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井约了童言下班后一起晚餐。餐厅是司徒井选的，是个自助火锅店。童言下班赶过去的时候已经6点多，司徒井早就到了，桌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子，桌子中间的鸳鸯锅已经沸腾，红红白白的食材在里面翻滚着。司徒井眼睛盯在锅里，全然没有注意到童言走进餐厅。
“这家店生意太好了，到了饭点儿根本抢不到位子，我早了一会儿占位子。没经过你同意点了鸳鸯锅，一个辣的一个微辣，你看可以吗？”
童言不好说什么，连忙点头：“可以，我不忌口。”
“我知道你不忌口，也知道你爱吃蔬菜海鲜，已经往锅里放了一些，你赶紧吃，应该熟了。”司徒井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漏勺在锅里捞了几块肉放进自己盘子里。
童言扫了一眼桌上的食材，大部分都是肉食，还有饺子。司徒井狼吞虎咽大口吃着，看来是饿了。童言捞了一碗青菜和几片鱼肉，也跟着吃起来。
“你怎么不沾料？”司徒井问了一句。
“我不喜欢吃料。”
“没味儿啊，能吃的进去吗？”
童言笑笑：“我喜欢这么吃。”
“对了，你喝咖啡只喝黑咖啡，口味有些不太一样。”
“个人偏好罢了。”
“对对，个人口味，每个人口味都不一样，你看我，就喜欢大口吃肉。你也多吃点儿，别只吃青菜跟羊一样。”
童言没接话，只是轻轻咬着嘴里的青菜。
“对了童言，书我过些天再给你。这马上就要第二版了，我给你新版吧。”
“你不用给我了，我自己买吧。”
“我不能让你花钱买我的书啊，太见外了。新版好，封面设计提升了一个档次，纸质也比之前那版好。收到样书，我一定先送你一本。就这么定了，别花冤枉钱。”
“司徒井，祝贺你。”童言举起水杯。
司徒井放下筷子，举杯跟童言碰了一下杯，喝都没喝又放下了。他看见童言脸上有些惊奇，连忙解释：“这是自助餐，喝水胀肚子就吃不下那么多东西了。你也少喝点儿水，多吃才划算。”
“你吃吧，我饭量就那么大。”
“你说你，之前在你家就老听麦子老师催促你吃饭。我亲眼见过你一碗米饭吃一个小时的样子，用筷子一粒米一粒米夹着吃。有一次把老师气得直接骂你吃饭跟鸟一样。我那时候就想啊，作家骂起人来都要用比喻，真高级。”
童言感觉被冒犯到了，吃了一口鱼就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她看着司徒井不停往锅里倒食材，一勺一勺的食物混在一起被他捞进碗里，再混上红红黄黄的酱料搅拌一下，一筷子夹起来，无论多少食物，都能被司徒井一口全吞下。
再看他嘴巴一张一合，一边吃还要一边讲话，唾沫星子喷溅出来都是带了颜色的，童言瞬间胃口全没了。
童言想找个词来形容司徒井的吃相，在脑子里搜索一圈竟是想到了贪吃蛇这个词。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拿起水杯又喝一口水。司徒井的目光再一次盯在童言的手上，这次他嘴巴里塞满了吃的，没有再教训童言喝水太多。
司徒井好像吃饱了，他擦擦嘴问道童言：“一会儿咱们看电影去吧？”
“我还要回家赶稿子，明天一早要交。”
“哦。麦子老师之前的书稿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我早就想问你。”
“没什么想法。”
“童言，我帮你整理吧。以我现在的名气，帮助老师把书籍再版，一定可以大卖。”
“谢谢你司徒井。你让我慢慢整理一下母亲的所有作品，然后再做打算。”
“你想好了一定找我。老师的学生中，现在最有能力的就是我了。我们不能让好的作品蒙尘，它们需要被世人读到。你看那些大作家的遗孀，人家都做得很好，连作家生前用过的东西都能当作纪念品来卖。”
听了这话童言有些反感，她不耐烦说了一句：“我知道。”
“你啊，别跟钱过不去。文化人谈钱不丢人。”
童言有些听不下去了，转头看向窗外。她知道司徒井也是好意，可是话从他口中说来总有些教训人的味道掺杂在里面。童言不是小孩子，她目前只想认真阅读母亲所有的作品，然后再做决定。钱不是她考虑的唯一因素。
司徒井并没有看出童言的脸色，依然喋喋不休输出自己的观点：“老师去世了，所有的作品都会比之前更值钱。我听说在日本，为了让漫画成为绝版，出版商会想办法谋杀漫画作者。老师的作品是她留给你的遗产，你可千万别……别辜负她一生创作的心血付出。”
童言听够了司徒井的话，连礼貌都不想再保持下去，她不耐烦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打断司徒井的滔滔不绝：“我要回家了，真的有稿子要赶。咱们下次再聊吧。”
“好好，下次再聊。这顿我请，哥赚钱了。”
童言给司徒井转了100块钱：“AA吧。咱们俩差不多年纪，我不习惯哥啊姐啊的这么叫人。”
好容易摆脱了司徒井，童言回家后才感觉没吃饱。泡好一桶方便面，童言坐在地上跟安吉拉并排坐着，偶尔把头跟安吉拉毛茸茸的脑袋蹭一蹭。安吉拉得寸进尺，把头伸向童言的泡面，被童言制止了：“安吉拉，你不能吃这个。最近看你又胖了一圈儿，该减肥了，再胖就成个球了。周末我带你出去玩玩好不好？你想去哪里？”
童言说着从手机里找了几张风景图片，有海边，有绿地，有岩石……一张张翻给安吉拉看：“你要是喜欢哪张，就叫几声。”
安吉拉看见海滩的图片明显欢快起来，冲着图片叫了几声。童言看着手机里的图片，笑着摸了摸安吉拉的头：“我也想去海边走走，咱们想一块去了。”
童言这些日子每天都会读几篇母亲的日记。她吃着泡面，思绪不知不觉中转到了母亲的事情上面去。那个时代的留学生活真的是苦，打工学习，除此以外，母亲都没有机会看看布莱顿最有名的几处风景。海滩、夏宫、鱼和炸薯条都是属于别人的，母亲把自己置身于局外，像是通过一个玻璃窗，看着窗内的人们怎样安逸的生活，再一低头，发现自己站在泥水里。
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任何的突发状况都可能把生活压垮。在英国的第一年，母亲每日都能看见电视里经常出现的英国双层公共汽车，却从来没舍得乘坐一次。她不论多远的路程都会选择步行，也许是这种被迫运动，使她即使生活在压力之下，身体依然健康，这算是一种幸运吧。
英国是有樱花的，到了春天的时候漫天樱花瓣飘舞，再加上偶尔会出现的阳光，这时候是最浪漫的季节。童言透过母亲的文字，能想象得出她走在小巷子里，有樱花偶尔飘落在头发上，肩膀上。这短暂的浪漫，会给一个疲惫的灵魂带来片刻安慰。
在童言的脑海里，布莱顿的世界就像老电影一样是黑白色的背景。母亲瘦弱的身影出现在这样一个画面中，那是一种格外的辛酸。有几次，她就这样抱着母亲的日记本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周遭的寂静会让她心底突然涌上一阵悲伤。童言感觉，她此时的感受应该就是母亲当年在英国曾经体验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