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糯香

天河奔骁

       重阳前后，仿佛闻到扑鼻而来缭绕不散的糯香。喜欢糯米原料的所有美食。舌尖上的糯米，勾起满满的回忆。糯米的印记，永不褪色；糯米里的故事，千年不老。      童年生活在农村老家，那里的农户种早稻、中晚稻，一日三餐，习惯以大白米果腹，糯稻栽种条件要求高，单产量也不理想，加之糯米有粘滞性，不宜一次过多食用，在当地只作大米的辅助。当然，日常生活总少不了糯米，做糯饭，酿甜酒，打麻糍，做米果，爆米花……尤其在特殊的场合或特别的日子。
      爷爷当了一辈子生产队长，是有名的美食家，乡下人家有红白喜事，常请他去帮厨。爷爷与糯米的故事，我记了半辈子，品了半辈子，美了半辈子。
一个片段跳入脑海：金秋过后，稻谷归仓，秋去冬来，临近年关，爷爷依次打开谷仓一块一块编了号的挡板，猫着腰，拖出保藏的几箩糯谷，分装两个箩筐，驼着背，挑往村头碾米厂。黄澄澄的糯谷从碾米机铁斗倒下去，新鲜的糯米夹杂着一些碎米与糠麸，从方扁的口子里吐出来，落入爷爷宽大的手掌，米粒的温暖流经指掌，新米的清香飘过鼻头，他笑眯眯的，眼角的鱼尾纹里写着满足。
      糯米担子在堂屋放下，爷爷忙拿苕帚清扫风车，动作利索，风风火火，接着，关上米拴，把整箩糯米倒入风车木斗，右手摇动风轮，左手控制米栓，雪白的糯米哗哗流入箩筐，糠麸乖乖落入风口箩筐。
      堂屋平行摆两张长条凳，相距八九十公分的样子，凳子上放一个又大又圆的篾盘箕，上头再搁一个圆细筛子那筛子，做工精细考究，不知出自哪位篾匠之手。把风好的糯米分几次倒入筛子，端起筛子不停筛动，碎米渣子沙沙掉落，聚集在盘箕里，铺了白花花的一层。少量还未去壳谷粒，像被施了魔法，全部聚集在一隅的米面上，只需挨着米面轻手一捧，便收集到喂鸡鸭的葫芦瓢里，筛好的糯米倒入箩筐，粒粒雪白、饱满而圆润。
爷爷的第一宗绝活是炒糯米饭。
将若干斤糯米浸泡个把钟头，滤掉水份备用；准备适量的盐水；配料的选用不拘一格，因个人喜好而定，剥好的新鲜豌豆，或者红薯去皮后切成的小方丁，最为常用，板栗，花生，红枣，香肠等尤显奢华。
      待大锅烧热，菜油热到七八分，先将配料入锅翻炒片刻，随即把糯米倒入锅内翻炒，边炒边撒上盐水，直到备用的盐水用完。糯米饭炒到七八分熟，再把糯饭铲到锅中心几公分的四周，在锅底留出一个拳头大的水眼，倒入开水，盖上锅盖，闷蒸熟透，揭开锅盖，香味弥漫厨房。炒糯饭的质量全凭口感检验，这活儿技术含量特别高，火候最难掌握，水量控制也难：火功不行，非生即焦；水功不力，非硬即希，都影响口感。爷爷从前炒糯米饭用大锅烧木材，技术含量高；如今，我炒糯米饭，早已没有多少难度炒至七八分熟，直接入盆碗，用筷子将米饭插些洞眼，用高压锅快速蒸，立等可食。从小耳濡目染，我得了炒糯米饭的真传，一家人隔一段时间就吃一回糯米饭，是开心的享受。
爷爷另一宗绝活是酿甜酒。
洗净糯米，浸泡半天，大火烧开水，下锅煮到七八分熟，用大篾撮箕滤掉水，倒入饭甑，放在滚烫的大锅里蒸，待糯饭熟透，倒入预先备好的陶瓷大盆里，轻轻压平整，中间用巴掌深压一个手印，根据糯饭的多少，把适量甜酒粉团子用温开水化开，等饭稍凉后，加入凉开水，加入化开的甜酒粉水，合上盖子，用棉被包起，次日加入1茶匙的白糖，用筷子搅散饭团。继续用厚衣服包起，三天后发酵基本完成。再过一段时日，香喷喷的酒酿味道在老屋房间里飘散，引人垂涎。
      小孩子对于酒酿甜酒只有好吃的概念，没有多吃怕醉的概念。大人们酿酒，只为年节待客或者平日炒菜，对甜酒酿看管得很紧，常把酒缸藏在孩子们轻易找不到的地方，可是，那醇香浓郁的甜酒酿，神奇的魅力，甜心的诱惑，实在是没有几个孩子能抗拒得了，偷吃解馋的冲动想赶也赶不跑！老鼠偷吃的伎俩，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没几个孩子没有施展过。贪嘴的结果自然是酩酊大醉，贪心的证据在孩子通红的脸上赫然显现。

      童年的餐桌上，除了年节，少有荤腥。农村孩子自有改善生活的本领。随便砍一根小竹子，安上鱼线甚至棉线，用大头针炮制一个鱼钩，能从河溪里钓来大大小小的鱼儿；脱了衣裤，赤手空拳，能从浅滩河坝摸来小鱼小虾；春耕犁地，撒石灰杀虫，能从水田里捉来泥鳅。最让孩子们过瘾刺激的是毒鱼：偷出家中的茶籽饼，浸泡一天，连渣带汁倒入河溪沟渠，欢呼着顺流而下，争相捡拾毒晕的鱼虾，欢天喜地地剖鱼、去脏，兴致勃勃地洗净、熬盐，迫不及待地滤掉水份，眼巴巴守望大人们将鱼虾煎炸得焦黄，闻闻从锅里飘出的香味，也一脸迷醉。倘若加上豆豉干椒，在上头舀上几勺甜酒酿，往饭甑上一蒸，夹在三两碗蔬菜中，有一碗喷香的酒酿蒸鱼，定是最美的牙祭。
春节期间，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互请新年饭的时候，甜酒被灌满锡制的大酒壶，在厨房的尾锅里烫得泡滚，主人提着酒壶一碗一碗的筛，男女老少，多少都盛一碗半碗，分享丰收后的喜悦，美酒人情的甜美，宾客们喝得意兴飞扬，客气的主人一轮一轮劝酒，忙得不亦乐乎。也有酒量大的，主人深怕客人喝得不过瘾，常常拿小壶再温上几壶二曲酒，边聊边喝，喝到尽兴，喝到一醉方休。
重温童年馨香甜美的梦，开启一场时间与空间的对白，拉近童年与今朝的距离，让思想穿梭于时空，唤醒封尘四十余载的记忆，撷一丝故人故乡的柔情，斟酌一杯缠缠绵绵的情愫，都化作相思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