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社会之中，女性地位低下，越发穷苦人家的女儿，越是饱受人间欺凌，为求生计，或嫁作童养媳，或被采生折割终生乞讨，或卖于青楼妓馆又或大户人家为娼为婢，受人摆布，遭人虐待，过着不如牛马的生活。


民国二十五年，即公元1936年，一桩虐杀婢女案引发一时轰动，说来令人不禁唏嘘。此案发生在湖南古丈县古阳镇，此间有个首屈一指的大户，户主乃是清末甘肃提督杨占鳌。

杨占鳌有妻妾数人，子女有十几个，分别管理家中不同事务，五少爷杨圭延之女杨锡莲由于自小精明能干，被委任“内管家”一职，掌管大宅院之中的财务支出与人员调配。

这一女子并非善类，生就一张麻子脸，眼睛一大一小，皮肤黝黑，鼻孔朝天，有“麻仙姑”和“古阳南风”之称。“南风”二字指的是晋惠帝司马衷皇后贾南风，贾南风以貌丑心毒为人所熟知，而杨锡莲正是此类，因此便得了这个称号。

杨锡莲的凶狠毒辣闻名街里，乡民见她，纷纷敬而远之。杨锡莲虽是貌丑心毒的悍妇，招赘的丈夫却是个一表人才，谈吐文雅，琴棋书画样样通晓的白面书生。此人名叫肖养痴，出身书香门第，家道中落后，不得已招赘至杨家为婿。平时在学堂教书，回家之后便关在书房写写画画，很少跟杨锡莲说话。身为夫妻，却没有共同语言，杨锡莲暗气暗憋，经常借故吵架，并将火气撒在佣人的身上。

杨家有两个婢女，从七、八岁时就被卖到府上当女童子，如今已经十六岁，出落的亭亭玉立，仪表端正。肖养痴对两个婢女爱护有加，从“爱观梅蕊迎风雪，霁日荷花分外红”的诗句中，分别取“爱梅”、“霁荷”送给两个婢女作为名字。

此一来，两个婢女就成了杨锡莲的眼中钉、肉中刺，杨锡莲唯恐肖养痴行为不轨，于是故意生事找两个婢女的麻烦。霁荷由于负责伺候肖养痴起居饮食，因此遭受的虐待比爱梅更甚，经常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在那个年月，婢女被视为主人的私人财产，主人掌握生杀之权，纵使打死婢女也不用担心吃官司。倘若婢女顶撞主人或私自逃走，主人可将其打残打死，或送交官府治罪。如此这般，身为奴婢者几乎不敢逃跑，一来无依无靠；二来若被抓住，只怕小命不保。还有一点，奴婢在心理上也认为自己低人一等，属于主人的附属品，因此事事听从主人的分派，就算被打被骂也只能默默忍受，不敢责备主人无情，反认为自己该打该骂。


某日，霁荷被杨锡莲用锥子刺得满身是伤，昏死过去之后，被杨锡莲丢进柴房，然后几个壮丁进到柴房之中，把房门一关，对霁荷做出卑劣之事。

霁荷清白受损，含恨自缢，尸身被草席一裹，拉到荒郊埋掉，连个坟头都没有。

霁荷死后，爱梅整天提心吊胆，生怕遭到与霁荷一样的厄运，因此做任何事都小心谨慎，不给自己招惹麻烦。然而就算再如何谨慎，还是被杨锡莲找到了借口。

那是1936年6月的一天，爱梅在打水时，无意地对肖养痴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干活。白天无事，天色刚一擦黑，杨锡莲突然让人把爱梅抓来，吊在柴房的大梁上，对其施以私刑。爱梅凄惨呼号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拂晓，杨家放风说爱梅因为偷钱而被责罚，她性子烈居然上吊自缢了。


杨家有个长工名叫洪之安，爱慕爱梅已久，见心上人含冤而死，他痛不欲生，与另一个名叫秋香的婢女，将爱梅的尸身偷偷移出杨家，摆放在街头，请过往乡亲，为这苦难的女子伸张冤屈。

消息传开，乡民纷纷赶来，爱梅的脸上、头上血迹斑斑，体无完肤，惨不忍睹。乡民边看边议论霁荷之死，认为霁荷之死与爱梅之死必有缘故。楚人多血性，个个义愤填膺，其中有古丈县示范小学校长李中，见到爱梅惨死的情形，遂找到古丈县第一保长游清泉，又与游清泉找到古阳镇镇长杨宝渠，要求两人为死者讨还公道。

杨宝渠身为杨氏族人，因此对杨家人有所偏袒，希望息事宁人，不要追究。但李中执意不肯，带着全校师生上街抗议。唯恐事端生变，杨宝渠与游清泉只得前往县署，将此事告知县长罗享衢。

其实早在他两个到达县署之前，罗享衢已经获悉此事，于是亲自乘车前往古阳镇，并立即派专人验尸。


经过检验之后，县署司法检察官田宝山以登报的方式宣布验尸结果，称：“爱梅头部有三十多个针孔，系铁锥刺入所致。咽喉塞有大量棉花，用以堵住腔内血液。胸、背、腹、四肢、私处皆有锥刺之伤，以及钝器击打之伤、灼烧之伤，双臂由于吊挂太久导致脱臼。腹内有凝血，乃钝器击打所致，为致命伤。”

此案先由《沅涛报》公诸于世，而后又由《申报》等纷纷报道，一时间在湖南大地人人皆知。古丈县数百名妇女聚集到县署门前，为爱梅和霁荷喊冤，要求对虐杀婢女的杨锡莲于是严惩。

县秘书长罗中圭，与杨家有亲戚关系，他极力将此事化小，派人四处活动，上下打点，并暗中找到李中，希望李中不要再追究此事，毕竟那只是两个非亲非故的婢女罢了。李中断然拒绝，将罗中圭赶出门去，不许他再出现。


迫于舆论，县长罗享衢只得暂时将“古阳南风”杨锡莲拘押，责成杨家厚葬死者，并将杨家的五十六担稻田充公，此事才算平息众怒。而杨锡莲在拘押期间根本没受罪，整天有人好吃好喝伺候着，事态稍一平息，她便大摇大摆回到家中，继续当她的阔太太。此后数年，依旧不知收敛，对待下人照样非打即骂，直到因病去世的那天，才终于停下手。

观此案，心中不免叹息，或许正应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老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