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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房车上:游荡的自由与麻烦

送交者: icemessenger[♂☆★★★SuperMod★★★☆♂] 于 2021-12-01 0:31 已读 670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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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人生还是旅行,都需要“路费”。




在中国,房车不是穷人的退路。保有房车的人群里,最主流的群体是不愁生计的退休老人,其次是年轻的旅行博主,极少一部分人常年在车上生活。

9月,我去成都参观房车展览时,现场看车的90%以上是中老年人,我在其中过于打眼,只好说是搞自媒体的。一位大爷劝我:年纪轻轻的,该找个正经事。

常年以车为家的人,在他人看来或许更加不正经。我所遇见的人里,有不想就业、只靠利息生活的年轻夫妇;有放弃股票、裸辞上路的大厂青年;有退休后终于把自己从社会和家庭的传统义务中解脱出来的老人。

他们中的大多数曾属于城市中产阶层,警觉于日渐僵化而趋同的生活,对城市里的物质欲望和精神焦虑说“我不奉陪了”,企图在路上建立一种新的秩序和生活,摆脱扎根于城市的状态,重回在大地上游荡的自由。 


“生活好像更麻烦了”


阿北和南南是我寻访的第一对正开着房车在路上旅行的夫妻,两人都是“80后”,北京人,皮肤偏黑,像是长期在户外活动。2021年6月拿到定制的房车后,他们从北京出发,先往东去了山东省,再一路西行。我在内蒙古包头市见到他们时,他们刚从哈素海过来,那是一片有着“塞外西湖”之称的天然湖泊,在那里他们用完了所有储备的水和电,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来包头寻找补给。

阿北和南南的房车在福特新全顺底盘的基础上改装,车长约5.4米,外观像一辆普通的封闭小货车。车内壁铺设了地板和隔热板,不足5平方米的内部空间里,满满当当地设置了卫生间、料理台和休息区,休息区可以在沙发卡座和床之间变换形态,沙发对面还留了一块白墙,当作投影仪的幕布。水箱和电路安装在车底,净水箱、灰水箱和黑水箱一共留出大约200升空间,电最多可以储备6.6度,水电是他们在野外生活最大的限制。

我们约在包头老城区见面,我上车后,阿北将车开往郊区,途经赛汗塔拉城中草原,最后停在鹿园旁边的公共停车位上。包头源于蒙语“包克图”,意为有鹿的地方,十几年前,市政府修建了鹿园,让这座城名副其实。



南南和小北在哈素海


南南告诉我,今天的安排是吃午饭、去鹿园喂鹿,第二天也许是逛公园、逛博物馆。他们旅行的节奏很慢,会花上好几天时间来了解一个地方的过去和现在,或者等上好几天,只为了参加一次乡村赶集。

这排停车位一侧是道路绿化带,另一侧紧挨着一片白桦林,三个车位一组,每组之间还有一排绿植,算得上环境优美。此时正值9月中旬,北方大地的暑气逐渐散去,起风时,白桦树的黄叶簌簌落下,逆着光看像金色的蝴蝶在林间飞舞。

两侧的停车位都空着,阿北决定今天的午饭就在这里吃,他从车上把折叠桌、折叠椅拿下来,展开搭好,再搬出高压锅、平底锅、双耳小汤锅、瓦斯炉、气罐、调料,还有两个土豆、一袋花菜、一袋鸡翅根、一大块五花肉,就摆在停车位和白桦林之间的石栏杆上。

因为车内空间小,很多事情需要在车外处理,容易引起围观。阿北和南南尽量选择人少、相对隐蔽的地方。即使开着车窗在路边停着,或者开车门上下时,也经常会被路人凑近观察、询问,尤其是退休老人们。“通常他们会问,你为什么出来玩,你怎么不工作呢,碰上懂房车的,还会聊布局配置。”南南说,“多的时候能说上一两个小时,很费时间,也很尴尬。”

但这次凑近的两个城管不是为了围观,而是来告诉我们:“这里不允许摆摊,不许用明火。” 阿北很奇怪:“为什么?”他刚刚把花菜放进小汤锅里焯水。对方回答:“这两天在评文明城市,抓得紧。”阿北只能把所有的东西原样搬回车里,除了小汤锅,因为里面的水和花菜已经烧热了,只能由南南来端着它。之后我们绕了几条街,找到一条人迹稀少的“断头路”,在路边的凉亭里吃完了午饭。

