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师傅、王道士及其女儿
写完了这篇,按例思索音乐。找不到与柯师傅相关的。《相思河畔》的弦乐缓缓的涌过来,带着对十七岁时竹马岭静庵的回忆。。。。。。柯师傅、王道士及其女儿
马客
(一)
前些日子,与鱼导聊天,聊起了38团,聊起了司务长。鱼导让俺写写我的司务长生涯。
那是我到竹马岭的第一个春天,我去了静庵,海拔比竹马岭高两个山头、十里山路外的“边关”。那时流行全国人民学解放军,静庵点编制为二连二排。因此,我说当“司务长”属于吹牛撞骗,说破天也就是一个即干活又兼管伙食“帐”的排副。
柯师傅是江北人,家在一个叫分路的地方,大路往东是皖西,往西是湖北黄冈,往南在小池口过长江,是江西九江。六零年柯师傅“逃难”,走了难度最大的南线,因为一路除了讨饭外,还得博得摇船的同情,渡过大江。
柯师傅很幸运,在竹马岭吃上了35斤一个月的“农垦粮”。那时在“自然灾害”的重灾区,一个月三十五斤的口粮就能支撑一家三代坚持那年的夏收,这是一个里程碑,如同爬雪山过草地走到哈达铺后,就有了生路。
几年后,他在九江换了50斤湖北省粮票,兜里揣着50块钱,回到分路乡下“讨老婆”,那个过程就是衣锦还乡,乡花随意挑。他说那是一个好年头,洞房花烛夜能喝点酒、吃点肉、干饭和辣椒酱可劲的吃。
我好追根问底,是哪年?他记得很清楚,在蜜月期间,他听到了“刘主席万岁!”他印象深刻是因为老乡们听了都有点蒙,刘主席万岁了,毛主席咋的啦?
那应该是64年12月到65年1月的三届人大。
(二)
柯师傅单身在竹马岭,每年回家探亲。我们一拨来自上海、湖北和江西的知青上静庵,柯师傅也从场部食堂调过来,当了我们的伙头军。
柯师傅在土改后经过一年的农村普及文化扫盲,能认字,能买菜看价格和计算,但不能记账。我说是负责管伙食,实际上啥都不懂,只是帮他记账。那年柯师傅刚过四十,我不到十七。很快我和他成了江西麻将中的一“翻”– “老少和”。
他是我的《青山湖传说》中的古师傅的生活原型。
我的记账工作非常简单。
我们第一年的工资的17元/月。食堂的入账是每人交伙食费12元(一天4毛钱)。出账是每天的伙食开支。与柯师傅搭档是我人生历练的学习过程,很多年后,少将们笑我“巴”,我的精打细算的农民习气,这源于柯师傅。
他搞了很多番薯,一天三顿番薯干饭,喂饱了我们这些饿狼般的大小伙子。
他种了不少菜。我们一个月35斤粮票,他提留了5斤。用人民币+粮票到附近农民家买菜,那个组合效价比,OK,惊人的接地气。什么叫一分钱扳成两瓣化?这就是。
他的湖北老乡在公社杀猪,肉要肉票。不需肉票只需人情的猪血、猪下水都是那个年代中的美味中的美味。至今我看见这些不上台面的猪下水,就会情不自禁不忘初心的眼睛发绿。
他煮的大锅菜,在那个年代非常好吃,如土豆烧萝卜,很多的蒜末、很多的葱段、很多的辣椒,一大勺农民换来的豆酱。。。。。几乎没用几滴油。收工回来,大家挤在伙房里,男生女生都一人一大碗番薯干饭加一大勺土豆烧萝卜,那个饱满,那个快意。
柯师傅对我以后的烹调留下了改也难的烙印,即味重、量大、不好色。这里也算是回答了绿岛同学和鱼导关于我烹调劣根性的根源。
七一节,我们按人头分到了每人二两的新鲜猪肉。大家饿狼似的在伙房围着看这一条肉,看柯师傅怎么搞?
