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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东部“温和土改”与乌兰夫的文革倒台 (二)

送交者: 州官放火[♂☆★★★樯橹灰飞烟灭★★★☆♂] 于 2019-10-24 14:42 已读 835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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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乌兰夫“中流砥柱”,改“稳进”终获肯定

乌兰夫及其同事,面对“暴风骤雨”给内蒙带来的伤害,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他们经过调查研究,拿出充分理由,认为以内蒙特殊的自然、历史与社会状况,不应照搬其它汉族地区的土改经验,必须因地制宜,事实求是,反左纠偏,改行符合内蒙实际情况的“温和土改”。具体而言,他们把内蒙特殊情况归纳为以下几条:

第一,历史传统:蒙古人习惯游牧,不尚农耕,没有土地私有观念。汉族移民到蒙区务农,沿用租佃关系,并无土地所有权,更没土地买卖,这跟汉族农区有很大区别。

第二,“蒙租”与“二地主”现象:清朝晚期,官府鼓励农耕,赐给蒙族士兵和臣民一些“户口地”,导致蒙古人占地较多。但他们不善耕种,于是包租给汉族“二地主”,仅收较少“蒙租”;二地主再转包给汉族农户,收较高地租。因此,汉族“二地主”的生活,往往比蒙族“大地主”更为富裕。因此,单看拥有土地多少,并不能准确判断剥削量大小。

第三,召庙土地:内蒙跟西藏都盛行喇嘛黄教(藏传佛教),因此内蒙东部召庙很多,其主要经济来源,靠官府赐给的庙地,多以招租方式经营。这部分土地怎么分配?涉及民族宗教政策,需要慎重处理。

第四,畜牧和农耕的区别:在纯牧区和半农半牧区,牛羊牲畜,既是牧民的生产资料,又是他们的生活资料,如果牧民辛辛苦苦提高出栏数,却因“富裕”而被清算,自然会多吃少养,造成牧业生产停滞或下降。

经乌兰夫和自治区向中央呈送报告,据理力争,中央最终同意内蒙的意见。于是,1948年7月,在哈尔滨召开了由东北局主持的“内蒙古干部会议”,总结农村土改和牧区、半牧区民主改革的经验教训。乌兰夫在会上强调:“蒙古族农民农业劳动技能比较落后,上升为富农是不容易的,不宜斗争。蒙古人由牧业转入农业是被迫的,因为不会种地等原因,出租自己的户口地、生计地、抚养地的小地主,也不宜斗争。至于蒙古族中农为数很少,更应特别注意,绝对不许侵犯。”

根据会议精神,自治区政府随即制定六项“纠偏”政策:

1、大中地主的土地、耕畜、农具分给农民,同时必须给家人保留与农民同等的一份,只有蒙奸、恶霸本人不分。

2、对出租户口地之蒙古族小地主,不斗,也不分其土地财产。

3、蒙族富农,剥削不超过总收入50%的,财产一般不动,土地只分多余部分。

4、中农坚决不动,只许增加财产,不许减少。

5、对喇嘛和召庙占有的土地,一部分收归公有,一部分减租减息;对喇嘛实行团结改造方针,鼓励喇嘛从事生产劳动。

6、在牧区实行“三不两利”政策,就是“不分牧主的牲畜,不斗争牧主,不公开划分阶级成份”。大牧主的(零散)牲畜可以分给牧民,但牧群不分,分畜不分群,避免牧业生产下降[13]。

随着新政策出台,各地迅速贯彻落实,凡执行过极左政策的,必须按新政策“纠偏”,很快退赔改正。错划错斗错分的,经济上要赔偿,政治上要赔礼道歉。比如兴安盟突泉县水泉区,被斗218户,占总户数的16%,其中112户被错划为地主和富农。经过“纠偏划正”,全区被斗户降至96户,占总户数的5.3%,退回原分走的土地6394.3亩,对错分的房屋、耕畜、农具及衣物等,也限期退还。突泉县的例证说明,“纠偏”幅度之大,超过百分之五十[14]。类似情况也发生在哲里木盟,经过重划阶级之后,打击面由原来的百分之二十几,下降到百分之十左右,纠偏幅度,也超过百分之五十[15]。这么大的调整幅度,说“纠偏”其实不准,应该算“推倒重来”了。

