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荷花，开好了。
你是否想象过穿越时空，去和古人赏同一轮月，看同一朵花？
纵然我们无法回到过去，但月亮和花却会奔我们而来。
如今朗照的月色，曾在千年前美到了苏轼，沉醉了李白。而曾深埋于宋代地层的古莲子，也在前段时间重新“复活”，“穿越千年”后盛开。


婉约的宋莲，莲瓣纤薄，亭亭玉立，和宋代古画中的莲如出一辙

一想到千年前的人，可能和我们看的是同一朵莲花，就觉得十分浪漫。有人甚至诗意的一问：“误入藕花深处，她见过李清照否？”
中国人爱莲，不止千年。
从“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到“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从“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旋折荷花剥莲子，露为风味月为香”……再没有谁能带给中国人如它一般的美好与心动。


2018年河南开封北宋地层挖出的千年莲子，经杭州育荷专家培育，成功育出的二代宋莲也在今年于浙大艺博馆绽放

我们爱着莲的鲜活、爱着莲的美丽，更爱着其中潜藏的风味。每个有莲陪伴的日子，都能被中国人过出诗意。



春末，莲叶便悄悄自水底探出头来，与蓝天白云相遇。
风乍起，波浪状的裙摆又化作万顷波涛，从碧绿到深绿，荡起无尽的涟漪。雨水是春夏的序曲，一阵急落，鱼儿嬉戏、游弋而出，偶尔还冒出水面呼吸。



早在莲花尚未出现时，莲叶便已舒展出勃勃生机。
调皮的小孩子念着咿呀的乡音，摘了大大的莲叶，晴了遮阳，落雨当伞。当雨打荷叶，滑落如线，便惹得他们玩心大起，互相用手向彼此身上泼水珠，乐此不疲的打闹追逐，对打湿的衣角全然不顾。



而在古代人的眼里，莲叶却还有别的妙用。
被连茎摘下的它，于叶心处刺破，倒入酒水，便化身为一捧碧玉盏。顺着中空的茎端倒吸时，沾染了荷叶清香的酒水，不光风雅，还更清凉解渴，于是便就此承包起古人在夏日的饮酒之乐。


清 光绪 粉彩荷花吸杯，创意或许就是源于荷叶杯

莲叶不但清香，更柔韧，因此也被拿来保鲜。
冬日以莲叶封住酒坛，让厚雪掩藏岁月的酒香。到了春日出游的时节，取出酒来，便如白居易所写“就荷叶上包鱼鮓，当石渠中浸酒瓶”。
腌制后的鱼，经清香的荷叶包裹，风味变得尤其丰富。随身携带的酒瓶，放入流动的水渠里凉透，莲香阵阵，以鱼佐酒，更是独特的享受。



在江南地区，荷叶也被用来泡茶、煮粥。
采摘后晾晒的荷叶通体纤薄，切至细碎后，投入滚水中煮沸，清雅的莲香便悠然不绝。怕酽的人会加入清润的蜂蜜调和，入口温柔清新，一下子就消解了暑热。
而放入粥里的荷叶，则要整片覆盖在粥上。待米花绽放，尽数爆开，升腾的米香便和莲叶的清新交融，粥色也染上淡淡黄绿。这一碗悠悠下肚，口腔里回荡的都是淡淡的香气。



略带微苦的莲叶，遇上广东阿妈，又会化为一碗靓汤来下火；有些地方也会掐下嫩到打卷儿的小荷叶，切成细丝，和鸡蛋炒就一锅鲜香，滋味也很棒。
当然，最让美味追寻者偏爱的，还要数莲香的持久。它的香味不会在晾干后消失，经过蒸煮，便会重新出现。因此在南北各地的厨房里，莲叶最妥帖的归宿还是上锅蒸。
在琳琅满目的广州早茶里，它化身糯米鸡，一揭开变成墨绿的莲叶，便是鸡肉、干贝、香菇、腊肠……各色鲜味的汇聚，引得人口水直流；
在云南厨娘手中，它又可铺上笼屉，变成荷叶饭。用诱人的莲香，将粒粒分明的米粒变得软润，只需一勺，便让舌尖嗅觉都沦陷……



然而，最有油水的，却是一道荷叶粉蒸肉。
用粳米磨成的米粉，带着微妙颗粒感，和八角桂皮同炒，染上一身鲜香。用来裹住瘦中带肥的晶亮五花肉，醇香解腻恰到好处。当蒸气通过莲叶升腾，流窜在五花肉绽出的油脂里，与微微变糯的米粉交融，出锅时那种无可比拟的腴润鲜糯，再清心寡欲的人也要为此下筷，尝上一口。



到了夏初，水上依旧荷叶飘摇，淤泥中盘曲的根系开始醒来，生长在水边的中国人，不少已经能吃上脆嫩的藕带了。
大部分藕带，可粗略归为莲花的幼嫩根状茎。有的从上一年的余藕萌发，有的则是从新长出来的根茎抽节。白嫩的藕带，也被称为藕尖、藕段、藕苗。
它细嫩纤长，藕农们常常将它绑成一束售卖，顶端是最嫩的，细尖透白，看着煞是可爱。



在武汉，鲜辣的油焖大虾，配一份凉拌或清炒藕带，是夏天的舒爽来源；而到了湖南，将藕带侧切成细长的菱形，酸辣炝炒后，咬下时有细微的吱吱脆响，舌尖酸爽连连，冒出的口水中还有一丝回味的清甜。
有些地方还会将藕带切成小段，用糖渍或盐渍。不论遇上任何焖锅、火锅，都是一道清爽非常的舒心小菜。咀嚼间齿颊生香，那种细嫩的口感，仿佛初夏的雨露轻扣舌尖。



