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房东历练记】第三章, 第一节
知青房东历练记
董源.金沁 著
第三章, 第一节
1
经过那几位难缠的房客的”洗礼,”鹿群夫妇没了先前的自信,暂时打消了再购置上下铺的双人床和多招房客的念头。他们觉得现在这些房客就够自己受的了。
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不光是房客,这老房子和里头的犄角旮旯也开始出问题了。这主要是因为各个房间都住满了人,就把以前没发现的问题给住出来了。
鹿群夫妇非常感谢南系让那卖家给他们买的那个买主保险。但那也只管三个月,之后就得自己全权负责了。好象这还不够,他们以前购置的二手家用电器也开始不争气了起来,似乎在有意出自己房东的丑。
又是周末,鹿家的那个十年老的洗衣机又坏了。他们本来买的就是个二手货,自己用用还行,但被这十几号房客超负荷、连轴转地一运转就开始不断地出问题了。
前几次的问题被众人群策群力地解决了。但这次好象有点儿难了,几位男房客在洗衣间里研究了一阵子,把那老机器拆开,摆了一地的零部件。
他们又折腾了半个多小时,都认为应该修好了,可装好后还是不转。这几位开始一愁莫展地看着那个老洗衣机,像是恨铁不成钢,又像在对着那洗衣机发功,或者是在后悔当年应该学工科,而不是学理科。
小武子发现洗衣机旁边有两个小螺丝帽,就高兴地说自己找到原因了。旁边的几位也乐了。他们又把洗衣机拆开,可就是找不出这两个螺丝帽的归宿。
于是,他们几个只好开始讨论买个新的也比送去修合算,因为新的不仅可以退换,还有保修期呢。这就省得自己瞎忙活了。
这时,端着洗衣筐的老丁进来了,说要洗衣服。那几位说洗衣机坏了,修不好了,让他去外面的洗衣房洗。老丁当然不会花钱去那洗衣店。他看看旁边的诸位,说了声:“我来看看。”
众人让开。他过来低头检查了一下这台已经被拆开的洗衣机,然后就起身去自己卡车里把工具箱拿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老丁那像个干练的舞蹈家一样,在手里的工具和洗衣机零件碰擦出的噪声中,娴熟地,起舞般的一阵忙活。
没过五分钟,老丁就把那洗衣机装好,把自己的脏衣服放进去,洗了起来。
他起身把工具箱放回车上,就开车出去忙活捞外快的营生了。
旁边这几位被老丁刚才那般洒脱给震得都傻眼了。老丁开车出去几秒钟后,小武子看着手里的那两个螺丝帽,轻声地自言自语:“哦,不需要这些呀?”
这时,客厅里响起了房东太太的大嗓门。又一个新学期开始了,有三位新房客搬了进来。鹿太太正在给新搬进来的宁波房客,化学系的研究生王萌义介绍其他房客。
鹿太太乐呵呵地指着正准备出门的谢丽儿,跟王萌义说:“这位是 Cheryl (谢丽儿),她就住你的对门。”
王萌义赶紧冲着谢丽儿微笑,点头,说你好。
此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王萌义一直以为自己这位对门叫,谢柔,或者谢肉,当然最有可能的是前者,因为没听说过有人会用肉命名自己的孩子。有时他猜也有可能谢肉是人家的小名。
这也不奇怪,因为大多从宁波来的人的中英文里的家乡味儿都固执地偏重一些,所以,谢丽儿就经常热心地纠正王萌义的发音,强调:“我的名字是 Cheryl,Cheryl。要特别注意那个结尾的卷舌音。”
王萌义每次都是认真地看着谢丽儿,跟着学舌:“谢柔,谢柔,”还经常在心里抱怨:“这北方话里的卷舌音可真是坑人呀。”
不知不觉地一个星期过去了。攒够了钱的房客穆轩宇把太太李丽平和三岁的儿子,小虎子,从青岛接出来陪读,探亲。小李来后的第三天就要去竹园打工。她去拿了一份菜单回来,想学习一下上面的英文。
鹿太太在客厅里正在喂丽丽酸奶,就问小李在看什么。
“哦,”小李说:“这是那个竹园的菜单。我想熟悉一下,明天去打工。”
“啊哟,”鹿太太不由得夸赞了起来:“小穆真有福气呀!这么漂亮的太太,时差还没有倒好就要给他出去挣钱了。他也不怕你跑丢了呀?”
