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川情结（一）·保路运动把我爷爷送进鄂军都督府【下】
2021年8月21日
楚夫子
	武昌暴动的发动者，前面说过，是文学社五千多名最低级的普通士兵。他们最高阶的领导人吴兆麟，武昌葛店人，不过是一名军伍出身的小小队官（连长），领工程营左队队官衔。文学社成员，基本不识字，为了识字学文才进文学社的，跟同盟会无半毛钱关系。武昌暴动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杀满。新军军士绝大部分都是汉人，欲效法朱元璋“八月十五杀鞑子”。军内掺有极少数满人，一个小摩擦，瞪个眼，吵个架，便足以变生肘腋，酿成天大事体。驱逐鞑虏，本来就是全体汉人的共识，非孙文一人之创造发明，亦非受孙文影响。所以暴动起来之后，所有乱兵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屠杀满人：只要是满人，无论男女老幼婴兒，杀无赦。黎元洪未就任前，军政府甚至布告威胁汉族人：“凡勾结满人者斩！私藏满人者斩！”武昌城门口和街口到处设岗，强令路人念666（满人发音为溜溜溜，武汉人发音为楼楼楼）。音调非湖北者杀！女人未缠足者杀（满人妇女不缠足）！那时的兵鲜有组织纪律，后来到了袁世凯当总统的时候，北洋兵闹饷，把北京城抢掠了一个底朝天，甚至也抢进了中南海新华门的总统府。袁世凯只能站一边看他们抢自家的物什苦笑，好在没动他的女人。——那还是他手下的北洋兵哩！若不是冯玉祥亲历且白纸黑字写了下来，谁人肯信？谁人敢信？
	烧杀往往伴随着抢劫和强奸。10月12日，屠杀达到顶峰。一百多汉族巨商出面要求军政府阻止士兵任意闯入民宅搜杀满人和抢劫强奸，被军政府拒绝。连杀三天三夜，杀光了武昌满姓扎、包、铁、布四大族。之后，汉口十一国领事联合出面干涉，军政府才在13日下令停戮。这时，武昌的满人，包括女人和孩子，已经被杀得一个不剩了。当年10月14日，路透社记者目睹武昌到处都血淋漓堆的满人尸体。10月15日的《纽约时报》（现在还查得到），对武昌大屠杀有长篇累牍的报道。太恐怖了！恐怖得超乎人的想象力！所以，当时没有任何人宣布这是一场革命，也没有任何革命党（包括同盟会）敢认领这以杀满为肇因的暴动为“首义”或“革命”！
	直到这次屠满暴动结束整整八个月之后，才有一个化名“渤海寿臣”的人和另一名化名“草莽余生”的廖宇春（廖少游）称其为“革命”。更后，才有同盟会和更更后的国民党来认领这八个月无人认领的暴动孤儿，腆言称暴动是“同盟会领导的”，并称之为“首义”。这么一来，真正由孙文，特别是黄兴策划和指挥的黄花岗式的十几次首义、二义、三义……反而落了架子。为什么呢？因为那十几次做游戏似的小打小闹的“起义”，除了沦为舆论的谈助，并无实质性意义。而四川保路同志会的武装暴动，一没有推翻大清朝，而是百分之一百由建制内的立宪派所主导，跟同盟会八竿子打不着，也就难以说成是同盟会领导的。而武昌暴动，低阶士兵歪打正着，由杀满而得全国响应，居然推翻了大清王朝。胜利果实擺在那儿放着，十三个省呐，却无人认领。在半年多之后，杀满恐怖已淡化了的情况下，谁认领了，谁声称自己领导了武昌暴动，谁就独占了改朝换代统治中国的天命。同盟会这才“当仁不让”地领了武昌暴动做他镇国之宝。
	排满暴动暴起于武昌之前，我爷爷的态度跟上司黎元洪一样，同情反满，却不激进，更不主张屠满。黎元洪还是湖广支持四川保路同志会的军方代表呢！湖广要修粤汉铁路，湖广人的保路利益跟四川人的保路利益高度一致，若不是认为在职军官不适于当代表上京请愿，黎元洪早在赴京湖广保路请愿团当了团员了。我爷爷的政治态度当然跟黎元洪高度一致。在新军内部的各大闹事社团（如文学社、共进会、将校团、碧血团）会员名单中，多有爷爷陆军小学同学，却不见他的大名。起事之际，爷爷追随黎元洪反正。鄂军都督府成立，黎元洪因是汉人最高阶官员，且有支持保路运动的表现，所以被主事的连级军官吴兆麟说服其他暴动参加者拥戴，黄袍加身，成为群氓无首的鄂军都督府的“黎大都督”。
	黎元洪一上台，即因势利导，在鄂军都督府剔换人事。主政的人，逐渐从狂飙突进的杀满暴徒换成黎元洪第二十一混成协的旧属。参与杀满暴动的碧血团和将校团等下级士兵，被收拾得一干二净，枪毙的枪毙，退伍的退伍，暗杀的暗杀。一个月以后的12月12日午后六时，自称“生于黄陂，长于汉阳”的黎元洪召集会议，宣布决定：军政府下分参谋、军务、政事、外交四部。部员汰旧换新，新职多由原将弁学堂湖北籍毕业生和如我爷爷的南湖陆军小学湖北籍毕业生担任，其中，汉阳人甚伙。没人敢提出异议。
	我爷爷就如此这般被四川保路运动送进了鄂军都督府管财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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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楚夫子于2021_08_21 18:49:48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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