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川情结（六）·我姜屋爹爹也沾上了四川
2021年8月27日
楚夫子
	前面说过，我母亲郑淑庆，生于医宦之家。我外祖父叫郑殿臣，乃江苏溧水人氏，肥胖能食，一餐能啖一只鸡，一只鸭，一个膀，十个蛋。他是武汉著名中医，医术高明，专为湖广省省城达官贵人看病，亦常免费为穷人义诊。进出皆乘緑呢大轿。
	武汉人在家，不兴称外祖父“姥爷”或“外公”，而叫他“姜屋爹爹”。也不叫外祖母“姥姥”或“外婆”，而叫她“家家”。其实，“姜屋爹爹”四个字，只是发音，。其中只有“爹爹”俩字是拿的准的。那“姜屋”二字，发音是不错的，而文字“姜屋”只是意会。古代，特别是周朝，姜是大姓，人人皆喜欢那个“姜”字的，所以，孔子辑《诗》三百首，凡涉及击节赞叹的美女，就不免见到这个字。“姜屋”二字，可令人联想起美女的娘家，所以我在此大胆用了。若有知其出处的，亟盼纠正。
	1902年，张之洞在汉口张美之巷（今民生路附近）筹组汉口电话局。1904年，电话局组成，富商刘歆生出任董事。三年后的1907年，清政府将汉口和武昌的电话局全部出售。汉口电话局乃由官办电话局变成商办电话局，刘歆生仍任董事。我姜屋爹爹亦于是年就汉口商办电话局总办职。嗣后，汉口电话局迁至兴隆街口（今统一街协兴里附近），再迁六渡桥。1911年10月10日，排满兵变暴起，我姜屋爹爹被暴兵挟持，被迫交出汉口商办电话局印信钥匙。不久，汉口商办电话局改由鄂省行政公署代管，恢复官督商办，资产仍归商办电话公司。是年，我姜屋爹爹接任官办电话局总办。不到三年，又来一变。1914年，交通部出资十八万银洋将汉口商办电话局全部收归国有。
	姜屋爹爹早得着消息，事前，即辞去总办职，另谋新就，在当时中国最大的英资企业怡和洋行的子公司汉口怡和渝洋行（JARDINE. MATHESON & CO）担任买办。这怡和渝洋行，包揽的是出入四川的货物在汉口江汉关的报关业务。一同包揽此项业务的，还有英资太古渝洋行。这两个英资公司，几乎包揽了汉口通商口岸全部出入四川货物的报关。在洋行当买办，薪资当然优渥，比当汉口电话局总办所得多。所以，我姜屋爹爹虽然跟我爷爷一样没入过川，却因职务之便，沾上了四川，而且跟四川扯上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想想，上世纪一、二十年代，出川的货物该有多少万吨！进川的货物又该有多少万吨？斤斤两两，都要打我姜屋爹爹手上过呢。
	但好景不常，我姜屋爹爹二十年代便病逝了，撇下我家家（姥姥）和二子三女。我大舅舅是长子，营商却不善理财，又信耶教，迷上了救世伟业，继承的偌大家产，不过数年，一时荡尽，全家陷于困顿。那时我小舅舅尚幼，我母亲是长女，两个妹妹也小，我母亲于是在十七岁便义无反顾用她柔弱的肩膀扛起全家的生活重担，每月以区区六块现洋的薄酬（我爷爷当年当列兵的月饷是七块现洋），开始在汉口中央女子制皂厂当职员，得女经理的欣赏，很快就被提升为高级职员，薪水猛增，这才保证了全家的温饱和保障了弟妹的学业。在抗战中，我母亲助其娘家和与娘家至亲之人全部疏散去了四川。我小舅舅满腔热血在重庆响应蒋经国“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弃学从戎，参加青年军出国对日作战，胜利后回国奉调进入装甲兵团。国共内战时，不幸殁于徐蚌会战战场（应该是在碾庄。那时国军部队比抗战时期还乱，国防部根本没有下阵亡通知，就这么永远永远地“失踪”了）。我的两位姨妈，一位后来在重庆邮政局谋到职位，一位逺嫁去了广东，儿女都多，我母亲跟她们还有舅舅舅妈一直来往密切。
	母亲长得不是一般的美，是极美，且聪明好学，过目成诵，珠算娴熟，还写得一手好字，自小深得父母喜爱，年方四岁，便由我姜屋爹爹亲自发蒙，诵习《千家诗》和《论语》。六岁入私塾，潜学五年。教她五年之久的塾师惜才，建议我姜屋爹爹一定要送她入新式中学堂深造。可惜就在这一年（1925年），中国连续发生五卅惨案、九江惨案、汉口惨案、青岛惨案、沙基惨案、天津惨案。姜屋爹爹见世道不靖，人心浮动，婉谢了塾师的好意，不送我母亲进中学堂，却一手一脚亲自在家教授我母亲古文和算术，却不教医学。所以，我母亲的古文特别好。一直到去世，还能背诵和默写全部《论语》，还有《古文观止》的很多篇章。
	我有个大表哥，低我母亲一个辈分，年纪却比我母亲大，当时在洋行做事，打得一手好算盘。一次，全汉口的洋行举行速算比赛，洋人拉计算尺，中国人用算盘，看谁算的快。结果，我这位大表哥打败了众多的洋人和中国同事，拔了头筹。我母亲师从我的大表哥，打起算盘来，滴滴溜溜的快，所以后来在职业竞争中能出类拔萃。
	我姜屋爹爹是京戏迷，喜欢看，喜欢听，也喜欢唱。有一众票友，常常一起吹拉弹唱。我母亲从小耳濡目染，几乎会唱所有的京剧名段，且有板有眼。她特别喜欢梅派和程派的戲，凡有名伶到汉，必陪大人看戏，后来，则带我们去看戏，虽然我常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母亲对京剧的爱好，一直持续到晚年。去世的那天早上，还在看《借东风》的录影带来着。
	我姜屋爹爹是美食家，所以我母亲的菜也做的色味香俱全，精致考究。就是普通材质，白菜萝卜，也能做得非常可口。凡下厨，必有佳肴。


贴主:楚夫子于2021_08_27 12:48:19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