和，慢慢过出了自己的“味道”。

01.

“我们那会儿年轻的时候，都时兴'啖三花'”

一心桥街隶属锦江区，靠近牛王庙地铁站。主街位于东大路起始位置，向西与大田坎街和陈家巷相连。横街位于主街左侧，向北至水碾河北段。沿着主街第二个路口向右走，就是一心桥南街，向南与宏济新路、莲花北路和莲桂西路交汇。



据《成都街巷志》记载，东大路起始之地旧时多有农田，方圆几百里多溪水和沟渠，因行走需要，曾筑起一座单孔石桥，又因桥头连着一间无名小庙，故取“一心向佛”之意，称之为“一心桥”，而后其附近街道也取名为“一心桥街”。抗日战争期间，这里已经没有桥也没有水，成了陆路东进的主要通道，也是成渝马路的重要组成部分。

沿着主街往下走，就能看到成都茶厂旧址。老茶厂始建于1951年，当时有几家专制茶叶的手工作坊，公私合营后，在成都中华女子学校校址，也就是现在的74号，新建了茶厂。2005年左右，应城市规划要求，成都茶厂搬迁至浦江的茶叶基地。


成都茶厂盛产茉莉花茶，对成都老东门人来说，茶厂的“三花茶”便是老成都茶的味道。

“三花茶”即三级茉莉花茶。早年间，人们常用“一级、二级、三级、四级、五级”等来区分茶的好坏，一级二级价格太贵，四级五级又品质太次，三级则刚好，物美价廉，是当时社交往来的“硬通货”。

街边的老人说，他们那会儿年轻的时候，都时兴“啖三花”，有事没事就去茶厂对面的老街茶铺来碗三花，跟朋友们些冲壳子、摆龙门阵。（“啖三花”表示吃茶，还有一说为“弹三花”，“弹”有玩耍玩乐之意。）即便后来茶厂搬走，但是“啖三花”的习惯却已经留在了东门人的生活里，不去老街茶铺吃茶，也要买一些“三花”自己放在家里喝。


现在成都茶厂旧址被改建为停车场，只留有大门处的茶厂门市部，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袋装茶叶，门口靠墙处摆放了一个约有小方凳高的纸箱，纸箱子上用红色马克笔写着“三花，老三花”的字样。

茶厂对面的老街茶铺被当地居民笑称为“钉子户”，整条街都拆了就他不拆，后来也逐渐成了茶客们的“根据地”。我们去时是早上十点左右，有零散的一两桌客人；下午再去看时，屋内已经坐满了吃茶的叔叔嬢嬢。

如今，主街上早已没有茶厂的影子，但茶厂带来的“三花茶”却已经融入了老东门的生活，老成都没有忘记这一份独特的茉莉花香。


茶厂一别一心桥已十余年，南街渣子坝的称号也慢慢成为历史。

街的这边还是岁月雕刻的老小区，街的那头都市气派的高楼已经拔地而起。2019年，广州华发和锦江统建竞拍得到一心桥南街32亩住宅用地建成锦江首府。新建成的锦江首府坐落在南街99号，与对面东大街新希望D10隔街对望。

用街边饭店老板的话来说就是，“你看嘛，这边儿街（gai）一半变咯，一半没变”。

02.

“重金属”的五金店旁

就是“简约派”的咖啡馆

一心桥周边老小区居多，当年茶厂为职工分配的员工宿舍就在附近，后来茶厂搬走，街上房子拆迁，许多人就离开了这里。现在还住在一心桥老社区的除了一些老人，很多都是在这里租房的年轻人。这些老街坊们保持着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老习惯，新来的年轻人也在这条街过着自己的生活。



主街上火锅店的黄老板算是这条街的“老人”，也算是这条街的年轻人。作为“老人”的她从小在这里长大，作为年轻人的她前几年在这条老街上开了自己的火锅店。听黄老板说，从前街里的平房全部拆迁，商家们各奔东西，如今街上除了一些年轻人开的新店，其他的店铺都是拆迁后搬来的，到现在也有二三十年了。