在路上三个月,阿北和南南已经适应了这样充满变数的生活。房车既是房子又是车,集合了两者的问题。他们坏过水泵,在泥地里陷过车,每周都要清理底盘,检查水箱和水管。有一次天气潮湿,他们的水箱长出一个腐烂的蘑菇。房车的水电依赖外部补给,他们经常找不到“慢充”的充电桩,在不能用水管接水的地方,得一袋一袋把水运到水箱里。房车也不像房子有自足的空间,需要自己把握与外部的边界,为了避免把衣服晒在外面,他们挂在驾驶舱里晾晒,闷久了会有味道。因为觉得在别人的目光中把黑灰水倒入排水口很尴尬,南南要在每天晚上找一个没人路过的排水口。

生活好像更麻烦了,但比起在一个地方定居,他们宁愿在路上。用胡萝卜喂完鹿后,我们坐在树边长凳上闲聊,“我喜欢坐在这里享受晒太阳的快乐。”南南说,她看着远处鹿园门口的检票员,诚心感叹:“我们得感谢这些人的存在,在基层做实事,给国家交税、生育人口,而我们是对社会没有贡献的人。”


“这就是我们所有的家当了”


决定上路前,小北和南南放弃的最大一件事是工作。他们在路上每个月的花费大约是5000元,食物的花费占据了一半,其他还包括油费、话费、车的保养和修理费等等。他们的收入主要来源于用积蓄购买的基金,利息基本可以覆盖开支,除此之外,他们没有想更多地去攒钱。

南南的家人很不理解,在他们的印象里,南南赚钱很拼。二十多岁刚毕业时,南南在北京郊区做导游。单位每个月给两千块租房补贴,她存起来,不花,就睡车里,平时停在单位门口,洗澡上厕所用单位的卫生间,做饭用小电锅。

和阿北在一起后,他们做起小本生意,干了几年,南南不想干了。“我发现自己做不了生意,越挑剔的客户,你越得给好的,而对你客气的,你反倒不用上心,这和‘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不一样。”

阿北和南南关闭公司,在英语零基础的情况下,去了新西兰,想换一种环境生活。头一年每天都在学英语,之后阿北在汽修厂工作,南南四处兼职,当过酒店服务员、超市售货员、农场饲养员、加油站工人,一边体验新西兰的风土人情,一边把花出去的学费赚回来。

南南有一条生活哲学,要想深入了解一个地方,一定要在当地工作,多和人打交道。在人来人往的超市和加油站,南南发现很多新西兰人是以“今天有钱今天花”的态度生活,“他们一辈子都没想过出岛,没钱的时候吃得差一点,有钱了就吃得好一些,他们不攒钱,每天过得也很开心。”

去年因为疫情回国后,他们一度犹豫要不要找份工作。南南想起有一天他们在新西兰自驾游去看银河,附近的旅馆都住满了,他们睡车里,半夜大家都起来看星星,其他人披着衣服冷得打哆嗦,他们在车里开着天窗,显得格外温馨。

小北和南南合计,拿出三四十万买房车,剩余的钱还可以运转,父母有自己的晚年安排,也有其他子女陪在身边,为什么他们不趁着年轻,过四海为家的生活呢?

南南联系过很多房车厂,“一听说我们想定制,就不理我们了。”因为喜爱潜水,阿北和南南希望车内的空间做到干湿分离,潜水后能在车尾换洗再进入休息区,对水电储备、家具配备也有要求。

最后他们找到一家私人改装工作室,由一对情侣开设,男主人哈里曾经在一家车企做汽车设计,女主人荷包蛋是设计师出身,两人从2017年开始住在房车里,自己摸索着改装了几辆车后,把改车作为新的事业。因为喜欢用松木做木板和家具,他们把自己的车称为松木巴士。南南觉得哈里和荷包蛋有实际生活的经验、有合法公告,更关键的是,他们的车多用实木和手工编织物,看起来有“家”的感觉。

去拿车的那天,荷包蛋有些忧虑地跟南南说,这辆车空间小,储物柜可能会不够。南南把东西从随身带的行李箱里取出来,一件不剩地放好,说:“这就是我们所有的家当了。”