1949年中共建政后,原由国军控制的绥远省,以和平方式转手,华北和西北许多蒙汉聚居的区域,转交自治区管辖。1951至1952年,包括乌兰夫故乡土默特旗在内的大片农区,开始土改。这里靠近黄河、水利方便、土质肥沃,在农耕集中的土默川平原与河套平原,汉族人口比重较大。原来内蒙东部制定的土改政策,到这里又进一步演变,主要表现为对蒙族农民的照顾。这包括“分走”和“分进”两个方面。比方“分走”,蒙族地主要比汉族地主降一个档次:“凡剥削收入相当于汉族一般中地主的,划为小地主;相当于汉族大地主的,划为中地主;超过汉族大地主的,划为大地主。”在“分进”成果时,无地少地的蒙族农民(贫下中农),要比汉族贫下中农“多分一份至两份”的土地和生产资料[16]。

换句话说,在“分出”的时候,蒙族降一个等级;在“分进”时,蒙族则高一到两个档次,分到的利益,可以是汉族农民的两至三倍。有点类似于美国少数族裔的平权计划,出发点是减少不平等,实际结果可能导致另一种形式的不平等。我当记者的1968年,内蒙开始全面清算乌兰夫的“三反罪行”,在采访河套汉族农民时,我曾私下问他们,怎么看乌兰夫土改中照顾蒙族的政策?没想到,他们异口同声:“咱们得将心比心说实话,这里本是人家蒙古人的地方,人家多分多占点是应该的。咱们口里外来户,逃荒要饭到此地,人家不撵,让咱们活下来,就不赖了,何必还争什么你多我少?”

“按民族区别对待”,究竟合不合理?可能人言人殊。类似于“美国原住民和外来移民”应不应该平等?如何平等?非常覆杂,没有简单答案,容易挑起种族情绪,所以还是绕开它,顺着主题往下说。总之,乌兰夫和自治区的“温和土改”,最终不但获中央认可,也受到各族百姓拥护,产量明显提高,牲畜头数增加,等等,都可预期。回顾中共建政以来,每次社会创伤,都是鬼抽筋的结果,只要少分少斗不折腾,社会自然和谐,安居乐业不难,这容易理解。

比较奇怪的是,毛共高层,对乌兰夫“另搞一套”,居然投了赞成票,前后有过三次“明确无误”的表态支持。第一次是上文提到的1948年7月,在哈尔滨召开“内蒙古干部会议”,全面总结内蒙东部土改的经验教训,特别强调内蒙与其它汉族地区的区别。虽然整个东北土改,也有过“宁左勿右”和“纠偏调整”,但范围和程度,与内蒙的“特立独行”,不在同一个层次。这是毛共高层,少有的“开恩”,给“温和土改”开绿灯。会议由东北局主持,把内蒙各级干部,请到东北局所在地哈尔滨,中央安抚地方、汉族安抚蒙族的意图,十分明显。

第二次是1950年5月,在总结内蒙东部土改经验的时候,乌兰夫在报告上提出“慎重缓进”策略[17],被周恩来修改为“慎重稳进”。宰相一字之改,“缓”变成“稳”,似乎表明“稳中求进”,其实乌兰夫的“缓进”语义类似,在实际执行上,更无区别。但可说明,周恩来和毛共中央,对内蒙古特立独行的土改政策,在效果上是满意的,所以才表态支持。

第三次是1956年,在中央召开的“畜牧业社会主义改造”大会上,乌兰夫和新疆书记王恩茂发生分歧。讨论牧区的阶级路线,究竟“依靠什么人”的时候,王恩茂提出依靠“贫苦牧民”,乌兰夫则主张依靠“劳动牧民”(包括牧主在内,因为他们也参加劳动),两种意见争执不下。毛泽东征求乌兰夫、刘少奇等人意见后,明确表示,“关于牧区社会主义改造,以内蒙古的提法为宜。”于是,到同年7月25日,“中央批转《关于新疆畜牧业社会主义改造问题的报告》,对新疆提出的‘依靠贫苦牧民’这个口号,认为是不妥当的。”“少数民族的畜牧业,跟农业区的情况很不相同,……提出这个口号,容易使牧主和牲畜较多的牧民误解为‘贫苦好’,因而就可能发生屠宰牲畜的现象。既然我们在牧区不准备公开划分阶级成份,就不必提出这个口号。内蒙古提出的‘依靠劳动牧民’中央认为这个口号是适当的,你们可以采用。”从此之后,包括新疆、甘肃、青海、西藏、四川等省区在内的草原牧区,都遵照中央指示,采用了乌兰夫的提法和政策[18]。

四、“行仁政”惠及全国,“黑社教”风向突变

从1957到1959这三年,尽管经历整风反右、合作化、公社化、大跃进等一系列疯狂,但对内蒙古来说,仍然经济发展较快,日子相对好过。因为此后三年是大饥荒,再往后是四清、文革,最终折腾到“崩溃边缘”。