下午三点，太阳已经没有那么毒辣，老街也从午后的慵懒中逐渐苏醒。老社区的奶奶带着自家小狗坐在小区门口吹风，小区旁年轻小伙开的烧烤店已经开始筹备晚上要用的食材，主街前边的染料店老板开始招呼客人做起了生意……



老店新铺生长在同一条街上，都井然有序地操持着自己的日子。一心桥街的巷子里，不仅有老街坊们细水长流的生活，还藏着对老社区生活向往的年轻灵魂。南街一家古着店的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谈及开店原因，说是因为喜欢老社区，所以她就来了。


旧货市场的二手家居店旁边是服装设计工作室；“重金属”的五金店旁就是“简约派”的咖啡馆……在这里，年轻的姑娘小伙们可以去茶铺来一碗经典的成都老茶，街里的叔叔阿姨们也开始学着品尝奶茶和咖啡的味道。





03.

“我们就骑起个电瓶车，拿个喇叭喊，收这样收那样”

一心桥南街尽头，是一个从八几年就存在的旧货市场，专门回收出售二手家居。陈嬢嬢说他们就像是重庆人喊的“棒棒军”，人手一辆三轮车，哪里要搬家、要卖二手货就喊他们去。远的地方搬一趟几百块钱，近的地方搬一趟也就几十块钱。

陈嬢嬢是遂宁安岳人，二十年前来到成都打工，想要时间自由方便照顾家里的工作，便做起了“高价回收”的生意，她也没想到在南街一待就是二十年。


听附近的居民说，以前做“高价回收”生意的起码有几十万人。他们骑着电瓶车或三轮车全城搜罗，走街串巷地砍价，车头拴上一个喇叭喊“回收，回收，高价回收”。随着社会发展，这些“棒棒军”也越来越少，如今在南街仍做着“高价回收”生意的人估计也不及曾经的十分之一。

疫情以后，帮人搬家和回收的生意就不好做了。嬢嬢和叔叔们常开玩笑说有力都使不出，平常没生意的时候大家一起斗斗地主聊聊天，在三轮车上搭一个小台子可以斗，在地上的石墩子上可以斗，在洗衣机上也能斗。大家有生意就去，没生意就相互打趣，一天下来，日子也过得舒坦。



“棒棒军”回收的二手家居一般都要卖到旧货市场的店铺里，然后由店铺出售给有需要的顾客。听附近的老板讲，成都像这样的旧货市场起码有二三十个，但是几乎一整条街都回收二手家居的只有这里才有。




洪老板的二手家居店就在这里。八几年时，洪老板就已经开始做旧货生意，那时哪家哪户能用上冰箱之类的家电都算是“大户人家”，即便是卖到旧货市场，也很值钱。

作为旧货市场的一员，洪老板见证了市场的变化——社会的发展始终向前走，如今购买二手家居的人不如当年多，市场的生意自然不如当年好。洪老板打趣地跟我们说，“一个月挣的钱还是够我们喝点稀饭撒”。

光顾旧货市场的多是一些要搬家租房的年轻人，搬走时不便带走的家居会出售到旧货市场；搬来时为了节约开支也会选择到旧货市场淘一淘宝。


给我们“科普”时，洪老板也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一个泛黄老旧的烤箱在他喷漆后焕然一新。对二手家居店的老板来说，将坏掉的二手家居修好，将老旧的家居翻新，是每个人都要会的“吃饭手艺”。

市场里的商品都不完美，磕磕碰碰带着些生活的痕迹，但对这些被人抛弃的旧物来说，来到这里，或许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END-


去一心桥采编时是这个春天降温的第一周，我和柚子都以为天会很冷，结果太阳出人意料地披挂上阵。走过旧货市场，做“高价回收”的叔叔嬢嬢们躲在树荫下打牌，店铺门口的老板们摇着扇子跟朋友聊天，我们似乎还能听到小三轮儿走街串巷的吆喝声，喊着“回收回收，高价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