然后,他们开着这辆车上路了。



荷包蛋和松木巴士


流动的状态


松木巴士更像一个小作坊,除了哈里跟荷包蛋,只有两三个帮工。和很多改装房车的小厂一样,哈里他们改装的第一辆车是自己的“家”。

哈里与荷包蛋以前都在上海工作。哈里的工作地点在嘉兴,租住在上海市区,往返通勤很远,一开始他想对生活做一些温和的反抗,比如买一台房车住在公司停车场,但买完车后他就辞职了。“城市就是一堆人在里面赚钱、花钱,充满了物欲和消费主义。买东西会让我开心,比如我今天心情不好,买一个数码产品缓解,大城市需要消费来弥补空虚,这样的状态和随之而来的虚荣心让我很讨厌。”

荷包蛋也长期处于加班忙碌状态,有时一周去好几个地方出差,一天赶五场报告,身心都在走下坡路。为了放松,她和哈里周末有空就开车去周边玩。

她喜欢在路上移动的状态,“以前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一半时间迁徙,边劳作边生活,我们可以实现吗?”荷包蛋和哈里决定,一起辞职,卖掉以前的车,换取两年生活费,在路上探索现代的游牧生活,新生活的口号是:“We wander and share(我们闲逛,偶尔分享)。”

我问哈里,当时有没有想过用同样的钱付一套房子的首付,毕竟房子可能增值,而车一定是贬值的。哈里说没有,“要是算计这些,我们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荷包蛋在社交平台上分享游牧生活时,经常有人评论:“他们家里肯定有好几套房子”“我要是有一个亿我也能过他们一样的生活。”

哈里不以为意,“恰恰相反,你要放弃一个亿才能过这样的生活。”哈里辞职前就知道公司半年后会上市,他手里的股票能套现,但他不想等。 

他们买了一辆带旅居车公告的考斯特中巴车,自己设计布局,思考怎样在12平方米的空间里过想要的生活,摸索着在曲面上铺设木板,做木工和软装。水和电则花费了十万元找人安装,但上路后很快就坏了,全部修过一遍后,哈里学会了安装水电。在路上一年后,哈里根据实际体验,又重新改动了隔热材料、布局等。

帮人改车是意外之举。在分享了旅行生活后,几个朋友想要跟他们一样的车,为了赚路费,哈里与荷包蛋尝试着改了四五台车,之后订单越来越多,他们的想法也逐渐转变,从单纯地分享游牧生活,到希望帮助更多人实现这样的生活方式。



荷包蛋和哈里的房车,车身写着“we wonder and share”


刚上路时,荷包蛋会因为天天不工作、游手好闲而感到焦虑,去第一个目的地广西北海时,会因为连日下雨不能赶海而沮丧。可是她发现,他们完全不用着急,下雨的日子就像当地人一样逛逛海鲜市场,在“家”里喝茶看书,等几天后,阳光会出来的。他们不用计划日程,荷包蛋去老挝时,哈里送她到云南边境线,回程路过一片雨林,突然想在这里停留几日,就把车停在村长的院子里,天天跟着村民去雨林采摘食材,学晒干红茶的手艺。

住在车上后,哈里对大城市的厌倦消解了很多。在广州,他们经常坐在车上,隔着玻璃看来来往往的人,“像是在不同的两个时空,或者说,我们只是这个城市的旁观者。”


现代游牧的条件


生活在车上不那么符合常规。以往农民要在土地上种植、生产,照料土地,束缚于土地。现在的城市生活同样需要人“扎根”,工作地点是固定的,教育、医疗、社区管理要求人有稳定的居所,各种社会关系之间的联结使人难以保持流动的状态。

一个人开始反思这种稳定性,可能会对游牧式生活产生向往。但只有接受跳出既定规则的后果,才有长期在路上生活的自由。

哈里与荷包蛋辞职上路时,也在心里给自己留了后路——他们是随时可以“回去”的。在职场多年、清楚自己的能力、被很多猎头联系过,这些积累给了他们自信。头一年在路上,他们纯粹地四处闲逛,帮人改车后,他们有了停驻的据点,但依然住车里,每隔一段时间交替开车出去长游。

荷包蛋和很多他们的改装车主成为了朋友,在交往中搜集车主故事,记录这个时代游牧生活的不同样式。她认为这种生活不一定适合所有人,最重要的三点是,“能负担得起,愿意改变现在的生活,能持续下去。”

据荷包蛋观察,他们的车主里,做独立经营的人更多,比如小工厂主、摄影师、心理咨询师等,收入稳定、时间充裕,能更自由地在路上流动。也有需要经常加班的上班族,房车让他们深夜下班后,不必花时间通勤,能直接在公司楼下休息。每做一辆车之前,荷包蛋和哈里要了解对方买车的原因和用途,判断对方是否真的需要一辆车。