1959年我升初三,从河北农村转学到呼和浩特,赶上农村户口准许迁入城市的最后一班车。我对内蒙的印象是,“三面红旗”紧跟中央,“大炼钢铁”和“工业上马”,比河北省不差,甚至更左,包钢、二冶,一机、二机等大型项目,都是那时候搞起来的。城市工业膨胀过快,一度无节制吸收外来人口,出现粮油紧张。但在农村牧区,乌兰夫继续推行宽松政策,有利于缓解食品短缺,对嗷嗷待哺的千百万饥民,雪中送炭。有三个事例可以说明,为什么乌兰夫在土改中奠定的仁政,到三年大饥荒当中,更加显示出优越性,因此,至今被百姓怀念不忘。

第一件,死亡边缘,救人无数:内蒙原本地广人稀,加上土改政策宽松,闲散土地容易找,只要肯下辛苦,填饱肚子不难。所以当大跃进失败,工业下马的时候,内蒙并没有逼迫那些内地农村来的劳动力(俗称盲流)返回原籍,而是允许他们在内蒙自谋职业,或者下乡务农,因此,等于挽救了许多来自内地的农民及其家人,如果返回原籍,其中许多人难逃冻饿而死。最令人感动的一幕,当数内蒙牧民,带头收养“上海孤儿”的事,我在草原采访时,曾见过几个。以下是维基百科的介绍:

所谓上海孤儿,是指大饥荒时期,被抛掷在常州、无锡、苏州和上海各大城市,之后被转移至华北地区收养的大量弃婴……

时任全国妇联主席的康克清,为此问题找到乌兰夫,希望他能从牧区调拨一些奶粉。乌兰夫在请示了总理周恩来之后,做出更大决定:发动整个内蒙古,将一批孤儿接到牧区,交给牧民抚养。此后,仅仅在1960年,内蒙古就安置了2000多名南方来的孤儿。号称三千“上海孤儿”,就这样在内蒙草原找到了新家。

之后,陜西、河北、河南、山东等省,也陆续接受了江南弃婴。这次大转移,直到1963年粮食形势好转之后,才逐渐停息。据有限材料推断,总人数当在万人以上。[19]

除了有组织接收上海孤儿,还有大批自发流动人口(统称“盲流”),继续从内地乡村进入内蒙。其实他们根本不“盲目”,大都经过亲友指引,到内蒙逃难谋生,属于经济难民。尽管在接收还是拒绝的问题上,内蒙历来有同情、容忍和反对等不同观点,但总体说,“走西口”的历史传统,从来没有停止过。据一份新华社内参透露,截至1960年4月,内蒙共接受内地流民28万[20],其后数量应该更多,没查到准确资料。

例如巴彦淖尔盟乌拉特中旗,与我生活过的乌拉特前旗交界,面积两万三千平方公里,半农半牧,现有人口14万(当时人口不足十万),据《乌拉特中旗志》中记载:“1957年至1961年,由外省各地流入旗内的人员达2万余名,以山东、山西、河北、陜西、河南等省居多。对上述流入人员,通过说服动员,共遣返2000余名(十分之一),并使他们的生产、生活得到了妥善安置”[21]。这样一个小旗县,可安置近两万外来移民,那么,全自治区百余个旗县级行政区,其中许多,农牧业条件都比乌特特中旗更好,因此,估计总共接收上百万,应该可能。据我采访过的移民说,他们到村里后,先借住在村民的小土房(凉房)里,从生产队借几十斤救命粮,在队里指定的闲散地上随便种点什么,也到队里挣点工分,到秋季归还借粮,慢慢也就成了没有户口的“编外”社员。几年以后,上级有政策时,允许他们把农村户口从原籍迁来,甚至还把年迈父母一同接来,慢慢落地生根,成了内蒙农民。可见,比较而言,内蒙农村牧区,还是容易生存的地方。这跟乌兰夫在土改中实行温和政策,给农牧民留有比较宽松的生存空间,应该有因果关系。

第二件,内蒙虽然也饿,但明显好于内地:我本人1959年迁到呼和浩特,但每年暑假都会返回河北农村,探望母亲弟弟,参加集体劳动,帮他们挣点工分。为观察不同地区,我经常从呼和乘火车到北京,在亲戚家住几天,然后,改乘公交车,途经保定或天津及沧州,返回饶阳。许多人想当然认为,北京天津等直辖市的食品供应,一定比其它省市好。真实情况并非如此,我通过多次对比,觉得京津两地供应情况,略好于河北的保定和沧州,但明显没有呼和浩特好。唯一区别是呼和浩特细粮比例少,杂粮比例高。但那个年头,只要能混饱肚子,品种花样退求其次。比方说,呼和浩特供应莜麦面,属于杂粮,但比较好吃,且热量高,经饿。这是内蒙常见作物,抗寒耐旱,但产量较低。农民说它“地里产量低,肚里产量高”,所以很受欢迎。

