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儿子的位置




女人站在校外，目光像长了翅膀，跟着一拨又一拨进校的人群，一直飞到校园内。她的目光，甚至到每一个教室外去停留了一下。然后，她希望，在某个教室的某张桌前，有一个属于自己儿子的位置。



女人忽然笑了，因为她觉得，某个教室的某张课桌前，就是自己儿子的位置。然后，在这种笑意的驱使下，女人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走向校园。



“去去去！”门卫室的老大爷吼开了，“才开学，校园内哪有废品可拾？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女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忙将蛇皮口袋从左手移到右手，弯着腰，从校门往外退。



“我不是来拾废品的。”女人对门卫室的老大爷说。



“不是来拾废品的，那你就更应该走远点。”老大爷说，“你在这儿张望些什么啊？人家新生才进校呢，你不要吓着了这些娃。”



“我是来看看，有没有我儿子的位置。”女人边说，便走向校外的街道，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我看看，有没有我儿子的位置，我儿子的位置。”



“神经病。”对着女人离去的背影，门卫室的老大爷嘟囔着说了一句。



第二天，刚刚亮，女人又出现在了校门口，一样的，她的目光仍像长了翅膀般地，在校园内寻寻觅觅。她在看，也在想，假如儿子到了这所学校念书，他会怎样开开心心地跑进教室，又会怎样蹦蹦跳跳地从教室里奔跑出来呢。



“走走走！”门卫室的老大爷又吼开了，“什么你儿子的位置，这是你儿子能来念书的学校吗？真是的。”边说，边将女人往外赶。



被赶走的女人便沿着校园的围墙，一直走到了教学楼的后面。女人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她听到，从哪些打开的窗户中，传来了每个教室里老师讲课的声音。她听到，从这些窗户传出来的，就有儿子那个年级所讲的内容——昨晚，儿子才朗读过那首《悯农》，现在，又有一个女老师在朗读。那一定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老师，不然，她朗读课文的声音怎么会那么好听呢。



女人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地势绝佳的位置，行了，就这儿吧。然后，她在离传出《悯农》声音窗户最近的地方，忙活开来。先将烂砖头搬开，再用拾来的小铲，把地铲得平平的，再踩实。



女人想起，自打孩子的爸爸去世后，孩子就没念过一个囫囵书。去年，孩子跟着来到自己拾荒的这个城市，差不多也就成了一个小流浪儿。女人也曾试图让儿子去城里的学校读书，但是，居然没有一个学校愿意收下自己的儿子。女人没钱，是交不起什么择校费的。但是，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儿子，女人觉得，不能让儿子只长个儿，她要给儿子在城里的学校找个位置，让儿子学习到很多的知识。至少，儿子长大后，不要再像自己这样，手拿一个蛇皮口袋，满城拾荒。



回到那个用几张油毡搭建的屋子里，儿子正在看书。“东子，有位置了，你可以听到老师讲课了。明天，你就跟妈一起去听课。”



“是吗？”儿子雀跃着，从床上跳了起来“好啊——可以读书了。”女人看了儿子一眼，目光很复杂，心里更像是打翻了的五味瓶。



第二天，女人带着儿子来到那个自己找到的位置。“就这儿，你听，那个老师正在讲你们的课呢。”



儿子蹲了下来，他开始听。思绪也就长了翅膀，从这个教学楼外的位置，飞到了讲台，飞上了黑板，飞近寓言，飞近童话，飞过书山，飞过题海。最后那双翅膀，一直飞向遥远的天际，直奔云霄。



女人悄悄地走开了，她还要去捡拾废品，不然，今天的晚餐，是不会有着落的。在转过围墙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正聚精会神听课的儿子，其实，几缕阳光，正温和地照在儿子身上。不知何时，两滴眼泪，悄然从她的眼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