一锅清水炖肉片,起锅前,加了少许粗盐。一人一海碗肉汤,七片白白嘟嘟的肉片,那个鲜肉的清香,跟着我们,永远。
(三)
我们驻地南边150米的山坡上,有个小庙,叫静庵。三重,第一重是个用山石围成的天井,第二重是庵堂,第三重是住宿。
庵里父女两人。老者大家叫他王道士,那时应该有六十岁了,一般人的衣着,清瘦长须,有点仙风道骨。女儿四十上下。传说是,庵中的年轻的尼姑和王道士有孽缘,结果有了孽债,这就是女儿。母亲产后走了,埋在附近,柯师傅带我去看过,有个石砌的小包,没见到墓碑。王道士和女儿留下了,经过了抗战、经过了民国、进入了新中国。女儿在很久以前就疯了。
柯师傅经常与王道士走动,比如问他买一些蔬菜和鸡蛋。
那年是《一打三反》的第一年,抄一段:
1970年1月31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的指示》。2月5日又发出《关于反对贪污盗窃、投机倒把的指示》和《关于反对铺张浪费的通知》。以上统称为“一打三反”,这场运动制造了不少冤假错案,如蔡铁根、遇罗克、张志新(文革后平反昭雪并被追认为“革命烈士”)等人的无辜被害。据统计,到1970年11月底,全国共挖出了‘叛徒’、‘特务’、‘反革命分子’184万多名,批准逮捕各种分子28.48万多人,其中判处死刑的9000多人。
我们二排除了反动和尚果一,找不到可以打击的反革命。同学觉得王道士非常可疑,议论是不是上报立案调查。柯师傅一句话:算了,人家挺可怜的。
有的时候,威信是吃出来的,柯师傅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伙头军,他的一言九鼎,避免了可能的冤假错案。
王道士最令人可怜的是他的女儿,疯了。晚上会听到她撕裂山谷的哭喊,姆妈---------瘆人!
鱼导第一次见到女裸,是地震中澡堂中抱着孩子跑到街道上青年纺织女工,一种正能量的震撼。
《留园网-裸体之美》
https://web.6parkbbs.com/index.php?app=forum&bbsid=2122&act=view&tid=2607237
疯女经常不穿衣服,她是我们二排男生平生第一次见到的异性裸体,感觉非常的负能量,你可以联想罗丹的那个著名黑铜雕塑,其实那时候,疯女也就是40岁左右。
疯女有时在我们吃饭的时候,直直地进到伙房,咿呀咿呀的要饭吃。记得一次下雨,女生皱着眉,打好饭逃回宿舍,一些男生也骂骂咧咧的不高兴。柯师傅还是眯着笑眼,给疯女打饭,让她坐在灶台后,就着余温,静静的吃饭。
雨果曾经说过:“世上浩渺的是大海,比大海更辽阔的是蓝天,比蓝天更恢弘的是人的胸怀。”
柯师傅的胸怀,我差的有点太远。
(四)
1997年我到武医“讲学”,没有时间回竹马岭。当年的插兄插妹赶到汉口聚会。他们说柯师傅已经退休回湖北安度晚年去了。2003年我回了竹马岭,没有时间去分路看柯师傅。时间一晃,又是十九年过去了。柯师傅如健在已经是92岁高龄了。
刚才我在群里问柯师傅的消息,一片汪洋均不见(刚得到消息:柯师傅已经走了。王道士的女儿先他而去,埋葬在母亲边上。王道士是走后很多天才发现的,根据他留下的地图,和他的女人葬在了一起,2022年3月17日补)
现在我发现要做的事很多,包括去湖北黄梅分路。。。。。。。
2022年3月16日星期四
贴主:markmarkmark于2022_03_16 2:13:22编辑贴主:markmarkmark于2022_03_16 2:15:35编辑贴主:markmarkmark于2022_03_16 2:28:43编辑贴主:markmarkmark于2022_03_16 18:35:07编辑贴主:markmarkmark于2022_03_16 18:37:22编辑贴主:markmarkmark于2022_03_16 19:03:18编辑
贴主:markmarkmark于2022_03_16 22:27:34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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