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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园旧事 之三 - 双胞案

送交者: 云乡客[☆★声望品衔7★☆] 于 2020-12-23 4:33 已读 971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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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年留园发生过一起疑似抄袭事件。有人举证,当事人保持缄默,另有一些朋友为当事人代鸣不平,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两位网友最为积极反对抄袭的说法,一位发布似乎来自管理员的信息意图转移注意力,一位在旁敲边鼓,非常卖力。云某凭表面证据相信抄袭之说有根据,而那两位网友的辩解之词却显得苍白无力,于是写了《双胞案》一文调侃一番。文如下:

双胞案[小说]

刚入“初伏”,京师便一天一天地热了起来,到“碧云寺”去烧香还愿的善信都赶在太阳高升之前动身。《裕丰茶馆》是往香山去的必由之路,从大清早起就听得驴车粼粼,一拨一拨地过。有那茶客就坐在临街窗边的座上,对过路的姑娘媳妇评头品足。座中一人忽然摇头晃脑念道:名门少妇貌如花,独坐香车爱亮纱。双袖阔来过一尺,非旗非汉是谁家?读过几本书的茶客都知道这是得硕亭《草珠一串》集内的一阕竹枝词,恰与街上景色吻合。
 

一阵“突突突”的响声由远而近,片刻之间一辆汽车从《裕丰》门前掠过,车子的尾气混合著街上的尘土搅起一团浓浓的雾。尘雾渐渐消散之际,街对面一个人笔直地朝着茶馆走过来。来人中等身材,戴着一顶浅灰色的鸭舌帽,穿一件苎麻布西服还系着领带。下身却是一条束脚的灰色军裤配一双军靴。

店小二顺子见此人走至近前,赶紧高声招呼:“六爷!您里边儿请。”

说着偏身一让,要把来人引到里间雅座。不料此人摆摆手说道:“小顺子,给我在临街窗边找一张桌子。”

顺子闻言一愣,因为临街的桌子都已经坐得有人,总不能把原先的客人请出去吧。愣怔之间,来人也已经看清茶馆里的状况,但是话已出口不好收回来,于是脸色一沉打算转身离去。这时窗边一位客人站了起来,遥遥地拱了一下手说:“六爷若不嫌弃,屈尊到此同坐如何?”

来人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熟人,便借坡下驴走了过去,嘴里说道:“叨扰孙老板了。” 

让座者姓孙,家住城外樱桃沟,长年将当地的樱桃,杏桃等时鲜果物以及迎春,海棠等花卉运至城中贩卖。此人在兄弟中排行第二,于是人称“二老板”。其实孙二的长兄早年夭折,家中弟弟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买卖上的事都是他说了算,因此上对“二老板”这个称呼极其不满,无奈众口难调,只有暗暗憋气。这位六爷深知他的忌讳,从来只称他“孙老板”,故此孙二将他视为知己。孙二虽是农户出身,自幼却喜爱读书。其父在世时,听人说此子有“文曲会照”,便让他到就近的私塾念了几年书。孙二念书确实用功,常常得到塾师的赞许。辍学以后仍然自学不倦,尝言若再有科举取士,必能挣得一个出身。孙二雅好赋诗填词,于格律音韵却不甚计较,有论者薄之,则辨之曰:古之格律音韵当为古人所用,于我何有束缚哉!并自称此为“自由体”。有南人误读为“豉油体”,他也不以为忤,辄以一派宗师自傲于人前。 

“六爷”入座以后,从怀中拿出一块黑不溜秋的石头在手中把玩.

邻座一位客人见了就问:”六爷又淘到了什么好东西?”

“六爷”还没搭话,孙二已经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说道:”六爷用得着淘货吗?六爷府上随便拿出一件东西来都是宝!” 


一位茶客听了这话,向同桌的长者问道:”大叔,这位六爷是什么人,真有这么厉害吗?”
年长者含蓄地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悠悠地说:"你来京时间不长,难怪不知道他。说起来这位六爷在京中也算是一号人物。据他自己说是三代缨簪,为皇上效力。他本人在‘巡防营’吃过两年皇粮。因此言必君主圣明,语皆国运昌隆。时下‘五族共和’一说盛行,他又说自己一身集满﹑汉﹑蒙﹑回﹑藏五大血系,恰是‘五族共和’的实体。听说他在某处谋得一个闲差,领着薪俸却无须坐班。每日里穿行于旧日王公贵胄的门墙之间,把一些听来的是是非非写成文章,发于小报,渐渐小有名气,便有些沾沾自喜,常言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又因为习得几句洋文,不时向洋人倒卖 一些小物件,赚几个零花钱。 

长者说到这里,大街上传来一阵叫卖声:五月鲜来!活秧儿嫩来啵!老玉米!三大钱两大钱来!

