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大洲，三起命案，同一种犯罪动机——争夺沙子。



2019年6月，在墨西哥南部的恰帕斯州，曾反对在当地河流非法开采沙子的环保人士何塞·弗洛雷斯被人枪杀。据报道，案发现场还留有一张威胁其家人和环保人士的纸条。两个月后，在印度拉贾斯坦邦，警方在试图阻止非法采砂车队时遭遇枪击。随后的枪战导致两名采砂工死亡，两名警察入院治疗。9月，一名南非采砂企业家在与一群采砂工争执时身中七枪死亡。这三起不约而同“因沙而起”的命案，让向来易被忽视的沙子闯入了大众的视线。人们猛然发现，全球竟早已深陷于沙子危机。
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沙子，在人们的生活中可是不能缺少的。从购物中心、办公大厦和公寓楼等城市建筑物到连接互通所需的道路，身为制作混凝土和沥青的主要原材料，沙子无处不在。甚至在每扇窗、每块手机屏幕和电子设备的芯片上，都少不了沙子的身影。数据显示，除水以外，沙子是消耗最多的自然资源，全世界每年要使用大约500亿吨砂石骨料，其数量之大足以覆盖整个英国。
需求虽大，但储量难道不多吗？以在全世界分布极广的沙漠地带为例，滚滚沙丘，无边无际。任谁身处于非洲撒哈拉大沙漠，都不会认为沙子这种物质会紧缺。而花费不多就能买到好几大袋的海滩或河滩沙子，更是几乎每个国家都拥有的自然资源。


城市建设离不开沙子。

然而，正是这看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沙子引发了人们的激烈争夺，导致了各地的伤亡悲剧。
问题在于沙子的类型。沙漠中的沙子在风的作用下变得太过光滑和圆润，其形状难以结合形成稳定结构用于制作混凝土，所以这类沙子对人们来说基本没用。最需要的类型是河床、河岸、河漫滩、湖泊和海岸上那些更有棱角的沙子。
巨大的需求量致使全世界的河床和海滩都被剥得光秃秃的，有人甚至不惜破坏农田和森林来获取这种珍贵的材料。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研究员帕斯卡尔·佩杜齐说：“对于任何物质而言，每年500亿吨的提取量都不可能不对地球和人类生活造成巨大影响。”
沙子需求量大的主因是全球快速的城市化。随着地球上的人口越来越多，城市正在以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扩张。自1950年以来，城市人口数量增加了三倍多。目前的城市居民约有42亿，而据联合国预测，这一数字将在未来的30年里再增加25亿，相当于每年增加8个纽约大小的城市。


沙漠里的沙子太过光滑，无法用于制作混凝土。

要容纳更多城市人口，就需要更多建筑物和交通道路，这必然会消耗大量沙子。在印度，每年的建筑用沙量自2000年以来增长了两倍多。而一个接一个的庞大建设项目使得位于沙漠边缘的迪拜也需要从澳大利亚进口沙子了。
沙子还被用于填海造地。体积越来越大、功率越来越强的挖沙船每年都从海底吸走数百万吨的沙子，堆填在沿海地区，形成以前没有的陆地。近年来，最著名的人造陆地就是迪拜棕榈岛。尼日利亚第一大城市拉各斯也正在大西洋沿岸填海造地，以增加约合9.7平方公里的城市土地。还有在填海造地领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的新加坡，为了给本国近600万居民创造更多的生活空间，这个拥挤的城市国家在过去40年里通过填海增加了约130平方公里的土地。填海所用的沙子几乎都进口自他国，由此造成的严重环境破坏迫使其邻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越南和柬埔寨都开始限制向新加坡出口沙子。据荷兰统计数据，自1985年以来，人类总共在世界沿海地区增加了约合13563平方公里的人工陆地，其总面积超过了加勒比岛国牙买加。而大部分的人工陆地都是用沙子填海造出的。
此外，各国对高纯度硅砂的需求量也在大幅增加。硅砂被用于制造玻璃、太阳能电池板以及电脑芯片等高科技产品。美国蓬勃发展的页岩气行业需利用水力压裂技术进行开采，其对高强度耐用型高纯度硅砂的大量需求造成了严重恶果：美国威斯康星州农村地区的大片农田和森林都被毁坏了，因为这些地方恰好蕴藏着珍贵的硅砂资源。


为满足全球需求，人们正以工业规模将沙子从世界各地的河流、湖泊和海滩上挖出。

随着全球对沙子的竞争愈演愈烈，世界上很多地方的犯罪团伙都开始涉足这一行业。成千上万吨的“非法”沙子也成了黑市上的紧俏商品。他们通过贿赂腐败的警察和政府官员来逃避惩罚。而且在“必要时”，他们会攻击甚至杀害妨碍其行动的人。文首的三起命案并非新鲜事。近年来，在肯尼亚、冈比亚和印度尼西亚，争夺沙子的暴力活动已夺去很多人的性命。在印度，被当地媒体称为“沙子黑手党”的犯罪团伙已造成数百人受伤，数十人死亡。遇难者中包括教师、环保人士、记者和警察。
如今，有很多人意识到了依赖沙子的危害性。科学家们正在研究替代混凝土中沙子的方法，很多其他材料被列入了选项，其中包括：燃煤发电厂留下的粉煤灰、塑料碎片以及碾碎的油棕壳和稻壳。还有一些公司试图开发沙子用量少的混凝土。同时，研究人员也在寻找更有效的方法来磨碎和回收混凝土。
世界自然基金会在最近发表的一份关于全球沙子行业的报告中写道：“为防止或减少对河流可能造成的破坏，建筑行业必须停止使用含有河砂的骨料。与应对气候变化所需的社会转变相似，人们应该扭转对沙子与河流的认知，改变城市的设计与建设模式。”


在斯里兰卡，沿河采砂非常辛苦。


犯罪团伙发现，非法采砂是一项有利可图的生意。

越来越多的学者呼吁联合国和世界贸易组织采取更多措施，减少采砂造成的破坏。“应该设立一项监控计划。”科罗拉多大学海岸地理学家梅特·本迪克森表示，“我们需要对此进行尽可能多的管理，因为如今根本就不存在采砂管理。”目前，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已被挖出沙子的数量、挖掘地点及采掘条件。大部分都是非法开采，无据可查。本迪克森说：“我们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地球上的人越多，需要的沙子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