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房东历练记
董源.金沁 著
四，一*华人的吃相
1
	在 911 之后的几个月里，鹿家的政治、军事爱好者们目睹了美国现代化军事机器的强大。这天，几个看电视直播的战事讨论着这个话题。小武子说：“先别说那些走恐怖分子路线的了。我遇到的中东人普遍认为他们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
	“凭什么？”小易说：“好像人家犹太人被认为是最聪明的。”
	“对呀，”小武子解释：“他们和犹太人那可是死对头呀。他们不服犹太人、觉得比犹太人都厉害。那不就理所当然地是最聪明的啦。”
	“能这么理论吗？”鹿群笑问。
	“他们是这么理论的呀，”小武子接着说：“还有就是，你们发现没有？在美国其他人种都在争当二鬼子，不怎么威胁人家白人的主导地位，而人家中东人认为自己应该是大鬼子，所以有朝一日，他们会让白人头疼的。”
	Austin 同意，说：“说不定美国将来会变成和现在的中东一样了。” Austin 赶紧闭嘴，生怕自己的乌鸦嘴再惹事。
	鹿群问最近怎么看不到老张了。旁人也跟着纳闷，这鹿家的时政评议缺了老张的确是失色不少。
	隔日的晚秋的傍晚。叼着烟卷的老张在后院阳台上架起了一台自己刚买回来的索尼摄像机。他对着自己的那个座位来回地调整着什么。
	鹿丹今天回来了。他来厨房和他妈打招呼和看今晚吃什么。鹿太太随口问道：“儿子，你那 girl friend (女朋友) 怎么样了？”
	“什么？”鹿丹认真而警觉地看着他妈，反问道：“什么怎么样了？We did not do anything (我们可什么也没做啊)。”
	鹿太太笑着说：“Nothing (没事儿)？只是随便问问。”
	儿子赶快离开了。这时，鹿群下班回来了。他看到老张在阳台上跑来跑去，就问妻子老张在干什么。
	妻子说老张买了个摄像机，正在玩呢。她接着问鹿群：“今天怎么样？累了吧？咱玉米地今天好象有些紧张唉。”
	“他回来了？”鹿群问：“他紧张什么？”
	“好象有事儿，”妻子说：“我问他女朋友怎么样了，他就紧张了。”
	她暗地里怀疑鹿丹和那他女友已经有床第之欢，否则不会那么紧张。她对儿子的这类事倒是没意见。
	“又在捕风捉影？”鹿群略显疲惫地说：“你是太悠闲了。”
	“怎么了？累了？”妻子看丈夫的样子就关心地问。
	“还行，”鹿群说：“只是有些困惑。”
	“怎么了？”妻子更关切地问。
	“可能也没什么，”鹿群不置可否地讲：“只是有个同事今天中午说我吃饭像 dog (狗)。”这事让鹿群郁闷了一下午。
	“这还了得！”妻子马上义愤填膺地大声说：“敢骂人？是谁？我们告他去！这也太歧视人了！”
	把人歧视成狗！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别别别，”鹿群赶快息事宁人，说：“是个新来的。那人平时挺客气的，看上去也不像是骂人。”
	“那，”妻子说：“那你，那我们的吃相真有问题？”
	“肯定有吧？”鹿群说：“文化背景不同嘛。可这问题会是什么呢？我以前的那些同事也从来没说起过呀。”
	鹿太太护着丈夫，说：“对嘛！他们的吃相才有问题呢！”
	鹿群尽量挤出个笑容就去换衣服，陪女儿玩耍了。
	晚上吃饭，有几位房客一起做打卤面。来自西安的房客小穆做的肉臊子很受欢迎。吃饭时，鹿群夫妇不自觉地开始特别注意大家的吃相。
	老张在靠窗子的那个角落里架起了他那台摄像机。他这番操作搞得大家不知所措。尽管他一再强调只是试一试那个摄像机、都会抹掉的，他们纷纷喝止了老张。
	可鹿群夫妇还是看着大家吃饭的样子。大家不解和不安地问是怎么回事。鹿太太说没什么事。小李就问：“那为啥盯着我们看呀？还让我们吃吗？”
	鹿太太说：“吃相问题，美国的吃相问题。”大家看着她，都停下来了。
	鹿太太赶紧说：“我可不是说你们的吃相不对啊，是我们不太清楚这儿都是些什么习惯。”
	大家这才放松了，小李说：“原来是这事呀。”
	“哦，”小穆说：“这儿的习惯也不多，但有些和国内的正好相反。比如说：不能给别人夹菜、不硬劝酒、吃东西的时候嘴巴里不能出声音。”
	小李补充道：“还得闭着嘴嚼，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还有，”小穆说：“就是咳嗽、打喷嚏的时候都要把头转开，最好能离开桌子。有口臭的要刷干净，或者嚼块儿口香糖。”
	“对呀！”鹿太太说：“刚来的时候，换水土，不免有消化不良引起的口臭，是得嚼口香糖。”
	“不要吃太多不就行了？” Austin 指出：“这美国的 diet (食谱) 也没什么好。卡路里太高，动物尸体的比例太高，而且大多数还是 processed (处理过的) 和 preserved (防腐剂处理过) 的 animal body parts (动物尸块)。”
	“Please stop（请住嘴）！”老张是嫌 Austin 的话总是这么恶心人。他说：“还没谁知道好不好呢。不过，不管是什么，过量了都不好。”
	“不错，” Austin 说：“咱人类之前大多数是饿死、病死；现在进化到撑死和过度治疗死了；下一个阶段应该是恰好即可，像现在的富人们一样。”
	“扯哪儿去了？”老张说：“这说吃相呢。还有一样别忘了啊，就是要坐直，然后把食物送到嘴里，而不是相反。”
	他说的这个相反是低头弯腰用嘴去接食物。