终于到了盛夏，莲花开始在莲池起舞。若说什么花的灵魂有香气，那一定非莲莫属。
抽出立叶、长出花苞，向荷塘展露笑颜的莲花，粉的仙嫩，白的脱俗，香得动人。盛夏万物的生趣仿佛汇聚一池，“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就连波动的莲影，都映照出了轻灵。
莲叶高高出水，像亭亭舞女的裙，而婀娜盛放的莲花，如翠裳美人，清雅出尘，卷舒开合任天真。莲在凌波翠盖间，曼妙飘逸。浓墨重彩画得，极简极淡的笔也能勾勒，美得变幻万千。



莲花初绽时，会在下午收拢，次日再次盛开。如此三四天后，花开到极盛，便不再收拢，任其绽放。莲花的香气，便在这开合中酝酿，当嫩黄的小莲蓬绽出丝丝花蕊，引来蜂蜜授粉，香远益清，靠近的人都能嗅到悠悠清芬。
清照曾以小楫轻舟，误入藕花深处；苏轼也曾夜游西湖，沉迷于夜莲风露香。沾染着淡淡潮湿水气的莲香，总是一点一点洇进嗅觉，让人意犹未尽。
于是巧手的芸娘采莲归家，以小纱囊装入鲜茶放在花心，次日取出。用清冽的山泉水泡之，便是清雅绽着莲香的莲花茶。与沈复对坐共饮，更是不胜香美。



不过莲花的风味，可不光这一种。
比如到了“四面荷花三面柳”的山东济南，一道酥炸莲花，让老舍都印象深刻。
清晨采摘的莲花，只摘取中层娇嫩的花瓣，洗净后吸干水分，放上薄薄一层豆沙馅儿，再叠上一层花瓣。待锅烧至六成热，裹上鸡蛋和粉糊下锅炸酥。熟练的师傅会用锅铲轻轻翻动，捞出的莲瓣金黄不碎，撒上细细的糖咬下，香甜诱人，一口酥化。
豆沙将莲香紧紧的凝聚在莲瓣上，越嚼越觉得舌尖有荷风拂过，一种轻柔的蜜意会在回味中撩拨心弦。



再往西南走走，就到了最会吃花的云南。
云南普者黑，在彝族语里意为“盛满鱼虾的湖泊”，堪称是荷花圣地。采莲的渔人摇着小船，将新鲜的莲叶、莲花送入厨房，便可入席成宴。这里不仅有酥炸莲花，还有清新的荷叶卷、香滑的莲子羹、荷花豆腐、酥脆的炸藕盒，和让人垂涎欲滴的猪蹄莲藕汤。
爱莲之人到了这里，赏心悦目，闭着眼就能将味蕾点亮，感受咸鲜甜糯里不一样的莲香风味。



初秋时，暑热仍未全数散去。莲池里生机依旧。
新鲜长出的莲花苞，和初成熟的莲蓬，伴随着已经成长到60-70cm的莲叶，依旧在街头巷尾售卖。



尖鼓的花苞，透着清丽的水红色，看着极为鲜嫩。
搭配水生生的莲蓬，还有金铃子、莲雾、蜜桃等蔬果，空气中皆是清香。



路过的奶奶会买下几张大大的荷叶，而穿着漂亮衣裙的女孩子，往往会捧着几支花苞，带回家插在花瓶中，点缀在书桌、墙角。
这时候的莲蓬色泽仍是翠绿，带回家打开莲房，剥开莲子的皮，清甜软嫩，甚至不用特意取出胚芽，就可以直接入口。



淡淡的青涩中，仍留存着夏日的鲜活气息。
用来和百合、银耳煲个莲子糖水、清清润润饮一碗，整个肺腑都舒服了。



夏日吃到的是脆藕，用来凉拌、清炒、做干煸藕丝；直到深秋，真正美味的粉藕才缓缓登场。
积累了充分的淀粉和营养的秋藕，长得乖胖圆润。藕农们需要用手脚感知，才能在深深的淤泥中，摘出最鲜嫩粉糯的一节胖藕。对于生长在水边的藕农来说，一船一篓的藕，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秋日丰收。



在江汉平原上，分布着星罗密布的湖泊，也造就了湖北的莲藕盛宴。
湖北人最爱的莲藕佳肴，一定是一道用铫子和土钵煨熟的莲藕汤。这莲藕汤的秘诀，一是“不见铁”，鲜嫩的莲藕要用不锈钢或陶瓷刀切，避免氧化后产生蓝黑色物质，影响粉嫩的汤色。
二是煨煮的火候，藕要粉糯不烂，里面的肉要嫩而不脱形。有经验的老师傅，只要听听藕在炖煮时的声响，就能判断出大致的风味点。只消掀起锅盖，整屋都在飘香。湖北人还喜欢做一道藕汤面，一碗入喉，都是丝丝相连的乡愁。



藕到了江浙，又会被做成桂花糯米藕、藕粉等更偏向水乡的甜蜜味道。
当季的金桂飘洒在软糯的糯米藕之上，晶莹的糖汁披身，每一次入口都是绝妙的享受，如同坠入温柔乡。
西湖边的藕粉，更是带着莹润的粉光。先用冷水调匀，再用开水冲泡，入口时仿佛被轻轻亲吻，莲香回荡，念念不忘。



中国人爱莲，或许是命中注定。
世界上有那么多植物，都是先开花后结果，唯有莲，是可以花、果实、种子并存，华实齐生。
它在四季流转中不断变幻形态，从一颗小小的莲子，勃发出千年不变的生机。成为陪伴中国人的美景，也化为舌尖的美味。不论春夏秋冬，皆是最鲜活的人间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