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房东历练记】第三章*第二节*英文名字

知青房东历练记
董源.金沁 著
第三章*第二节*英文名字之误会、忌讳
2

	这时，王萌义从学校图书馆回来了。他不看客厅里的鹿太太和小巩，以及另外几个等着看热闹的、好事的房客，而是低头、快步直接上楼。小巩理直气壮地挥手大声把他叫住：“王萌义！你过来！过来呀！”
	王萌义试图继续往楼上小跑，但一想终究躲不过就只好不好意思地回头尽量缓慢地走了过去，同时尴尬地对大家笑着打招呼：“都在呢。”
	小巩站起来，手指王萌义，直截了当地质问道：“你管我叫什么！？你啥意思呀你！？”
	王萌义赶紧不好意思地给谢丽儿解释：“实在是不好意思啊，都是误会，是误会啊。对不起啊。我不是对你过敏，只是从小啊，对海鲜，包括蟹肉，特别得过敏。”
	王萌义这次的“谢柔”是有点儿矫枉过正，把“谢柔”里的“柔”的卷舌音发得过分得标准，连头都跟着使劲抬了一下，反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不许笑！”小巩板着脸喝道：“你这是诚心诚意道歉吗？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呀！？”
	王萌义看着她，诚恳地点头陈述：“我对天发誓，我对你绝对是真心真意的！”
	这个发誓好象有点儿文不对题，让众人愣住了，因为听上去有表暧昧之心之嫌。可这二位认识也就不到两个星期，这关系发展得也太神速了！
	“什么？”小巩无奈了，问：“怎么听着还这么别扭呀？你中文也有问题呀？”
	“不好意思，”红着脸的王萌义诚心诚意地承认道：“你已经看出来啦？我是只有理科好那么一点点。”
	其实这位是当年他那个县里的理科高考状元，文科也不含糊，只是跟女性说话时就头晕脑胀得掉链子。
	小巩彻底没脾气了，只好要求王萌义：“你以后要好好学英语，别把英文当中文听。”
	王萌义赶紧鸡叨米般地答道：“一定，一定。”
	旁人都憋红着脸，不敢笑出声儿来。鹿太太赶紧插话打园场，说：“这把英文当中文听不行，把中文当英文听也不行，都有可能出误会的。我们这些身在美国的中国人，(看见有台胞毛文清在座就赶紧改口) 是华人，华人，是尤其要注意的。”
	众人看着她。鹿太太继续说：“这连美国人有时都会搞错的呀。那次我在办公室自己找一个东西，一边找、一边滴咕：那个，那个，那个，在哪儿呢？我那个黑人同事 Tom (汤姆) 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大喊一声：‘Shuhua！what are you saying (舒花，你在说什么)！？’把我吓了一大跳。好一阵子解释后才明白他以为我当时说的是 niger (黑鬼)，niger。回家后，我们老鹿告诉我那是黑鬼的意思，说不得的。”
	房客们都恍然大悟。谢丽儿感叹：“还别说，听上去是一样啊。”
	鹿太太接着叙述：“那个 Tom (汤姆) 还告诉我必须小心， 因为那个词很坏，会让我挨揍，甚至会被杀死的。你们说吓人不吓人？你们也得注意啊。在工作的地方一定要只讲英文，不要象在家里一样随心所欲地混着说。”
	众房客纷纷同意点头。王萌义感同身受地附和着：“对对对，是得小心。”
	鹿太太赶紧做手势，制止了王萌义，心说：“你就别搀和了。”还好，谢丽儿看上去正在若有所思。她不由得分析了起来，问鹿太太：“让你这么一说，那：哪个、那个，和内阁，都不能说啦？都容易出这误会呀。”
	大家看着谢丽儿纷纷点头。
	小武子好像找出了今天这“蟹肉”问题的根源，就劝鹿太太：“大嫂呀，我得给您提个意见啦。您以后也得注意。大家都是清一色的中国人 (见在座台胞毛文清有异议的企图也赶紧改口)，华人，华人。你为什么用英文名字介绍呀？”
	鹿太太看看谢丽儿，相当委屈地解释：“还不是 Cheryl (谢丽儿) 她自己非让我们这样叫的吗？我这样介绍，那新来的不就不可能叫错了吗？”
	受害者谢丽儿更委屈了，马上高声反问：“那，那还是我的错了？不管怎么说，你们也不能乱叫呀！”
