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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中国文化体系能不能接受一个不完美的英雄?

送交者: maddogs[♂☆★★认真的青铜★★☆♂] 于 2021-05-24 1:02 已读 2655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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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标题不准确,应该说接不接受一个非常烂的英雄?

袁隆平最近留园也吵得不行。我也不是要替他站队,也不是要替他鸣冤,相反我更多的角度是出于小说创作上的思考问题,所以本文和他老人家无关,请大家不要做过多联想,让他老人家安静一会(我未来应该不会再烦他)。

创作尺度:到底怎么样的尺度是合适的?

我拿《权利的游戏》中的弑君者举例:一个帝国近卫队的队长,有着严格的纪律(不能背叛君王);有着高尚的名衔和出生;却又从高塔上推下去了一个孩子(因为小孩不巧撞破了弑君者和他亲姐姐的乱伦之恋);他从背后刺杀了他的国王——因此得名弑君者。。。。。

他几乎可以算是整个帝国大陆上最强的骑士(武技),可以单手轻松打败5个敌人。。。但右手被齐掌砍掉了,他最后那份骄傲也随之消失了。
不过在第8季当中,当他面对火龙时,面对人类必输的场景,他毅然选择了孤身上马,挺枪冲锋,独自去面对那巨大无敌的巨龙

。。。。当你得知:他弑君的那天,其实“疯王”要烧死城里50万市民的时候,那他还算不算拥有骑士精神?
他亵渎了自己的信仰?还是只是部分不完美的英雄?

反过来说。。。。
我们华人,能不能接受华人的创造里有这样拥有巨大瑕疵的英雄(倒不是要谄媚西方的文化。。。只是,我们需要完美的英雄,还是可以接受不完美的人。。。。这是我比较好奇的)

如果华夏文明不太能接受不完美,是不是因为集体主义的缘故,更需要一个个楷模。而个人英雄主义,更可以接受一个个有缺陷的个人?(注意,我没必要讨论孰优孰劣,这不是本讨论的核心。核心是:我们的文化能不能接受这样一个英雄主义的个人,他有矛盾,他有很多污点,他甚至乱伦,但他依然有坚持,他依然有背负唾骂也不辩解的勇气。他和他乱伦的姐姐,仿佛就是俄狄浦斯王里走出来的人物)

古希腊三大悲剧之一《俄狄浦斯王,几乎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儿子弑父娶母,他们对抗命运(小说里是预言。。。他们竭尽全力逃脱命运,结果依然还是掉入命运的轮回:预言本身是假的,但预言被说出来,被相信,它就成真的了,这个在西方文化里被反复使用,这,就是“预言的自我实现”

这种预言的自我实现,算不算命运?结论:无关命运

一般对《俄狄浦斯王》的解读是"着重表现了人与命运斗争的精神,作者虽然认同命运的不可改变,却在内心上同情俄狄浦斯"。这种解读将作者的思想简单地表达为对命运的无可奈何,未免太过浮于表面。的确,“命运”在希腊神话中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元素,但是否能将其上升到作品思想内涵的高度,还有待商榷。或许,命运只是作者用来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工具,而故事本身的思想其实埋藏得比我们想的要深一些。

从情节上看,因为“弑父娶母”命运的预言,父母将俄狄浦斯抛弃。长大成人后,因为害怕命运的预言实现,俄狄浦斯选择离开养父母(他所以为的亲生父母),阴差阳错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国家,并在途中因争执杀死了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回国之后,他因功成为了国王,并按规矩娶了王后,也就是他并不知晓的亲生母亲为妻。

真相大白之前,虽然俄狄浦斯已经弑父娶母,但他一直认为自己不过是杀了一个坏人,娶了一个丧夫的王后。事情发展到这里,似乎并没有任何悲剧色彩。俄狄浦斯确实杀了老国王,但那时他并不知道对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且他们也并没有维持过一天实际上的父子关系。明明没有享受过一天儿子的权利,为何却要承受对所谓父亲的义务?杀人是事实,但不应被扣上“弑父”的罪名。娶母是一个很难说清的点,因为故事背景时代的道德准则直到今天依然行得通。但从本质上说,俄狄浦斯终究只是娶了一个年龄稍大的陌生女人。双方并不知情,并相安无事。俄狄浦斯从小便被遗弃,按理说他和父母之间只存在血缘上的亲子关系,而不存在道德上的父/母子关系,所以弑父和乱伦的伦理道德也不应该禁锢他们。如果真相一直被掩藏,就不会有悲剧发生。