另外,北京天津的蔬菜市场,凭副食本供应,精确到每人几斤几两,像南瓜、萝卜、茄子等大点蔬菜,有时需要切开卖。呼和浩特没这种情况,都是论斤,取整数,多几两少几两,就四舍五入了。

除了市场供应,内蒙还有两种代食品,值得一提。一种比较难吃的是甜菜渣(也叫糖菜渣),是甜菜轧糖后的下脚料,通常掺在动物饲料中。困难时期,人们也偶尔加在粮食中,当饭吃。虽营养不多,有股怪味,但比吃草根树皮观音土,还好许多。1961年寒假,我回河北,在沧州火车站,看见装卸工人,正从内蒙来的车皮上卸甜菜渣。据呼和浩特糖厂干部说,困难时期,他们的糖菜渣,曾免费运往内地许多省份,河南、山东、安徽最多。

另一种代食品比较稀罕,叫蒙古黄羊。是边境草原常见的野生动物,样子有点像麅子,繁殖快,成群结伙。当时没有保护野生动物观念,所以鼓励人们去打。一般夜晚围堵。车灯一开,黄羊群不辨方向,容易猎获。打黄羊是边防部队开的头,经验传到地方,凡有枪弹和机动车的机关、民兵、体育部门等,都纷纷去草原打黄羊。我父亲所在的呼和运输公司,也打过几次,我家分到一只,味道介于山羊肉跟麅子肉中间。

1960年冬天,应北京军区要求,内蒙往北京运送了几车皮冷冻黄羊,北京军区还送给中央首长“尝鲜”。此后,北京不少单位,纷纷到内蒙猎杀黄羊,一时成风。因为不进市场,只在单位内部分配,所以,经常有机会吃到黄羊肉的人并不多。有消息说,上世纪70年代,内蒙草原尚有野生黄羊300多万头。到世纪末,仅剩百余万头。最近20年,由于过度开发,生态恶化,加上非法盗猎,尽管列为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有人估计整个内蒙古,也只剩数千头了。[22]

从直辖市没有特惠这一点看,当时的毛周高层,尚存一点点“共甘苦”理念。至于高干“特供”、“内部商店”和“侨汇商店”等等,据我所知,大都发生在大饥荒以后,此处不赘。

第三件,应中央要求,紧急调运救命粮:如果说上述两件事(接收孤儿和支援副食品),不过是小打小闹,聊胜于无的话。那么,再看看内蒙向内地支援救命粮的事。要知道,内蒙虽然面积辽阔,但劳力少,气候差,技术落后,并非产粮大区,加上工业发展迅猛,城市膨胀过快,粮食基本不能自给,要靠内地省份支援。然而,拜托“温和土改”和比较宽松的“三自一包”等惠民政策,大饥荒的肆虐程度,没有某些内地省区那么严重,于是,乌兰夫在最困难的1959到1960年,应中央要求,居然能动员民众,向京、津、沪直辖市和传统产粮大省辽宁,紧急调拨救命粮11亿斤。当时内蒙人口1300万,相当于每个居民贡献85斤,以平均定量28斤算,大约是三个月口粮。这个看似不可能的怪事,居然发生了。要不是宋永毅教授提供资料,我这半个内蒙人,还从来没听说过。

信息来自毛纯礼于1960年4月26日写的一篇《新华社内参》,题目是“内蒙古积极调运粮食支援京津沪等地”,摘引如下:

1959——1960粮食年度,全区上调任务为十一亿斤(贸易粮),到3月底已经上调粮食六亿六千万斤,占计划的60%,下余的四亿多斤必须在5月10日前完成。

目前存在的问题主要是:(一)集运问题。……采取上述措施后,仍然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首先是各地增添的车辆还没有达到任务数量。其次,请求中央调入的汽车尚未落实。……第三,汽车零件不足,出车率很低,由于缺乏零件,基本上不能工作。

(二)铁道部门的配车方面,也存在一些问题。如呼和浩特铁路局,已经出现不能按期完成配车计划的现象。

(三)内蒙古大批外调粮食以后,在工矿城市供应方面可能出现品种单调现象。同时,当前全区有外省流入人口二十八万左右,加上扩大耕地面积和基本建设规模的增加,粮食的需要在不断增加,因此完成上调任务后,库存是很紧的。内蒙古希望中央在安排第三季度计划时,为自治区调进一部分粮食。[23]