在海边的松木巴士


有一些刚出校园的年轻人跟他们说,想买一辆车用来做自媒体,他们都拒绝了,荷包蛋建议,多积累一些能力和阅历后,再考虑做新的尝试,“很多人看房车博主的视频,羡慕这样的生活,觉得自己也可以,但不一定能走得长远。在国内,自由职业很难有稳定的收入,没有那么多提供远程工作的平台和公司。” 

无论是人生,还是旅行,都需要“路费”。


路费与流量


经历了自媒体创业失败,亏了20万后,段旎比其他人更清楚地认识到,长期在路上生活必须确保有足够的经济来源。

从2016到2019年,她背着旅行包四处体验生活,住青旅、当沙发客。她自学了摄影,没钱就在路上接几单活,然后继续旅行。时间久了,她觉得无论是住青旅,还是睡别人家的沙发,她都像个外来者。她想要一辆房车,不用生硬地住进别人家,被当作客人,又可以和本地人做邻居,平等地交流。

当时房车自媒体刚刚兴起,她有信心能通过拍视频赚钱,于是回国和另外两个朋友合伙买了一辆二手白色东风沙豹越野卡车,买车加改装共花费50万。他们原本计划去南美,因为疫情,只能先在国内环游。房车还在改装时,段旎在小红书上发布了几条改装视频,立刻增加了几万粉丝,播放量达到十几万,这让她感到自媒体很容易做,“后来才发现这不过是陷阱。”



段旎正在改装房车“大白”


她的房车改装视频播放量都很高,但分享房车生活和旅途见闻的视频很少人看,且流量变现很难。很多房车自媒体积累了一定流量后,可以通过为车厂推销房车的方式赚钱,或者打从一开始就和车厂合作,用指定的车型拍视频,而段旎的改装车根本没有这两个选项。

段旎没有在线上获得过任何收益,仅靠设计房车旅游线路、租房车带团出游赚了些钱,但这份生意也没能持续。房车自驾游的客人到最后都要求住酒店。路上在房车里吃喝休息,他们觉得可以,晚上睡在里面?那不舒服。

事实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头部”房车博主能通过流量盈利。他们都具有某些特色,比如抖音上某位带着宠物羊驼一起旅行的博主,有300万粉丝,主页上推荐了一百四十多件商品;一位粉丝量近百万的博主靠房车维修视频吸引眼球,他给自己家工厂的羊绒衫带货,也卖特产和茶叶。

也有博主凭借分享旅行日常,满足观众在路上的想象,获得一批忠实的粉丝。杨旭在B站有50万粉丝,他从2020年初开始发布视频,几乎每天更新,前半年播放量多的都是选购房车的视频,后来旅途琐事的播放量也达到10万以上。他在十几个社交平台同步更新,每个月接一个商家合作,加上平台分成,每月能有六万元左右的收入。

杨旭最大的优势在于,他的心态很放松,拍视频几乎是想到哪儿说哪儿,反而意外地生出许多亲切感。这一点其他博主很难效仿,因为他原本就没想过靠这个赚钱。七八年前,他把自己公司的大部分股份转让给合伙人,基本实现了财务自由。

段旎的视频是另一种风格。“我之前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在路上以后我发现我喜欢的就是观察别人的生活,一成不变的城市生活可能只是100种生活方式里的一种,而我想拍下101种生活。”她一周甚至半个月才更新一条视频,依然觉得太赶了,以前做背包客时,她常常花几个月时间去体验一种生活,现在为了拍视频,她一周就得换一个地方。



段旎和她的房车“大白”


选择把自媒体当工作,拍摄和旅行就不纯粹了。段旎的压力越来越大,她会不由自主地关注粉丝量的变化,关注视频播放量,想着怎么吸引流量、变现。另一方面,长期不盈利的境况加大了团队的分歧,最终团队解散。段旎不愿在财务上纠缠,车和钱都没得到,目前在努力工作还借来的钱。

她想找到实现自由职业的方式,再次上路。



段旎和她的房车“大白”在草原


晚飞的候鸟


在国内,最没有压力和顾忌去享受房车生活的是退休老人,他们也的确是国内购买房车的主流群体。早在几年前,东北三省就有很多中老年人开着房车去南方过冬,10月中旬开始冷的时候出发,一路南下至海南,待到第二年春天,有的人还会在即将进入夏天时再去云南避暑,像候鸟一样过着迁徙式的生活。