	鹿太太给问住了，因为自己没乱叫人家的名字。虽然还在努力学习，但自己的英语发音依然是不堪得总让别人以为自己是拿英语开玩笑。
	王萌义赶紧起身，主动承担责任，给众人宣布：“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大家别争了，我以后注意，一定注意。”
	接着，大家开始议论英文名字的起法，忌讳，或者注意事项。他们发现英语名字的有些中文谐音是挺害人的，还要特别注意名字起源，而且不能太长，还应该尽量避免用类似：Allen、Helen、Susan 因为听上去象是：阿愣、憨愣、苏三。
	老张笑着说，Tonya (汤妮雅) 的中文谐音和“他娘”太近，发音不准，或者听岔了都会让人以为在骂人呢，所以不太适合给女儿起这个名字。不过那些本来就管自己的老婆叫“孩子他娘”的男士倒是可以考虑让爱人用这个英文名字。好处是：中英文通用。
	这是老张的一个亲身经历。一次在超市里，他见一对华人夫妇齐声高喊“他娘，”就非常佩服那位男子能坚持本色，在美国也管自己的老婆叫：他娘，但对那位女性喊“他娘”甚为不解，猜这二位可能不是夫妇。
	直到他们的孩子跑过去，老张才明白，那二位给孩子起的英文名字是 Tonya (汤妮雅)，人家是在喊自己的闺女呢。
	旁人听得大笑了起来。小武子笑罢就补充，从天津来的女孩子应该尽量避免用 Sally (三立)。他看看天津人谢丽儿，谨慎地指出：“人家会误以为你是马三立的铁杆儿相声迷呢。”
	谢丽儿看看小武子，无言以对，因为人家说的没错。
	其实这也正常。不同的国内方言听岔了也会出笑话。比如上海方言里“台胞”听上去和“呆胞”是一样的；堂堂的“港督”也被上海人叫成了“戆大，”就是上海话里傻瓜的意思。Austin 由衷地感慨：“所以呀，人家现在叫：特首，不叫港督了。”
	小武子笑 Austin 是瞎联系，指出：“港督是殖民时期英国派去的；特首是中央政府任命的，不同时代的。看来上海人还是爱国，把英国的港督当成傻瓜了，”说完他自己就乐了起来。
	Austin 坚称自己没瞎联系，继续辩解：“我只是 connecting the dots (把分开的点联起来) 而已。”
	小武子看看他，笑道：“那不还是瞎联系嘛？别以为用英文就能颠倒黑白啊！”
	旁人笑了起来。老张还在琢磨英文名字的问题，就高声补充：“还有 Erni， 听上去象‘讹你，’讹诈你；好好的 Google (谷歌) 也被网上的人恶做剧，翻译成了’股沟，’多恶心人呀。”
	众人点头同意。最后，老张总结道：“还是要有善意的嘛。否则我们这 Quietwater (静水城) 不就可能给人糟蹋成死水城了吗？”
	旁人又大笑了起来。
	鹿太太建议以英汉字典上的翻译为准。小武子附合道：“倒是可以，否则这好好的谢丽儿给你们搞成蟹肉了。不过如果那样儿了，第一个可能是更乱了。”
	房客马红认真地等到他发言的时候才有条不紊开始叙述起了自己的故事：“这发音不准是会惹事。和我以前一起住的一哥们儿，一天回来跟我们说他改名儿了，说打今儿起了叫阿愣 (Allen)。我们就问人家，你改叫小名了？你的小名是阿愣？那哥们当场就急了，喊：‘你才叫阿愣，你他妈的才叫二愣呢。’其实，他起的那个名字发音应该是 Allen，更接近于暗愣。你看发音不准惹不愉快吧？当然，翻译得最好的还是：奔驰和可口可乐。”
	没人质疑奔驰和可口可乐翻译的最好，但很快就回到了人名上了。聊着聊着，大家都觉得 Daniel (丹尼儿) 是个好名字，因为听上去非常接近中文里的大牛，或者丹牛，特别适合年轻男性。
	老张非常认同，挽起袖子，讲述道：“可不是！我有个同事，一家人去年回国探亲。回去到处跟人说，他那个在美国生的孩子名字是 Daniel。他的亲友邻居开始都以为那孩子的名字是大牛，可能到现在也还没几个搞明白那 Daniel 和大牛、小牛根本没关系。不管怎么说吧，他那些邻里们总人前人后地夸我那同事，说他真和他最喜欢唱的那首张明敏的’我的中国心’一样，还是一颗中国心啊。”
