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异闻(三 )恶客厉鬼
我们几人正谈得兴浓,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吵闹,有人大喊:“倭鬼来了!”厅里几人同时变色。胡老对儿子说:“老二,你带吴居士先回去。别让倭鬼冲撞了贵客。”听了这话,我略微皱眉道:“胡老,您这么说就见外了。我虽没什么神通本事,但也绝不是临危逃窜的小人……”话还未说完,喊杀声已经到了门外。只听轰的一声,厅门四散崩碎,数十个家院被打翻在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站在门前。但见那厉鬼身形不高,身上的衣服早已黑得看不出本色,此时更是溅上了无数鲜血;一张脸斑斑斓斓如经火烧,血盆大口四颗獠牙在外,一双牛眼看不到瞳仁都是红色。浑身上下不时有蛆虫爬出,阵阵腐臭传来,冲人欲呕。别看我刚才和胡老说得英雄豪气,其实都是死撑的。到这时不禁暗暗懊悔:自己凡人一个,除了一声佛号空谈佛道之外,什么都不会。现在留下不但帮不上忙,只怕要做了众人的累赘。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胡老等四人瞬息间幻化出铠甲,各拉兵器围上了那厉鬼。这五人见面更不多话,你来我往战到了一起。一时间大厅上红、棕、灰、青四团光围住一团黑光上下纷飞。只见那灰光直进直出,大开大阖与黑光硬碰; 那红光挥洒半空,笼住了头定; 那棕光四下游走,见缝插针; 那青光贴地而行,照住下三盘。大厅中兵器交击声、破空穿梭声、打碎桌椅声、呼喝怒骂声响在一起,只吵得人头痛欲裂。可怜我肉眼凡胎,被胡老的儿子护在了屋角,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看了一、两眼,就觉得阵阵恶心,抱这个花瓶大吐起来。这时耳中听到一声轰然巨响,已经分出了战果。厅中四老个个负伤昏倒在地上,四下里尽是家具碎片,墙壁上溅满了点点血痕。那厉鬼裂嘴一笑,伸出如同黑碳般的舌头轻舔长刀上的血迹,似乎十分回味。一双血眼对着我上下打量。看上去直让人觉得汗毛孔发乍,老心家搬到了老肝家,老肾挪到了血府,小胆飞到了天外,三魂七魄只剩了一半。从开始动手到四老倒地,绝不超过三分钟。原本典雅传统的客厅已变成了垃圾站。短短的三分钟内,气氛由祥和变得肃杀,再变得惨烈; 由高谈阔论之声变成嘈杂打斗之声,又转入了声息皆无。这种转变让人产生了不真实感,只觉好似在梦中。但凝如实质般的压抑气氛却时时提醒我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相。那厉鬼却不容我多想,提刀向我走来。胡老的儿子也拿了兵器冲上去,我只觉眼前一花,胡老的儿子早被丢到门外去了。此时厉鬼已来到了面前,危急之下,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大喝了声:“阿弥陀佛!”那厉鬼听了佛号身形一顿,我已取下了脖子上的念珠罩在他头上。一时间眼前阵阵金光缭绕,那厉鬼竟化成了一个二十二、三岁身穿和服的俊秀青年。那青年愣了愣神,忽然退后了几步,向我深深鞠了一躬道:“失礼了,冒犯之处,吉川三郎给先生致歉!”他这一来,毁了一座客厅,杀伤人员无数,更差点要了我的命,只吓得我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这时前倨后恭地来跟我道歉,实在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干笑了两声。吉川三郎见我没有反应,又退后了几步,跪坐在地上。他作了个请坐的手势道:“先生请放心,在下无意伤害先生,只是有几句话想和您探讨!”听他这么说,我也只好盘膝坐下听他讲些什么,同时也好掩盖一下自己不断颤抖的双腿。“先生,吉川三郎本是当年日本关东军的一名列兵。家中有一位妈妈,两位哥哥。两位哥哥在1937之前先后参军,1937年后又随军进入中国。谁知道没多久两个哥哥都战死在了杀场上,当妈妈接到哥哥们的骨灰后,不知哭死过去多少回。反倒是大嫂十分坚强,既要不断地安慰着我们,又要拼命工作抚养她和大哥的女儿。到了1940年的时候,我十七岁了,按照征兵令也不得不加入军队,开赴中国战场。”说到这,他停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把桃木梳子,眼里含泪道,“在我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妈妈就是用这柄梳子给我梳的头。