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考虑从收藏家的角度撰文，不禁想到约翰·皮尔庞特·摩根不太为人知晓的作为收藏家的一面。摩根的艺术品收藏不仅是该时代的标记，而且是美国博物馆发展史的重要篇章。他对艺术的热忱是其收藏的原动力，这点至今仍是北美藏家的鲜明特征。对照亚洲新兴艺术品市场，有许多可斟酌之处。由此撰文。
特别感谢摩根传记作家让·斯特拉斯，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以及皮尔庞特·摩根图书馆前策展人（不愿被提及姓名）提供的原素材。

爱德华·史泰钦，约翰·皮尔庞特·摩根，摄于1903年，白金印相，
51.6 x 41.1 cm，阿尔弗雷德·斯蒂格里茨收藏，1949年
美国银行家及金融家约翰·皮尔庞特·摩根（John Pierpont Morgan）于1837年出身于康乃狄克州的一个富裕的银行世家，生前垄断了世界的公司金融及工业并购，叱咤华尔街半个世纪。他接管或巩固了陷入财务困境的铁路，这个过程被称为摩根化（Morganization）。他竭尽毕生精力为美国铁路及工业公司（包括美国钢铁公司、通用电气、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等）提供金融服务，并监控美国正在成长初期的资本市场。在美联储还未成立之时，摩根甚至扮演了美国中央银行的职能。
摩根的商业雄心在年少时已经表露无疑。据说当哥廷根大学想要给他数学教授一职时，摩根用德语回答到：Wenn ich rechne, rechne ich mit Geld. （如果我要算算术，那我就要算钱。）1857年，仅20岁的摩根完成了在瑞士和德国的学习，在华尔街开启他的金融事业时，已经会讲一口流利的德语和法语，熟稔欧洲文化。年轻的摩根身高六英尺，英俊倜傥。

约翰·皮尔庞特·摩根，1860年，
皮尔庞特·摩根图书馆档案馆，纽约
不幸的是，先天性的疾病使他在50岁出头时患上了肥大性酒渣鼻，本来就很犀利的目光再加上强壮的体魄让人生畏。著名摄影师爱德华·史泰钦对摩根的评价是：看摩根的双目，就像看见迎面驶来的极速列车的前灯。摩根充满棱角的外表隐藏了他的悲悯之心和人文情怀：他不仅救济穷人，而且是最伟大的艺术收藏家及赞助人之一。
在欧洲求学期间，摩根就已经在日记中记下了凡尔赛宫，拿破仑之墓，国家美术学院，卢浮宫，等等。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罗马逛教堂，画廊，遗迹，还常带着美国朋友访问伦敦的艺术博物馆，画廊，历史景点等。这些都奠定了摩根收藏艺术品的基础。摩根对于艺术品收藏的激情绝对不亚于其对金融业的热情，可以说是摩根的第二职业。
1912年摩根对其艺术品收藏的估值为5千万美元（不包含摩根图书馆里的和已经赠送出的价值好几百万的艺术品）；1913年摩根去世时他的总资产估值还不足1亿美元——艺术品占了总资产的一半有余！

Rogier van der Weyden 工作室（可能是Hans Memling），天使报喜，
1465-75年，木板油画，
186.1 x 114.9 cm，
大都会博物馆，纽约，1917年摩根馈赠
摩根将其在华尔街以外的时间，以及1901年非正式半退休之后的强大能量转向了收藏艺术品以及赞助公共机构，包括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等等。摩根于1871年成为大都会博物馆赞助人，于1888年成为博物馆受托人，在1904年担任主席一职直至逝世，且在此期间源源不断的给博物馆捐赠艺术品。
1917年，其子小约翰·皮尔庞特·摩根更是将父亲遗留下来的7000余件藏品捐赠给了大都会博物馆：从西方古典大师油画到中世纪珐琅，从近东到古希腊罗马艺术，从亚洲艺术到欧洲兵器盔甲，各类珍品瑰宝从摩根的私人收藏变成了博物馆公共收藏，正合摩根的遗嘱：其收藏应为艺术教育以及公共享乐所用。

青铜酒器瓿，商代晚期（约1300 - 1050B.C.），高54cm，
大都会博物馆，纽约，1917年摩根馈赠
19世纪中期内战后，美国并没有像大英博物馆，巴黎卢浮宫这样的大型公共博物馆。新兴资本家持着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视建立公共博物馆为己任，要将文化艺术带回家。起初，开始收藏欧洲艺术的美国买家关注的是巴比松画派和杜塞多夫学派，即当时的当代艺术。当美国的新兴买家开始收藏学院派绘画时，绝大部分无视马奈，塞尚，莫奈等印象派画家正在进行的创新，也没有展望梵高和毕加索开创的现代绘画的未来，而是关注过去的古老艺术。

十字架圣物盒，拜占庭，镀金银与珐琅，10.2 x 7.4cm，9世纪，
大都会博物馆，纽约，1917年摩根馈赠
从1880年代后期开始，摩根家族加入了向公共机构捐赠艺术品的美国资本家的行列。此时，新的鉴定技术激励着美国藏家勇于尝试更为罕见的艺术领域。许多藏家的雄心壮志远高于知识水平，一心只想要收藏有名气的艺术家，比如拉斐尔和本韦努托·切利尼，市场上假货也源源涌出。
摩根的眼光很好，总是力争在最短时间内买入最多的艺术品，往往会购买整套收藏。他知道，在金融市场他是行家，但是在艺术品市场他只是一个满腔热血的业余人士。他坚信专业的价值，总是寻求有独特知识的人的帮助，委托专家为自己寻找全世界最上乘的艺术品。
一方面为了简化会计工作，另一方面为了避免假货，他买了东西总是延迟到年底付款，将艺术品摆放在他伦敦的家中，令来访学者各述所见，并把最终他认为“不对”的艺术品归还了回去，使得古董商们不敢耍把戏。同时，摩根也不盲目听从专家意见，最后总是自己拿主意。很好几次，他不听专家顾问的劝说，把公认的“假货”请回家，最终证明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如这件十分有名的“摩根杯”。

摩根杯，罗马，公元1-50年，宝石玻璃，高6.2cm，口沿直径7.6cm,
康宁玻璃博物馆，纽约，摩根旧藏
摩根从不局限于某一个领域，尤其被华丽的材质，古希腊文化，中世纪艺术，18世纪法国装饰艺术所吸引。他与艺术品的结缘不仅仅是他公众生活的重要部分，而且渗透了他小心保护的私人感情生活。我们会在下期继续探讨摩根收藏的艺术品，以及艺术如何与他生活的不可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