	老张说自己的这位同事一回国就到处哼唱这首“我的中国心，”不服道：“搞得好像多爱国似的！”老张认为自己是最爱国的。
	看老张又要表述自己的爱国情怀了，鹿太太就赶紧把讨论的焦点拉回到英文名字上。她怕房客们和老张再辩论中国之前途之类的高深政治议题，因为往往是搞得大家不愉快，主要问题是大家不服老张这看中国哪都不顺眼的所谓民运人士也声称爱国。
	不一会儿，大家就一致认为其实类似 Martin、George 的中文译音也很好 ：马丁、乔治，而且特别适合母亲姓马或者乔的男生们，像李马丁、张乔治。小武子不由地感叹：“多好听呀，而且还中西合璧，一步到位，也有中间名了！”
	中国人没有中间名。旁人纷纷点头。
	小武子这次倒不是拍马屁，而是真心地夸鹿太太：“唉，你们家的 Dan (丹) 和 Lily (百合花) 也起得很好啊。”
	“我们的 Dan 不是四声是一声啊！”鹿太太赶紧澄清，因为总有国人给发成四声，听上去有点不雅。
	小武子不明白就冲着鹿太太摊开双手，问她是什么意思。鹿太太点着头强调道：“汉语拼音里的！”
	“哦？”小武子明白了，也认真了起来，指出：“在中文里是一声，可在英文里还是四声呀......”
	“就按一声念！”命令完，鹿太太就接着说：“我们的 Lily (百合花) 是感谢救命恩人；我们的 Dan (丹) 可不是英文名字啊，是汉语拼音。主要是因为他小的时候肉囤囤的，像个蛋，滚来滚去的。”
	大家都同意那当然是最好的，不过这不仅需要父母的英文好，还得尽早打算和有战略眼光。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在那个房客公约里应该加一条：英文名字对外，中文名字对内，以避免再出此类不必要的误会。小武子指出这样做的好处：“那样就不是蟹肉了，成谢丽儿了，多雅气呀！”
	“不行，不行，”鹿太太急忙异议：“谁知道哪天你们哪个要告我不让你们言论自由了？还是大家随意，默契默契就行了啊，就这么几个人。”
	她对国人来美国后就跟自己这房东乱要民主自由已经有点儿过敏了。
	“行！”小武子代表众人附意了房东，接着说：“用 English (英文) 有一点好，那就是可以直呼 first name (名)。要是中文里那么叫，就有嫌疑了。”
	在国内的学校里对女生称呼时都得用全名，不能省略姓，否则会有故显亲昵之嫌。
	谢丽儿知道小武子的意思就说他：“就别阿 Q 啦，占那点儿便宜也没用。只能是你的自我感觉好一些。人家喜欢不喜欢你还另一说儿呢，”侧面地提醒小武子，自己对他还是没兴趣。
	小武子无语了。
	“唉，”谢丽儿发现了什么，跟旁人说：“这‘Q’ 倒是个好英文名字啊。怎么没人起这个英文名字呀？”
	老张不以为然道：“人家英文里已经有了，cute、cutie (娇美、娇小)，”同时可怜起了谢丽儿的孤陋寡闻。
	“长见识！”小武子说：“这阿 Q 在中文里是贬义，到英文里倒成了褒义的了啊。Hi! Cutie (你好，小漂亮)！”
	这时，鹿群下班回来了。他过来一边听着大家聊天儿，一边准备吃晚饭。鹿太太则是忙着给他热汤，热菜。
	鹿群听明白大家谈论什么后，就告诫道：“可别忘了老祖宗的教诲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他本想起个英文名字，只是被这条祖训拖了一下后腿，等这个犹豫被解决后，自己也没了起英文名字的冲动。鹿群由此得出起英文名字大多是一时兴起的结果。
	“嗨！”小武子说：“别说咱国人了，东亚人都一个德行。感觉自己今非昔比了，就要改个名字向所有的人宣示一番。最近南韩的汉城不是也改名儿，叫首尔了。”
	“是挺怪的啊，”鹿太太问：“怎么国家也这么浮躁呢？怎么改了个那么难听的名字，汉城听上去多气派呀？他们不是 claim (声称) 中国的好东西都是他们的吗？改了不就不太容易 claim 了吗？”
	“那连总统都整容的国家是不会有什么自信的！”老张概括了一下整容和自信的关系，然后就严正指出：“总体说来，韩国没戏！现在还是半省之国呢，不想着忙活国家和民族的统一，却来了个全民整容，所以这给首都改个名字连小菜一碟都谈不上。咱中国倒是应该改一下，因为 China (瓷器) 本身就是个物件不是个国名。发音也不吉利，拆呐，拆呐得让人笑话。”
