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那个清秀的身影在花雨中慢慢走远,只留一缕心香。谁将苦涩又甜蜜的爱情遗落在了这个菊香满溢的秋天?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元代伊世珍的《琅嬛记》中有则小故事,说的就是这首《醉花阴》。李清照思念夫君,于是在重阳节写下这首词寄给赵明诚。赵明诚叹赏之余,起了逞才争胜之意,一心想写出首好词来胜过这首。于是他闭门谢客,废寝忘食地专心作词。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他一共写了五十阕词。他把这些词和李清照的词混在一起给朋友陆德夫看。陆德夫玩味再三,说:“只有三句绝佳。”赵明诚追问是哪三句,陆说:“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正是李清照所作。这故事很有意思,却不见得是真的。《琅嬛记》中记载了不少文人逸事,很多都不太可信。书中说这则逸闻引自另一本名为《外传》的书,而陆德夫这个人名,作为赵明诚的交游仅见于此。或许,因为《醉花阴》里这清新婉丽的句子太过动人,让人们实在喜爱,不惜为之编造一个故事来做衬托吧。薄雾浓云愁永昼。从清晨到傍晚,只有薄雾、浓云与人为伴。这尽日不散的阴霾,好似笼在人的心中很久了,一直未散去。从前许多的回忆,交织成网,让人无法逃开。相思,就像一盏如豆的灯,弥久不灭,给人希望,也让人泛起迷思。白日如此漫长,而思念的影子比时光更长。瑞脑销金兽。炉中的熏香终于散尽,只剩有淡淡的余味,如一种莫名的哀愁,绕于指尖和心头。重阳从来是个盛满了思念的日子。王维在《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中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其实,有时只是少了一个人,即便是最熟悉的地方,也就变成异乡了吧。那些花下的影子,仿佛提醒着昨日的窃窃低语。“玉枕纱厨”,如何能抵挡这晚来的秋凉?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个夜晚,即便谁家院落里有笙箫的热闹,对她来说,却不是团聚与欢笑的时刻。她原本盈盈如秋水的目光忽然如此黯淡。此刻她有的,只是那被泪水浸透的孤枕。夜色清凉如水。月光转动,将脉脉的相思与淡淡的哀愁洒了一地。有相聚,就有离别。爱情中总有伤感与落寞,那是人们曾经不信的劫。从前,她凝望他的片刻,仿佛就是永远;那触手可及的距离,仿佛就是整个世界。而现在,只留下一个孤单而清秀的背影,默然无语。既然无眠,何不取酒一醉?今天本就是饮菊酒、佩茱萸,相携登高的日子。采菊东篱下,黄昏时分的暗香依旧。“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那远方的人,此刻是否也在思念?谁道相思不销魂。风起处,那帘后的身影,难道不比初开的菊花更加惹人怜惜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一刻,人淡如菊。她早已染上那花的气质,在词中化作默然伫立在西风之中的绝美身影。舒婷有首小诗,名字就是《思念》:一幅色彩缤纷但缺乏线条的挂图一题清纯然而无解的代数一架独弦琴,拨动檐雨的念珠一双达不到彼岸的桨橹蓓蕾一般默默地等待夕阳一般遥遥地注目也许藏有一个重洋但流出来,只是两颗泪珠呵,在心的远景里在灵魂的深处思念,本来就是这般难以说清、难以诠释。就像最喜欢的那首钢琴曲,也许并不知道名字,但只要听到,总能立马认出。或许,这也是一种幸福。在我们的一生中,并不一定能遇见自己想要遇见的人。但爱情总是会来临,它来时我们的心中不免悸动,如同露珠滴落,花蕾总会微微颤动。总有一份守望,即使有些微的苦,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爱与哀愁,总是相伴而来的。这样的秋日,这样一个暗香盈袖的时节,是多么值得珍惜的时光。时光的手,在人们的心弦上不停地弹出或欢快或悲伤的曲调。如果没有离别的苦涩,相聚便不会那样甜蜜,所以有些烦恼只是生命旅程中的小小变奏曲。在我们孤独等待、焦虑不安的时候,要记得,思念也是幸福的。“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样的句子,数千年里只一个李清照写得出来。那个清秀的身影在花雨中慢慢走远,只留一缕心香。谁将苦涩又甜蜜的爱情遗落在了这个菊香满溢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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