编印材料的这个“批乌联络站”我很熟悉。在滕海清支持下,最早拼凑乌兰夫罪证,往“挖新内人党”方向引的这帮人,包括蒙族作家乌兰巴干,和我熟悉的两位报社同事。奇怪的是,这明明是给乌兰夫表功,怎么倒成了他的“罪状”?至于说乌强调某些困难,那也不是胡编,只不过讲了实话。岂不进一步说明,内蒙面对困难,自己勒紧裤腰带,也要对中央和内地无私奉献吗?我就此事询问过许多内蒙朋友,他们也没听说过此事。这份内参,很可能被滕办以泄密为由,扣住没发,也说不定。

言归正传,就在乌兰夫无私支援内地粮食之后,不过两三年,随着经济状况好转,政治气候开始改变,中苏、中蒙关系公开破裂,重新强调阶级斗争,开始“四清”和“社教”(全称“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下乡的叫四清,留城的叫社教,也叫“城市四清”,都是阶级斗争。四清未完,接着文革。现在回忆,匪夷所思。这里只捡跟东北土改相关部分,略做介绍。

文革初期,批判刘邓,有种观点,说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是整“党内走资派”,而四清、社教是逆流,把斗争矛头指向普通干部群众,比如王光美的“桃园经验”,因此称为“黑社教”。我本人,就是在黑社教中被整的反动学生之一。

要是站在中间立场,客观评价乌兰夫政绩,应该说功过相当,或者过大于功。温和土改是主要功绩,其它左倾害民的坏事,也没少干。起码在文革前,几乎所有毛共在内蒙造的罪孽,都有乌兰夫一份。在对待前国民党军政人员上,乌兰夫比北京更左。比如,同样跟随傅作义、董其武起义的国军将领,在北京算“革命军人”,在内蒙算“反动军官”,屡遭迫害。乌兰夫的同乡,抗日名将高理亭将军,原国军骑兵旅长,起义后任解放军36军副军长。在镇反运动中,以莫须有罪名遭枪决[24]。另外,以反“地方民族主义”为名,在整肃东部蒙古人方面,他也毫不手软,只有少数上层统战对象例外。

记得从大二到大三(1964到1965)这两年,包括内蒙师大在内的各高校,都参加了这场运动。除我们外语系之外,师大各系轮流下乡四清,讲蒙语的到牧区,讲汉语的到农区,半年到一年。留校者则半天上课,半天社教。其中一个学期,内蒙师大集中搞“民族政策学习”,专门批判已被停职的党委书记特木尔巴根,和他包庇的蒙族师生。弯腰、低头、检查、声讨,除了没戴高帽游街,其它阵势,跟57年打右派完全一样。当时,乌兰夫尚在台上,表面地位稳固,还对四清社教频发指示,声称“既反对大汉族主义,也反对地方民族主义”,从印发的材料看,我们隐约感到事态严重,因为文件精神互相矛盾,好像中央和华北局,已经插手内蒙具体工作,华北局派庞大的工作组(清一色汉族老革命),到内蒙参加四清,不少人都留在内蒙当了领导,有明显的“掺沙子”味道。

另外,还有东西部蒙族的关系问题。我校批判的特木尔巴根,跟内蒙高院院长同名,也是东部蒙族,参加过自治政府和东部土改的领导工作。在批特过程中,内蒙党委派来以潮洛濛为首的工作组坐镇。潮是土旗蒙族,延安民族学院出身,属于乌兰夫亲信。而跟随特木尔巴根一起被批判的两个学生,也是东部蒙族。其中之一满都格其,特意安排在批判大会亮相,被公安厅当场逮捕,做秀味十足。同学们私下议论,这是一场东西部蒙族的内斗。乌兰夫试图通过公开整肃几个有“民族分裂”倾向的东部蒙族,来证明他所代表的西部“延安派”是正确的,而东部的前“内人党”或“东蒙自治派”,则跟中央对着干,因而是错误的。

其实,乌兰夫试图强调的东西“路线分歧”,在北京看来,是非常表面,甚至毫无意义的,因此才说他是“舍车马保将帅”。因为在北京眼里,从东部土改开始,在一系列经济社会与文化路线上,乌兰夫都试图“标新立异”“另搞一套”,说好听点,是“维护自治”,难听点,就是“跟毛主席革命路线唱反调”。中央一再姑息容忍,现在已到“是可忍孰不可忍”程度。因此,从“四清”“社教”开始的新一轮折腾,应该是乌兰夫和自治区命运盛极而衰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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