	“哦，”鹿群终于明白了。他想起自己当时是把饭盒放在桌子上，低头用勺子呼里哗啦地把饭菜拨进嘴里的，是有点儿像狗。
	当时自己主要是要赶快吃完、得回去做试验，就只注重了速度和效率，忽视了吃相。所以，人家那位同事今天中午不应该是歧视华人，而只是就事论事。
	旁人还在议论吃相问题。小李说：“这吃面条是最好的练习了。得先用叉子把面条缠起来，然后再送进嘴里。注意啊，这叉子上的那坨面不要太大，张大嘴可不好看啊。”
	Austin 笑着说：“你没看他们吃 burger (汉堡包) 的时候，那嘴张得有多大。那就好看啦？看把人家 Julia Roberts (一个大嘴的好莱坞女演员) 的嘴给撑得大得，害得观众都为她的耳朵根子担心。”
	小李关切地问：“她那嘴真的是给 burger (汉堡包) 撑大的？”
	她是怕自己学人家美国明星把自己的嘴巴搞得不好看了。
	“停，停，” Austin 认真提醒小李：“发音要准一点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说人家在吃 booger (鼻涕痂儿) 呢。”
	“什么意思？”小李问。
	“你不知道啊？” Austin 说：“Burger 是汉堡包，booger 是鼻涕痂儿，就差一个卷舌音。”
	大家都笑着说 Austin 太恶心了。Austin 无奈道：“这好心教你们，怎么也落不下个好呢？”
	小李笑着问：“卷舌音有那么重要吗？”
	“忘啦？” Austin 说：“上次你从 interview (面试) 一回来就高呼你当场就被 hire (雇用) 啦。偷懒没加上那个卷舌音，你害得人家老张到现在都以为你被你老板当场就害了呢。”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严肃点儿，”鹿太太说：“虚心好好学啊。州官放火和百姓点灯历来都是不一样的。在这儿要以人家外国人为主。”
	大家认真学习着这正确的吃相，和外国人吃面条的方法。最后，鹿太太率先受不了了，她说：“这也太累人了。都华人，大家轻松自由点儿吧。唉，这吃相英文里怎么说呀？”
	“Table manner (吃相)，”鹿群说：“习惯了就好了，学学没坏处的。”
	房客小付说：“吃面条要是不出点儿呼噜呼噜的声音，感觉也不对，没那吃面的气氛呀。”
	“不必太认真，” Austin 笑着说：“其实学会这一套也只是为应付鬼子。如果觉得吃相实在不好看，就说自己是日本人得了。他们吃面条和我们一个德行，也是 slurpper (呼噜呼噜吃面条的人)。”
	房客王晖容，小王，外号小日本儿，轻蔑地看看 Austin，说：“你也得像啊。”
	曾经留学日本一年的王晖容在内心里一向认为中国人不可能和日本人一样有品味、有教养。这种感觉的不时显露让众房客给他落实了小日本这个外号。
	“简单，”小付站起来示范着说：“站直、鞠躬、高举双手、大喊一声‘棒子爱’。”
	大家哈哈哈地笑。鹿太太说：“听上去不象呀？小日本儿来给教练一下。”
	“是‘棒哉’，”小日本儿不屑一顾的说：“在中文里更接近‘棒哉。’”
	“那不就是我们的文言文里太棒了的意思！”小付不服道：“那”棒哉”的发音和我的‘棒子爱’不一样吗？鬼子只不过是把三个字赶板赶成两个字了。”
	小日本儿问：“为什么是棒子爱呢？”
	“听说呀，”小付开玩笑道：“应该是小鬼子喜欢棒子面。一有棒子面吃他们就喊，棒子爱！喜欢棒子面的意思。”
	“你这是典型的胡编乱造！”小日本儿义正词严道。
	小李忙说：“小日呀，别生气啊，他一向没正经。”
	“话又说回来了，”鹿群说：“这吃相不好倒也无所谓，不出活儿就麻烦了。老毛的矛盾论一定要运用好啊，”
	他吃了一口，又说：“当然，你们年轻人更要注意，要是因为吃相不好丢了女朋友可就不值得了。”
	小付说：“找女朋友的主要矛盾当然是 QQ，跟吃相有什么关系呀。”
	“什么？QQ号？”小李问。
	看大家不明白，小付就接着说：“就是钱和前途，拼音里的。这吃相绝对是属于次要矛盾。那些 billionaires (亿万富翁) 的吃相再不好也是美女成群的；我们这些穷学生吃相再好也没人答理。”
	“注意一下只有好处没坏处，”鹿太太笑着说：“你们看啊，你们这只交房租、水电费，是不是还得交点儿学费呀？”
	“财迷！”谢丽儿说：“这是我们大家互相教的，凭什么你收学费呀？”
	大家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房客 Cherry 问鹿群：“我老板总是暗示我，和我说了好几次了，说如果那个结果能是这样的话，就可以发 Science (科学，据说是一种高水平的学术杂志) 了。我该怎么办？”
	鹿群想了想，说：“尽量去做。实在没办法也不能编，否则出事儿就麻烦了，而且那麻烦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其实也别担心，如果实在做不出来，你老板肯定会让别人去试试的。没关系。”
	“谢谢啊，”Cherry 说：“对了，我听说好象在这儿也不能把牙齿当工具、去撕咬，否则那吃相就不好了。”
	从此，鹿群改变了自己的吃相，但也开始喜欢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吃，尽量不和同事们共进午餐了。
	这也无可厚非，因为要想真正享受吃饭，不仅要色香味俱全，还要有自己觉得舒适的吃相和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