妈妈的手好温柔啊,感觉上就如同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一样。妈妈梳得很慢很慢,我想她心中一定是希望自己可以一只这样梳下去直到永远。其实我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妈妈边梳边说:‘三郎,你的两个哥哥都不在了,现在妈妈只剩下了你。你一向是妈妈最疼爱的孩子,从小就特别懂事,向来不淘气,有空就帮妈妈干活。小的时候就立志当个作家,妈妈都知道。你爸爸活着的时候就说你是个读书的料,将来即使家里再穷也要让你读多些书,将来能出人头地。本来以为你可以一只陪着妈妈,让妈妈看着你可以结婚生子,功成名就!没想到在失去你两个哥哥之后,你也要离开妈妈了!孩子,妈妈是个女人,不懂得这场战争是对是错。可我知道它没有带给我什么,却已经夺走了我两个儿子了,现在还要将我最后的孩子从身边带走!三郎,妈妈不懂得什么叫‘大东亚共荣圈’,更不明白在别人的土地上杀人和被杀跟‘共存共荣’有什么关系!也许,那些大人物说的日本的繁荣是要国民的共同努力和几代人的付出不是没有道理的。可如果真地几代人都失去了,这个国家也只剩下了空壳,辉煌繁荣又有什么意义。我只是个女人,我不需要什么繁荣,我只要我的三郎好好地活着!’说到这里妈妈抱着我哭了,平常的时候听着妈妈的唠叨我总觉得烦,可这时只觉得是那么地可贵。”吉川三郎说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他哽咽着继续道,“妈妈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衣领上,有滑在了我的脊背上,那感觉就像落在我心上。妈妈为我梳头的手,一直未停,她继续道‘三郎,答应妈妈,一定好好地回来见我!无论到什么时候,请你记得远方的家乡,有你的可怜妈妈在盼望你平安回来!地藏菩萨一定会保佑你平安回来的!’说着妈妈把我抱在怀里。妈妈的怀抱好温暖啊,那种感觉真地好幸福,我好想那一刻可以成为永恒!”说到这里,吉川三郎这时泣不成声,喷涌而出的眼泪蘸湿了胸前的衣服。面对着这样一个思念母亲的厉鬼,虽明知他是个侵略者,手上曾染满无数同胞的鲜血,我还是被他话里的真情打动了。到此时,我已经完全被他的经历所吸引,忘记了恐惧,禁不住问道:“后来呢?”吉川三郎擦了擦眼泪,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后来?后来,我就来到了中国战场。开始我还尽量避免杀人,但后来看着身边的战友朋友一个个地死亡,也变得麻木了。死在我手上的中国人也有成百上千了!到了1945年,美国向日本丢了两颗原子弹,天皇投降了。我觉得既委屈又开心,委屈的是我们为这场战争付出了这么多,到最后依然失败了;开心的是——我终于可以回家了,可以会到妈妈的身边再也不分离了!在我的内心深处,几乎欢呼起来。去他妈的‘大东亚共荣圈’,去他妈的战争,我终于要回家了!我们的大队是最后一批撤离中国的部队,在得知要回国的消息直到临行前,每一个晚上我都失眠了。脑海中不断出现妈妈的笑脸,出现嫂子坚强的身影,还有我的小侄女樱子,她该有十岁了。我就要回去了!然而就在我们马上要登上列车的时候,忽然接到命令说要去销毁一个地下的军事基地。我所在的小队奉命前去执行,当我们在基地里埋好炸药后,藤本队长提前引爆了炸药,所有人都再也回不去了!爆炸的时候,我恰巧在一个铁柜里收拾东西,索性没被炸死,对妈妈的承诺支撑这我一定要活下去。我用可以触摸到的一切东西向上挖掘,甚至用手用牙齿,我无数遍地对自己说:‘妈妈在等我,我一定要平安回到她身边!’无奈这基地太深了,又没有水和食物,最后我活活饿死在了里面!美好的信念并不能改变我饿死的命运!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厉鬼。每天到了爆炸的同一时间,我都身如火烧,痛入骨髓。只有杀戮和鲜血才能抑止住这种痛苦。而每一次的杀戮只会让第二天的痛苦更加强烈,但我却无力停止。我曾经想离开这里回到日本,可无论如何都离不开方圆百里的活动范围。就这样混混垩垩地过了六十多年,直到昨晚我看到一股法器的光芒,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修行人在附近,因此今天就想来这里探望一下,希望会得到什么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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