小李不好意思地笑道:“哪能挣到钱呀?前三天是试工,人家不给钱。”
也曾经在那儿打过工的鹿太太热心地说自己知道,接着就毛遂自荐道:“没事儿,我来教你,”然后就开始一字一句地教她念了起来。
还没教五分钟,鹿太太就把那个菜单递还给小李,说:“差不多了。你英语挺好的,可以了。”
小李将信将疑地问:“啊?这,这就行了?”她对自己的要求一向很高。
“当然啦,”鹿太太笑着解释:“你刚来还不懂。口语还不太好的时候,去中餐馆打工最合适了,老美就吃这套儿。相反如果口语太好了,小费也就相对少了。”
小李半信半疑地回答:“哦,谢谢您啊。”
她在琢磨这会是为什么。鹿太太没糊弄小李。人家老美去中餐馆也就是为了体验一下异国风味。这当然也包括服务员们那些歪七扭八的中式英文。
“不谢,”鹿太太笑着拍拍小李的肩膀,说:“放心吧,不会错的。”
这时,一位刚入学的硕士研究生宋立国,西装革履,背着一个花里忽烧,印着很多英文单词的背包,下楼要出门去参加第一天的适应和认方向会 (Orientation)。
在客厅里的几位看着他出去等校车的背影,笑着回忆起了当年自己第一天上班时的类似的窘态,也质疑起了国人现在的品味。
鹿群听见这几位的议论就问:“既然你们知道,怎么也不提醒他别那样穿呀?给他讲讲这儿的着装习惯呀?”
“没必要吧?”鹿太太笑道:“他要是今天不穿那西装,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那套西服就只能压箱底,长霉了。再说啦,等四、五年以后他答辩的时候,这一套肯定已经不合适了。”
出来留学的国人都会备一、两套西服以图能入乡随俗。鹿群也有一套,来美国后就穿过两次。他想想就同意道:“也是,除非他哪天犯事儿了,需要去 court (法庭) 见 judge (法官)。不过周末去 church (教堂) 还是需要的。”
“也不需要,”鹿太太指出:“除非他能上台去讲教。”
“也是,”鹿群由衷地感叹:“的确不易。那个竞争也是相当激烈呀。”
他指在教堂里上台去讲教,或者发言。谢丽儿闻声过来插话:“那些人真是一根筋。练 speech (演讲) 的机会多的是,为啥非要去人家教堂里争呀?况且那些人连是不是真信还是一说呢。”
谢丽儿倒是真信教了,只是对一些她自认为是别有用心去教堂的华人看不惯。她认为最可恶的是这些人听说了演讲才能对在美国混是尤其重要,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到处争了起来。但又不能因此说人家,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试着求上进嘛。
“我估计呀,”Austin 也过来插话,分析道:“都是枕边风给扇呼的。我那儿的老胡的老婆看别人都争着上去讲,就撺唆老胡也上去讲。气得老胡骂,说:‘老子一天到晚得不停地读东西,就周末能歇息一下,还得去争那个,烦不烦呀?’”老胡说的东西是指自己必读的那些学术论文。
鹿太太自己倒是没争过上台发言,因为自己的英文现在还上不了台面。她只是侧面地提醒过丈夫几次。看丈夫从不接碴,也就算了,因为丈夫总是关起门来独自练习演讲,应该不会落后到哪儿去。
鹿太太猜测道:“如果改成上台讲中文,可能就不会有人争了?”众人纷纷点头,好像同意了。
也不知道是本地华埠里的哪位开始的谣言,说在教堂上台宣讲既能练英语,又能练演讲,还兼顾练胆子。这可都是在美国混出头必备的技能,所以害得大家每个周末的礼拜都争相发言。
真要是改成中文的讲教,也就应该能把这个问题的根给治理了。当然,那就有可能又轮到学中文的孩子们竞争上台演讲了。一句话,这华埠里总归是没完没了的争这争那,很少消停。
这一阵子的推销东西的电话特别多,搞得人吃饭,睡觉都不得安宁。害的大家晚上睡觉都不得不把电话线拔掉。这不又接到一个,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的鹿太太拿起电话听了一下就不耐烦地高喊:“王萌义!电话!”