	“那得英国人改呀，人家也不听咱的呀，”鹿群笑道：“我们还真的得好好感谢人家英国人呢，否则我们现在可能被叫‘清’了。改朝换代是常事，而瓷器是不会变的，所以人家英国人还是善待中国了。”
	“人家韩国好象也不完全是改名字，”小武子分析道：“好象只是取了英文 Seoul (汉城、首尔) 的一个谐音。其实我倒觉得叫‘馊 ’更贴切。那国家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馊，跟 kimchi (韩国泡菜) 似的，所以南韩人都应该叫馊儿。”
	旁人听罢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大家静下来后，房客易同福开始阐述自己的论点：“我觉得在 individual (个人) 层面上，多数情况就是赶个时髦、图个新鲜，也可以让人家老外方便、方便嘛。”
	这些被国内定义为高级知识分子的主儿遇事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不知为什么，谢丽儿突然气得高举右手的中指，直指着易同福的鼻子，喊道：“你恶心不恶心呀你！？”
	易同福诧异地问谢丽儿和旁边的几位：“我怎么了？我说什么了？”
	旁人也跟着纳闷。谢丽儿继续用右手的中指点点易同福，欲语而止，说了声：“不跟你们说了！”然后就愤然起身，上楼去了。
	易同福摊开双手委屈而不解地问旁人：“我说错什么了吗？”
	好像没人觉得小易说错了什么，因为他只是说，谢丽儿改名字是为赶时髦、图新鲜，让她不高兴了。
	其实，让谢丽儿生气的是小易说起英文名字是为“让人家老外方便、方便。”她当时就在心里怒骂：“你他妈的把老娘当厕所了！”所以用那个中指给予了有理、有力、有节的还击。
	已经是快十点了。小李高兴得蹦蹦跳跳地进门来了。她掩饰不住兴奋地给还在客厅聊天儿的那几位房客宣布：“我今天已经挣了三十多块钱了！都是顾客们硬给的，那饭店老板也没办法。他还说我不用试工了，明天正式当 waitress (女服务员)！”
	尽管挣的是最低工资，刚来的国人大多不免被这时中美工资的差价给冲击得不亦乐乎。当然时间一常就会回到对自己工资的不满上了。潜意识里，自己的工资只能涨，而且还得出人头地。
	大家纷纷夸小穆有福气，小李真能干。小李红着脸说：“那得感谢鹿太太教我英文呀。”
	“看看，”鹿太太说：“这小姑娘多 sweet (甜)！”
	小李接过小穆递过来的一杯水，接着说：“那老板娘还给我起了个英文名字呢。”大家都好奇地围过来问起了个什么名字。
	鹿太太说：“我们刚研究了这华人起英文名字的注意事项。可以给你参谋，参谋。”
	小李高兴地掏出个名片一般大小的塑料牌子 (Name tag)，放在桌子上，说：“在这儿。其实也不是专门给我起的，是因为上一个人也姓李，所以那老板娘就先让我用这个名字了。”
	大家围上去低头看，突然都抬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李不解地看着大家。小穆拿起那牌子，看到上面写着：“Cheryl Li (谢丽儿 李)，”小穆也忍不住跟着众人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这弄得小李更糊涂了。
	小武子笑道：“这下该小穆过敏了。”
	“蟹肉有接班人了，”鹿太太笑着给补充了一下。
	旁人大笑，唯有 Austin 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在一旁略带神秘地微微点头。他以为那饭店老板是图方便：用食材的名字命名服务员。那就有可能有不妥之处了。
	他暗自担忧着：“尤其是 pork（猪肉）, 很少有华人知道这 pork 在英语的俚语里是与性行为有瓜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