他们已经完成了人生的奋斗阶段,孩子也到了自立的年纪,剩下的就是用储蓄享受生活。没有人会对他们的悠闲有异议,对他们选择旅居生活提出质疑,也不会觉得他们在打破或反抗什么,反而认为这是值得推崇的养老方式。

福旺在50岁生日那天主动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提前退休。他在大型连锁超市工作了二十多年,每周工作六天半,除了睡觉,几乎都在工作。超市营业到深夜,他在闭店后还得看总结报告,曾经为了开一家分店,他连续工作半个月没回家,穿的牛仔裤脱下后能立起来。因为工作,他长期与家人分居,妻子在沈阳的家里,儿子读大学后去了郑州,他一个人在北京。回顾过去的二十多年,他没看到个人生活,“我们那一代缺失工作和生活的平衡,现在的年轻人也很投入,但知道如何调整状态,如何休息。” 

辞职后,福旺决定完成年轻时对妻子说的一起旅行的梦想,他称妻子为“小妹儿”,也想把这么多年没能彼此陪伴的时光补回来。2017年3月,他去北京房车展览会上订了一辆长城览众C7,看中它皮卡的底盘和一应俱全的布局,在成品车的基础上又加装了水电容量和燃油加热系统。

福旺一家每年有一半的时间会在路上,当下季节适合去哪里,他们就把车开去哪儿,春天去秦岭山间,秋天去婺源赏红叶,两个人一个月的花费大概在六七千左右。



福旺叔和“小妹儿”


刚开始,福旺很难在心态上把自己等同于其他中老年车友。有些人看上去每天无所事事,跟着别人走,没有明确的目的地。2018年春节福旺和“小妹儿”待在老挝边境,遇到的全是60岁以上的车友,他们全然投入退休状态的生活刺激了福旺,“我当时有些怀疑,我的退休生活就是这样了吗?”那一趟旅程回去后,他接受了一个朋友的邀请,回到大型商超行业工作。

一年后,因为放不下旅行,他又辞职了。

去年两位好友和同事接连病逝,他才逐渐打开了心结,过去他总是思考“短短几十年人生,怎么过才是有意义的”,现在他能坦然地把只和家人在一起当作有意义的生活。今年,他带上儿子一起,拍摄他们的旅行日常,用“福旺家房车生活”的账号分享房车生活经验和旅行感悟,做线路和营地测评,在视频中,他讲解得认真而细致。

老年车友群体里,有一类很特殊,她们像易卜生式的妇女,前半辈子为了家庭和孩子奉献所有;退休后,她们放下对丈夫和儿女的义务,自我解放。

56岁的苏敏有一辆大众polo两厢轿车,花三千多装上车顶帐篷,买了户外电源和瓦斯炉,放上日常用品,她的移动居所就准备好了。去年9月,她从郑州红专路向北走,上连霍高速,“管他的,先出发再说!”她对自己说。

苏敏和丈夫感情不和,丈夫对她缺乏关心,经常嘲讽和挖苦她,她迫不及待要换一种生活方式。跟女儿商量这事时,女儿表示了支持,这辆车就是五年前她女儿付首付鼓励她买的。丈夫依旧嘲讽,但没干涉,觉得过不了几天苏敏就会回家。

苏敏一直坚持到现在,慢悠悠地走,从陕西到四川,从云南往北,沿着219国道绕西北边疆,一年时间行驶了三万九千公里。今年,几位年纪相仿的网友找苏敏结伴旅行,她们有的离婚了,孩子有自己的工作,有的趁没有孙子出来玩几年,有的退休在家没事做,想出来走走。

苏敏每月有两千元退休金,拍短视频也能挣一点,几位老姐妹的退休金在两到四千元之间,“收入都不高,我们是穷游。”她们一起做饭,偶尔下馆子吃当地美食,花费不多。一个姐妹说:“出来免费停车场、免费水,还有太阳能、行车充,比在家还省钱。”

她们的旅行计划根据手头上的钱来定,如果这个月钱不够,就找个小城住十天半个月,等退休金到账了再出发去下一个地方。



苏敏在海边


自由的限制


在路上的中老年人喜欢传统的消息渠道——口口相授。车友聚集的地方,互相打声招呼,问去过哪儿,便可以聊上很久,投缘的话还会加微信好友,一起驻车几天。

苏敏在路上加了很多个车友微信群,“可可托海群”“旅居客子路”等等,去下一个地点之前会向群里的车友打听消息,比如路好不好开、哪里有好的停车地。

一些停车场原本对房车没有限制,可是去的人一多,就不允许房车停了。房车要充水、充电、排污,还有的人要在车外做饭、晾洗衣服。与普通车辆相比,房车事情多、停靠久,容易影响其他人,停车场不愿意招麻烦。如果事先不做准备,有可能花费几个小时都找不到能停车的地方。

