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一波年轻人来了，又一波年轻人走了，不少是我自己要来又自己带出来的优秀学生。仅仅我工作的小组先后有7人出国读博士去了，但是我并没有怀疑自己的选择，只是觉得要建立一个梯队太难了，我们留不住优秀人才。每次去学校，都想要最好的学生，但是这意味着他们很快又会流失。可是，没有工作能力的人要来干什么？记得有一次，有一位南开的女生说，我本来想来学习做研究，但是到了研究单位一看，大家都忙着出国，那我还不如直接考出国算了。
不知道有多少次，有人劝我，干嘛不去国外？可以更好地发挥你的才能？其实我真的很天真，就是认为大家都是为了建设祖国，出国不出国只是选择的路不一样，难道有谁去国外镀层金回来就比我有能力？我还真看不起这些回来的洋博士，没几个有真本事的。但是，你不得不承认，洋博士待遇比土博士好。国家的政策本来是鼓励人才回国，但是出去的没回来，倒是忽悠了更多人出国。如果洋博士有住房，土博士没有，岂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出国镀金最划算？中科院研究生院在读硕士生，90%的人在折腾出国，其中折腾出国的90%三年内都走了。


后来在美国，有一位朋友半夜给我打电话，说他太太上了牛劲，非要回国去，自己劝不动。他说，那谁，这世界上如果有一个人说话她听，就是你了。我说把电话给她。我说，给我一个理由，你为何回去？如果你想回去做事业，趁早放弃。因为你回国了，你手下的人却都想出国，你用什么理由说服别人？你还不能抱怨，否则所有人都会说，谁叫你回来的？她说，国内教育好，我想让孩子在国内接受教育。我说，没错。特别是你回北京中关村。中关村一小二小都是重点小学，然后附近人大附，北大附，八一，101都是重点高中，然后北大清华，然后毕业后考托福GRE出国？她憋不住笑了。人在居中，很难看清局势，谁都一样，特别是我这样的农村孩子。


也许，就是命中注定。
到了年底，财务处送来了课题结算，说有问题可以去查。我大概瞄了一眼，不对啊。差旅费一项怎么那么多钱？我没算过，但是据对不可能那么高。我去了财务处。几个小姑娘都笑了，说你还真查？这么多年从来没人查过账。我说，我只想看一眼，我不会说。小会计把差旅费打印出来给了我。也许我的脸色不太好看，小会计安慰我说，你别在意，实话跟你说吧，按照账面数据，今年应该有800多万结余，但是钱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就是一别糊涂账。




我没生气，只是感觉心凉透了。为了节省科研经费，我呕心沥血，尽量什么都自己动手。但是，大笔经费却被挪用，开支有私人家里装电话装修的费用，有因私出国的机票。其中有的费用，同一张账单报销了两次。有一种被愚弄了感觉。这样的环境，这样的风气，个人再努力也是白费。
过了几天，老主任从美国探亲回来，我去看她。老主任对我很好，我是她委托我们所长去学校要来的。有一次，所办要抽调我去怀柔种树，老主任就是不答应。所办说，年轻人里面就他一个人没去过基层了。老主任说，他就是不能去，你们如果要人，我去种树。同时，我当时负责工会，我一直建议单位对退休的老同志应该重视，举办活动什么的都请他们回来。因为人老了，最怕的就是被抛弃。何况，这些人中很多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得罪不起。
聊天过程中，老主任问我，你什么时候去澳大利亚？我说，没计划啊。老主任说，等等，等等，不对啊。她说，几个月前我在美国遇到你们主任，我问他你现在如何，想不想来美国，如果愿意，她帮我联系。你们主任说，不用了，我已经给他联系好去澳大利亚，我回去他就可以动身了。我感觉，哪里不对啊？我们主任临走之前跟我说，他帮我联系美国，但是回来之后没提这事，我也没问。心想，美国也不是他家的，也没指望他能做什么。但是，似乎有些事情比我想得复杂？

真的就是凑巧。
当天晚上，一个哥们买冰箱，我帮他搬。哥们两口子也是山西人，农村的，人很实在。他博士毕业不久，太太在人事处工作。搬完东西喝茶，他太太说，那谁，你是不是有点太高傲，看不起公派出国留学？我说我这人脾气倔，但是就是个农民，有啥看得起看不起的。她说，那你为啥每次都拒绝院里给的公派机会？我说，哪有这事！他太太说，我没骗你，你们主任连续三次退回了下达的公派指标，说你看不上·。事情有点蹊跷，肯定什么地方不对，因为这事我从来没听说过。
第二天上班，我直接问主任，公派出国的事情为何瞒着我？平常他挂着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头衔，但是实际工作都是我在做，连基金报告都是我写好签上他的名字送上去，他发表的文章也都是我写的。最长一次，他带着家人去了国外三年，我做了所有他的工作，竟然背后做这样的事？
主任一口否定，说没这事。正好这时，我们另外一位副主任进来，我问，你知道我们连续三年退回公派出国名额的事吗？副主任一脸不解地说，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然后回头问我们主任，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事是你管的啊。主任说，那肯定是我告他，他自己忘记了。你说，这不是当面撒谎吗？
不怪别人，其实就是自己太过于天真。自从我开始工作，很多老同志都把我拉到一边嘱咐我，说你这个人有能力，业务强，但是人太直，会吃亏的。我一直觉得，吃点亏也无所谓，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为了国家。但是，这样被人算计，我就是再不要脸，也不好意思不走了。
下午，我给附近一所高校英语系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去财务科签了一张支票。回来后跟主任说，我走了。
贴主:远山999于2023_03_28 19:26:56编辑

贴主:远山999于2023_03_28 19:28:41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