但就像现实一样,一切都不会如此简单。这时,作为推动剧情发展的要素,命运又被作者搬出来了。王国境内瘟疫大作,引得俄狄浦斯追查先王死因。最后水落石出,母亲自杀,俄狄浦斯自毁双目放逐自己。这才是悲剧。但命运没有造成悲剧,只是作者用来引出真正悲剧原因的工具。而真正的原因,就是当时普遍认为弑父娶母违反道德准则的观念。在这种道德准则下成长的俄狄浦斯及其母亲觉得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才惩罚自己,造成悲剧。所以,这个故事中,人斗争的对象并不是命运,而是道德观念。而道德观念的主体是人,所以这终究还是人与自己的斗争。

就像故事中体现的那样,道德观念对人的影响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它的潜移默化。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道德是天经地义的,甚至包括为道德所伤的受害者本身,试问又有谁会认为弑父娶母是正确的呢?实际上这也是道德起作用的一种主要方式,在社会环境的耳濡目染下深入一个人的内心,当他无意中做出某种本质上没有错误但违背了道德观念的事时,内心的矛盾就能将他杀死。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俄狄浦斯王》和《哈姆雷特》的相似点远不止于它们都是经典,事实上,俄狄浦斯和哈姆雷特根本就是同一个人。虽然一个是弑父,而另一个是为父报仇,但他们面临的困境是一样的,即固有观念的禁锢。提到哈姆雷特,每个人立马都会想到的关键词就是“延宕”。那么哈姆雷特究竟为何延宕呢?如果这只是一个关于懦弱者经过斗争,最终获得勇气的童话故事,那能否被称为经典就有待商榷了。对哈姆雷特来说,最大的挣扎来自于理应为父报仇的社会观念,而要求其复仇的亡父灵魂实际上就是这一观念在其内心的映射。表面上看,其叔叔弑君对哈姆雷特的伤害理应止于失去父亲的悲痛,如果一切在此停止,就不会有后续的伤害。但情况不可能这么简单,随之而来的复仇压力不肯放过他,内心的纠结足以让他崩溃。最终哈姆雷特的奇怪反应引起伪王怀疑,想要杀人灭口,导致哈姆雷特再也没有犹豫的资本,只得以同归于尽收场。所以,当哈姆雷特得知其父死因之时,就已经注定了最后悲惨的结局。而引导哈姆雷特发现真相的线索不是什么真实的事物,而是一个虚幻的亡魂,这并不比《俄狄浦斯王》中用来推动情节的“命运”更有说服力。俄狄浦斯和哈姆雷特痛苦的点在于他们无法看到真正让自己痛苦的原因是什么,就好像在梦中溺水,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抓住近在眼前救命稻草,因为你所看到的只是幻影。不知为何所困,才是难以摆脱困境真正的原因。

需要指出的是,作者并不是一味地反对道德,而是想说明,我们太过于迷信道德,将其当成神圣的存在,以至于当它伤害到我们自己时,我们竟然还在拍手叫好。

故事到头来总是要反映现实,实际上,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几乎或多或少都会见到俄狄浦斯式的悲剧,甚至有时你自己就被迫扮演了俄狄浦斯的角色。

不仅是道德,我们似乎特别热衷于创造这样那样的规则,好像只要有了规则,一切就都变得简单了似的。就如同是先有语言,然后才整理概括出语法。而语法反而摇身一变成了准则,禁锢着语言的使用。人乐于为自己制定规则,却终究被自己所画的圈禁锢。对错、伦理、善恶,这些本都是人创造的概念,却被我们当成普适的法则,僵化了自己的思想,抑制了我们的进步。仔细想想很多事都是这样,设计了先进一种政体,然后沿用千年,慢慢腐化,周而复始;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日复一日地机械劳动;我们为自己建造了温暖的房屋,最后却成了精致屋舍的奴隶。就像梭罗所说的,“有些东西得到要比失去更容易”。对现在的人来说,我们一出生就继承了太多的资源,这让我们的生活看似更容易了,但同时继承下来的也有枷锁。就像继承了土地的人,也被这土地困住了,“为何他们一出生,就居然开始挖掘他们的坟墓?”人喜欢安逸,遂求诸规则,这可能是天性。

大家认为你可以接受的“华人小说里的英雄”他/她的道德边界能到什么地步。。。不破不立建立他扁平的人物弧光(更像一个人),还是在神性当中勇往直前(像救世主一样)?如果能举例说明就更好了



贴主:maddogs于2021_05_24 1:21:21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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