国内专供房车停靠的营地不多,很多省会、热门旅游城市的营地也不过两三家。以北京、上海、广州、武汉、成都几个地区周边的营地为例,其中免费或低价的自住型营地少之又少,大部分每晚收费50到100元。一些营地除了给过路房车提供补给,还会在营地里摆上一些拖挂式房车,供周末亲子游的人群居住,通常每晚价格最低400元。

对长期住房车的旅居者来说,营地显然不是一个便捷划算的选择,正因如此,近几年来国内房车一改以前对国外房车的模仿,朝着脱离营地的方向设计。“国外生活就是靠营地,国内就是把家都拉上。”接触房车近二十年,一直住在车里的云歌这样总结。

20年前,我国第一代房车诞生,由中天房车自主研发,但之后十几年里,房车产业发展和研发速度非常缓慢,一些车厂没有自主研发能力,就进口国外房车配件来组装,或直接进口成品车。而国外房车营地和路边水电补给设施更完善,房车的水箱容量和储电能力很小,也不是所有房车都配备黑箱,因为国外的营地可以接下水口直排。这样的房车不适应国内的环境。“前几年东北很多车友买进口房车,配直排马桶,在三亚直接排在沙滩上,不打扫就走,后来三亚就不欢迎房车了。”云歌说。

他现在的房车是自己设计的品牌“北极熊”,最大的特点是“大水大电”,水箱容量多达330升,电量可以储备23度,大多数成品房车初始配置的电池储备量为4-10度,设计的初衷是让车最大限度地实现不进营地。


“这是一种生活方式”


近几年国内房车保有量增长速度加快,据央视财经频道统计,2020年,我国房车保有量已增长到21.8万辆,五年前这个数字还是3万。

由于工作环境、改装法规、营地建设和文化观念等方面的不同,国内外过房车生活的群体大不相同,美国记者杰西卡·布鲁德在纪实小说里记录了很多因破产和失业不得不住在货车、二手房车、拖挂房车的流浪打工者,他们在路上生活能减少开支,并能找到季节性的工作。而在国内,住车里不会比租住廉租房省钱,流动的打工者或许会因为手头紧在平时工作的车里将就一段时间,但水、电和卫生间的麻烦让他们想尽快摆脱窘况。

国内长期生活在车里的人,不是被生存所迫,而是主动地选择,更像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凯鲁亚克笔下漫游在美洲大地上的嬉皮士,抱着某种“对超凡价值的渴望和哀悼”,试图摆脱城市生活的经验,摆脱效率至上的资本逻辑,建立一种新的生活。

云歌说,国内房车圈里最著名的一句话,来源于葛优主演的电影《不见不散》——“你为什么住车上?”“这是一种生活方式,跟你说不明白。”这部电影1999年上映,云歌最早从这里知道房车,他热爱自然,原本去户外都带着帐篷露营,看过电影后,萌生了住在车里的想法。那时候国内房车极少,他想自己动手改一辆床车,能借鉴的经验也极少,他只能去国外的网站下载一些像素不高的图片参照,有一次在路上看到一辆能睡觉的面包车,他开车追了十几公里上前问,一路摸索着从改床车到现在自己设计房车。为了在路上,他甚至停了自己的生意。

近几年,云歌大部分时间停在成都市郊一处院落里,他有房子,距离小院车程只有五分钟,但他和妻子不愿意住,宁可在车里生活。房车里空间小,所有东西都有固定的位置,他伸手就能拿到,到了房子里反而很不习惯。而且论起空间,他觉得相比房子而言车更没有局限,“虽然家很小,但院子很大”——车门以外的空间都是院子。

即使稳定在一处地方,他也保留着在路上的交友方式,天南地北的车友来院子里找他,一块儿聊天,讨论设备和改装,小小的院子里停满了大块头的房车,各自上车后互不打扰,下车聚在一块儿就吃饭唱歌,晚上一起玩到很晚,早上睁开眼又可以在一起。“随时有新邻居,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云歌想着,再过几十年,他开不动车了,就和三两好友找一个房车营地,给人打工当顾问,不要工钱,就要个停车位,“离不开这种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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