长者招手把小二叫过来,给了他几个小钱,请他帮忙去买几个玉米。年轻茶客不解,老者说道:“这是夏庄稼中的新熟玉米,非常鲜嫩,名为‘五月鲜’,你不可不尝。” 

那“六爷”听了孙二的吹捧,矜持的一笑,把手中的石头递了过去说:“孙老板您给看一眼。”

孙二受宠若惊,双手接过石头,口中谦让地说:“我懂什么呀,开开眼罢了。”

摸娑了一阵,孙二把石头双手奉还,说道:“我是个粗人,实在看不出个子丑寅卯,还请六爷赐教。”

那“六爷”回答道:“这是近日得到的一块和田墨玉,是......”

话没说完,感到桌旁站了一个人,他就停了口。抬头看去,却是一个熟人。这是一个令他感到讨厌却又不想得罪的人。这人盯着他手里的石头,脸上带笑地问:“老六,能让我看一眼吗?”

从“六爷”一下子变成“老六”,虽然心里有点不带劲,他还是把石头递了过去。那人接过石头,用左手拇指和中指捏着,迎着窗外的光看了一阵,一言不发就把石头还给它的主人。“六爷”默默地把石头放回怀中,喝了一口茶。

那孙二问了一句:“金老板,这块和田墨玉怎么样?”

被称为金老板的人在邻桌缓缓坐下说:“嘿嘿,我看它不透!”

那“六爷”听了这话,脸色更为阴沉,又喝了一口茶。那位金老板是京城的金石名家,此人有个外号叫“一根筋”,对于他认为是赝品的东西,他都会直言,全然不顾持有者的脸面,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他说“看它不透”在行家听来就大有深意。玉这玩意儿,“通透”是一种讲究,不透者无异于石头,难怪那“六爷“满脸乌云。

那“六爷”再坐了一阵,感到越来越不舒服,正想离去,邻桌的金老板忽然发话:“老六,上回那诗词双胞案查处有结果了吗?”

“我哪儿知道!”“六爷”悻悻然回应。

“你不跟王爷府走得挺近的吗?那日你在这茶馆里宣称王爷府正在查处双胞案,还说一定会有一个交代。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没个说法,就这样不了了之么?” 

正在吃着“五月鲜”的年轻客人嘴里嚼着鲜嫩的玉米又问:“大叔,这诗词双胞案又是怎么回事?”

年长的茶客望向金老板的方向,微微一笑说道:“这是近日京城的一桩趣事。京师素为人文荟聚之地,各类文坛诗社数不胜数,其中一个《榴花诗社》颇为引人注意。数月前,这《榴花诗社》的主持人嫣格格先后发了几首诗词,甚得好评。尤其是那位六爷连篇累牍,赞誉连连。过得一阵,有北上的南方士子却指早于嫣格格发布那几首诗词之前,南方的一个《桐阴诗苑》同人间已传抄多时,署名者却非嫣格格,疑非嫣格格所撰,京城文士闻之哗然。嫣格格为保矜持之度,对此传言不置一词,倒是‘六爷’和孙二仗义执言为文解辩。孙二谓此为胁私报复之举,不足为范。‘六爷’更在茶馆中人议论纷纷之时宣称王爷府正在查问,不久即会水落石出云云。”

“皇上都没有了,怎么还有王爷?”

“这些个往日的亲贵,门生故旧姻亲同年所结成的一张大网在京中颇有些实力,这样的称呼,他们听了心里舒坦。”

“那也是。” 

“六爷”听了金老板的追问,面带不豫地回答:“我又不是在王爷府上当差,我哪儿知道那么多?”

这时孙二说了一句:“我听说,好像是格格的侍女偷抄了格格的诗稿,转交了给她的相好,所以才闹出这双胞案来。”

金老板听了冷冷一笑说:“二老板真有你的,您要是早出生几百年,王实甫,汤显祖都没地儿找饭辙了。”

孙二听他这样一说,不再说话,把头偏了看街上的行人。

这时,一位茶客托着个鸟笼子走到了金老板和“六爷”之间的过道说:“金老板您不必较真,您没注意到嫣格格那些诗稿有几个字和《桐阴诗苑》的稿子不同么?古人诗文易一字即称为‘一字师’,能易几个字可不成了大师吗?”

金老板一脸认真地说:“那还是得先证出个谁先谁后,才能确定谁是大师呀!”

金老板此言一出,引来满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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