王萌义快步跑下楼来接电话。过了一会儿,他挂上电话,过来跟鹿太太说:“那不是我的电话呀。”
“哦,”鹿太太笑着解释:“忘了告诉你了。我这儿的规矩是让新来的去对付那些推销电话。你们也可以趁机好好练习一下口语和听力。那些打电话的推销员可是很耐心的啊。”
她在给人家电话推销员恶作剧。
王萌义不解道:“可那是个中国人呀。”
“啊呀,”鹿太太笑了,答道:“对不起啊。下次一定给你个说英文的,”同时心说:“哼,还让那老中给蒙了。”
她指那位推销东西的电话推销员的英文。
英文流利得让别人认为不是中国人是夸人,但刚才那位电话推销员的英文是让鹿太太听上去觉得更象是印度人的。
王萌义赶紧说谢谢,因为人家房东是为自己英文的提高着想的。他看看没事就出门去跑步了。
下午两点多,一大早那个西装革履出去的小伙子宋立国高兴地回来了。他进门后的头一个动作是把已经脱掉的西装外套和领带,还有那个背包一起堆放在沙发旁边的地上,然后就进厨房来喝水。看样子,他以后是不再会去碰那套西装了。
正在忙碌着的鹿太太让他过来尝尝桌子上的那盘儿点心,还问他这第一天的活动怎么样。小伙子说,什么都好,就是日程排得太紧,内容太多,一下给搞懵了。
鹿太太说习惯了就好了,同时大声叫住刚锻练完,进门来喝水的王萌义,指着桌子上的那盘子点心,高声道:“来,你们都尝尝!这是 Cheryl (谢丽儿) 做的洋点心,奶酪蛋卷。”
王萌义看看那盘子点心,犹豫了一下就连忙摇着双手说:“谢谢你呀,老板娘。我对蟹肉过敏,不能吃的呀。”
鹿太太看着那盘子点心,大声纳闷道:“你,你们两个怎么啦?”
王萌义对着自己的胳膊比划着说:“不是我们两个。是我从小就对蟹肉过敏,一碰就起密密的红疹子。”
鹿太太更加纳闷了,问道:“你们不是上星期刚在这儿认识的吗?哪有对人过敏的?”
她是头一次听说有对人过敏的。
王萌义也开始有点儿糊涂了,就问鹿太太在说什么。鹿太太认真地回答:“我问的是:你和 Cheryl (谢丽儿) 怎么了?Cheryl!”
“啊?”王萌义不解地问:“什么呀?我和小谢怎么了?没怎么呀。”
鹿太太更糊涂了,问道:“你和小谢?什么小谢?”
她在努力地回想,哪位房客姓谢。
王萌义认真地看着鹿太太,反问:“谢柔呀?”
鹿太太更是一头雾水地问:“你在说什么呀?”她以为谢柔是王萌义的同事。或者同学。
王萌义点着头,一字一句地认真说:“谢柔呀,我的对门呀。”
鹿太太接着糊涂,问道:“你的对门?”想是他啥地方的对门。
王萌义一拍手,笑着说:“对呀!”以为鹿太太终于搞对了。
“哦,”鹿太太不信加不解地又问:“合着你不知道她叫什么呀?”
