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亲恩：大牛不吃草 
BY 陈墨
2020/5/23
爸爸，今天晚上您给我讲“大牛不吃草”的故事吧。妹妹坐在她的小床上，杨着脸问我 。 “好的，等你钻进被窝，我就给你讲。”  “我也要听”，一旁才刷完牙的哥哥也凑了过来。好啊，你也过来。 我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妹妹的小手， 先捏一下大拇指，说： ”大牛不吃草“；然后再捏一下二拇指，说： ”二牛不喝水“。。。最后捏到小拇指，说，”剩下一个小五牛，不牛妞妞妞妞妞，“ ，说的同时还要捏着小拇指旋转好几下。每次到这时，妹妹和哥哥都会禁不住笑出声，一如当年的我。。。
这是我小时候爸爸常讲给我听的故事，尤其是在睡前。爸爸一边讲一边逐个捏我的手指头。照理手指头被捏着应该睡不好觉，不过恰恰相反，我经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于我而言，这是最好的催眠曲之一。后来看中医的经络理论，知道手少阳三焦经起于小指，而三焦理气，气顺畅人自然入眠。所以小时候的这段经历倒是暗合了中医的穴位理论。 
我的回忆里，三岁是个坎。三岁前的记忆好像是内存，三岁之后就变成硬盘了。而每晚的睡觉相当于关机从启，所以三岁前的记忆是零 。三岁之后呢？ 三岁之后我就记得每天早上醒来时，父亲已经去上班了-- 父亲每天5点多就起床，然后坐头班车去上班。晚上父亲也回来的很晚，经常是在我睡着之后。后来背古诗，背到陶渊明的”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时，我就想这不就是父亲的生活嘛。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四年，直到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换了个离家很近的工作。不过每天父亲依旧早起，在胡同里晨练。这个习惯他一直保持到今天。上次回国，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饺子。我一边吃饺子一边劝父亲说，您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像以前灵便了，尽量少出门吧。父亲说，每天都坚持出门的话，身体就会垮的慢一些。我和你妈现在帮不了你工作上什么忙了，尽量保证我们自己身体都好，就是对你的最大帮助。热气蒸腾中，我急忙咬了一瓣大蒜，掩饰眼角的几滴湿润。
才上小学时每个晚上父亲会检查我的作业。他最经常的评价就是说我的字写的太散。没办法，小时候我是左撇子，笔顺总是倒插笔，语文考试别人家的孩子是100分，我的老是99。后来终于练成了用右手写字，不过考试题里也没有笔顺题了。我小时候贪玩，但父亲从不逼着我学习，倒是经常鼓励我读些《动脑筋爷爷》和《十万个为什么》之类的书。有时候看不懂，我也会去问父亲。 不管他的解答我有没有听懂，父亲总会在最后说一句，“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你现在好好学习，长大就会懂了。”
父亲的周末是周五。每到周五，父亲总会去菜市场买各种好吃的然后给全家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放学回家，烧带鱼和炖排骨的香味在四合院的院子口就能闻到。做带鱼的时候父亲会把带鱼的小尾巴炸的脆脆的，专门留给我吃。算是给家里最小的孩子的福利。父亲炖的排骨也是我吃到过的最好吃的排骨。这一点也不奇怪，洗，切，焯，炖，父亲做的排骨要整整一天。 炖了一整天的排骨很软，我着急的咬一块进嘴，不小心哧溜就会钻到肚子里。父亲会笑眯眯的看着我，一边说慢点吃，一边找到一块脆骨放到我碗里。”吃脆骨，长大个“，他总是这么说。
我是河北人，但生长在北京。我才上小学的时候北京开始修二环路。我就读的小学就在二环路旁边。 那是夏天，傍晚我们一家人到外面溜弯乘凉的时候总会经过施工工地。于是我们就眼见着工地上挖了坑，堆了土，架了桥，铺了路。父亲会看着工地上到了傍晚还在工作的推土车跟我说，只要持之以恒，就会日新月异。多年以后，这是我如今工作的座右铭。
持之以恒，日新月异不只是父亲说给我听的，他也亲身实践。他的亲身实践就是自己动手装了一个晶体管黑白电视机。这对父亲来说应该算是从零开始。他先是报名了一个学习班，又订阅了《电子世界》。然后就一天天的买回了电路板，电阻，电容，屏幕，直到电视机壳。有一段时间我家的小屋里总是飘出电烙铁点松香的味道。终于有一天从屏幕上的雪花里跳出了大林小林，八戒唐僧。。。从此我总是颇有得意的看着这没有牌子，却比当时常见的12寸还要大两寸的电视。父亲应该也是很得意的，只是他自己从来不说。这台电视一直陪着我进了中学。
中学因为离家远，我一直住校。中学里我最不喜欢的课是英语课。”阿波此得“摇身一变成了”ABCD“，我一时接受不了。上英语课的时候，我喜欢在书上画小人。画得入神，老师点名也没听到。老师很生气，送我一个外号，”trouble maker”。为了名副其实，我的小人书也变成了長篇连载，算是给叛逆的青春期做了注解。师生矛盾持续经月，终于在家长会上以醒目的一张不及格的成绩单进入父亲的眼帘。家长会后，父亲倒也没和我说什么，就是每周一三晚上都会从他上班的单位赶到我的学校， 然后从7点到9点陪着我背单词，听写，做英语作业。彼时父亲不会英文，看着他两鬓渐增的白发，嗯，可怜天下父母心！ 一段时间恶补后，我的英文虽然还是不好，但终于不再是班主任诟病我的痛脚了。
算起来，从中学开始我就开始半独立的生活了。那时候每到周末才会回家。等上了大学，回家的日子更少而终于在毕业后去国远游，到如今已经20多年。最近几年虽然我每年都会回国，不过能和父母在一起坐下聊天的时候实在是屈指可数。相比起来，倒是两个孩子和他们的爷爷奶奶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两个孩子都喜欢爷爷给他们讲故事，尤其是“大牛不吃草”的故事。基因的力量好强大，我一直这么想。
“爸爸，该我了。” 这时候哥哥伸过他的手来。
FOREVER YOUNG ROD STEWART
贴主:陈墨于2020_05_23 21:26:16编辑

贴主:陈墨于2020_05_23 21:34:12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