“我当然知道啦,”王萌义说:“不是谢柔吗?小谢呀。只是还不知道她的谢柔的柔是哪一个字。不好意思啊,我知道在美国记不住别人的名字是很不礼貌的,可千万不要让谢柔知道啊。”
鹿太太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手指着王萌义,结巴了起来,说:“你,你,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叫巩新梅,Cheryl (谢丽儿) 是人家的英文名字。”
“什么!?”王萌义傻了一下,接着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后悔不迭道:“啊哟,这,这,这,全给弄错了。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呀?”
此刻的鹿太太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暂时连气都喘不过来,更别说说话了。在旁边的王萌义更加不知所措地急得直搓手,在原地转着圈儿。小宋看着这二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鹿太太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又说:“王萌义,你过来尝尝 Cheryl 做的点心。里面可没有蟹肉啊,也不是蟹肉做的点心,不对!是 Cheryl 做的点心。”
紧接着,鹿太太就又被这类似绕口令一通话逗得笑得直不起腰来了。王萌义和宋立国过来尝了,说真好吃。
少顷,小巩下班回来了。鹿太太又一次笑得直不起腰地给她讲了王萌义的事。
小巩本来就有一点儿自己不想要的丰满,也有一点儿忌讳被和肉呀、胖呀一类的事情联系起来。她气得说:“这也太欺负人了!我还纳闷他为什么冲着我喊了几次小谢呢,敢情把老娘当螃蟹呀?我得找他说道、说道去。”
她说罢就要上楼。
“算了,算了,”鹿太太连忙拦着她,劝道:“都是我多嘴。肯定是误会,误会了。人家已经很难为情了。”
她不想让房客之间有什么争议。小巩则不依不饶道:“看我怎么教训、教训他。”
老张在客厅突然呼喊着,让大家来看电视。鹿太太借机硬拉着还在生气的谢丽儿去客厅看电视了。
原来是有关香港回归的新闻。看完这条新闻,老张兴奋道:“真是太好了!又少了个国耻!”
老张对政事还是很关注。小武子想想就质疑:“还没有完全消除吧?听说在香港的敌对势力不仅多,而且还挺复杂的,有很多多料间谍。”
“主权都回来了还怕什么!”老张高兴地推测:“那些反华势力顶多就是给香港这锅汤里扔只死老鼠,恶心你一下,制造点儿麻烦,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房客易同福,小易,不由得联想了起来:“以前咱中国不要 dope (毒品),他们就打,非要给我们,还把香港霸占了一百多年;现在人家好心给他们送点儿 dope 吧,他们就把人家打了,还把人家的总统抓来,关起来了。”
他是指前一阵子发生的美军借缉毒之名入侵巴拿马的事件。
老张帮着老美解释:“听说直到本世纪二十年代,老美的 coke (可乐) 里还有 cocaine (可卡因) 呢。所以人家可能不是故意的,只是无知加混蛋而已。”
“当然,”小易说:“他们自己爱怎么样就怎么样,who cares (谁在乎)?他们是坏在仗势欺人。”
小武子补充道:“我们国家应该向以前的列强索赔呀。”
“那太丢人了吧?”老张认为:“应该把自己发展强大了,他们会主动要求奉还以前的 loot (抢劫所得),和连本带利地赔偿给我们造成的 damage (损失)。现在要做的是 keep the issues active (把这些话喳儿留着)。”
“死要面子活受罪,”小武子笑道:“现在的政府不谈,换一届不就行了?”
“没事儿,”老张爽快地承诺:“交给我了。等我当政了,就解决这事儿。”
旁边的几位看看他,哈哈大笑了起来,因为老张的从政之心很难死
贴主:湖瞰原創于2021_07_16 11:05:34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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