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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理想生活就在昨天

送交者: 无敌老顽童[♂★★拒绝网络暴力★★♂] 于 2020-05-24 18:24 已读 1027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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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几天发的，超级无敌富豪理想生活严格说起来有点跑题了。不算是我的理想生活。当时只想活跃气氛，让大家放松一下。最近，看了大家的众多关于理想的美文之后，自己也颇有些感触。心情慢慢沉淀下来，凝聚成了下面的文字。赶在活动结束之前分享给大家。

说到理想的生活就自然离不开理想。我童年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完人。各方面都异常完美的人，智商超群，情商无敌，才比子建，貌若潘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个理想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妹妹的出生。在我5岁的时候，妈妈又生了一个妹妹。一个邻居老太太逗我说：“你爸妈现在有了你妹妹，不会再喜欢你了。”我为此伤心难过了很久。不过，很快我就发现，只要我在某些方面取得些许进步，就会重新得到他们的关注和赞许。我不太记得5岁时的事儿。关于邻家奶奶的这个说法是我妈告诉我的。她总借此笑话我的幼稚和自私。我不知道我的性格真的是因为那几句话而改变，还是天性使然。很不幸的巧合，我是“臭名昭著”的、以执着、善妒和缺乏安全感为特质的天蝎座。不管真相如何，但在此后的几年里，的确开启了我的全无敌时代。

来自内心的焦虑和深深的不安全感，成了我最好的家教老师。它是免费的、尽责的，但也是代价最为昂贵的！因为它剥夺了我所有那些天然的、淳朴的快乐。我变成了马戏团里那些可怜的猴子和狗狗。为了得到家长的关注和肯定，每天疲于奔命在各种我其实并不喜欢的游戏和活动之间。无论是学习、还是打扑克、下棋、弹玻璃球、扇牌等各种游戏我都是绝对的王者。曾经在12岁时参加市成人组象棋比赛进入前8名。甚至连跳皮筋我都比女孩跳得好。没错！我就是那个邻居们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在高高的光环下面，堆积着的是我的泪水和不安。赢！赢！赢！是我所有快乐的源泉。尽管它脆弱地建立在别人的目光之上。

很快这种好日子就到了尽头。初中来了！我上学比其他同学都早，年龄最小。到了初中明显比他们矮很多。我的努力弥补不了身高和体能上的劣势。在人生中，我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的滋味。亨得利和奥沙利文是我最喜欢的两个斯诺克巨星。亨得利包揽了90年代绝大多数赛事的冠军奖杯，后来被奥沙利文逐渐超越。提到天赋比自己更好的奥沙利文时，亨得利曾说过：“……那感觉就像是你原本有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面装满了各种自己喜欢吃的精美糖果。钥匙只在自己手中，可以随时享用。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叫奥沙利文的孩子，撬开了你的抽屉，把糖果一下子都拿走了……”对此，我深有同感。那代表着无力回天、心如死灰！我恨我自己长得不够高，不够努力。我也恨那些把我糖果拿走的“小偷”们。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我觉得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完人了。我的理想是变成大侠或者章鱼博士，能够拥有支配他人或者是宇宙的力量。当时我喜欢看的课外书主要是两类：一类是科普书籍。它有助于帮我成为章鱼博士，并最终把我化身为理工男。另外一类是金庸的武侠。里面的大侠仿佛是我在幻想世界中的替身。可以助我扬眉吐气、快意恩仇。当然，有黄蓉、王语嫣这样的美女作为标配，也是大侠这个职业吸引我的重要因素。快到初三的时候，年龄大的同学有些已经开始了早恋。在荷尔蒙和武侠情侣故事的双重作用下，我的“爱”心也开始蠢蠢欲动。

我追求的目标很简单。大家都喜欢谁，我就追谁。现在想来有些可笑。这就像是一场游戏或者比赛。那个女孩对我来说也许就好比是个可以征明我自己的冠军奖杯。除此之外毫无意义。当然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只是不愿意“屈就”。因为那样就恰恰征明了我的“无能”，会触痛我心底最脆弱的自尊。我也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万一成功了，自然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志得意满。即便失败，在多年以后，我也可以像射雕英雄传里抓到了华筝的梅超风那样对后辈们说：“年轻人，坐下来。听我给你讲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颇有点“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的矫情和装酷。

虽然，我的每次单恋都是以豪情万丈、壮怀激烈开始。最后均是心力交瘁、肝肠寸断，惨淡收场。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尽管在情场屡屡受挫，但也因此成就了我的“吸星大法”。女神周围难免会吸引众多优秀的追求者。有的是散文写得特别牛，有的是书法练得一级棒，或者是台球打得非常帅……这些最后统统都成为了我的特长，陪我走过漫漫寂寞成长苦旅最忠实的伙伴。可悲的是，待到我“神功”练成，却发现“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自己的一片苦心孤诣，却只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经历了多次的挣扎和失望之后，我终于向现实妥协。我的理想变成了：找到一个可以全心全意爱我的人。几经周折之后，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属于我的人，我老婆。她是个小家碧玉，美丽善良、温柔贤惠，把家打理的干净整洁、精致温馨。我们俩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喜欢像只猫一样粘在我身边。我也非常沉醉于她的这种依恋。两年以后，儿子出生了。她对我撒娇说，我不想去上班了，你养我吧。我说，好，没问题。

当时，我在本市一家医药保健品代理公司做广告策划和营销。收入算是中上等。但负担一家三口生活，还是有些吃力。于是我又利用业余时间去做家教，教初、高中生数理化。我们公司是个体私营，也没有保险和福利保障。我只有在出差坐飞机时感到最踏实。只是因为飞机票含保险，万一我有个意外，可以留一笔钱给他们娘俩作为后半生的保障。当时，妹妹已经取得了加拿大公民的身份。很快父母也通过团聚移民远赴北美。每次来电话，他们总是要我们一家快点申请移民过去。刚结婚的时候，老婆对移民一百个反对。她从小到大一直没离开过母亲半步。我们新家距离岳母家也只不过是15分钟步行的路程。直到儿子出生，考虑到孩子以后面临的升学就业等各种压力，才坚定了她移民的信心。

在递交了申请之后，就是无尽的等待。这时，我的理想就是能生活在加拿大的蓝天白云下，点一根烟，品一杯茶，在躺椅上静静地晒着太阳，过着悠哉悠哉的小日子。因为是最后一批技术移民，申请时是按照自由党欢迎移民的老政策。很快，限制移民的保守党上台后对于原有政策进行了很大的修改。我们的移民之路也几经波折。最终在申请后的第6年，迈进了这个我向往已久的理想国度。

加拿大的新生活着实让我兴奋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感觉像身处一个3D版的好莱坞大片里一样。热情礼貌的邻居、干净整洁的街道和那些如诗如画般的蓝天白云田园屋舍，让我对未来充满信心充满希望。一年多以后，我们的小女儿不期而至。老婆其实一直想要个女孩。曾经为第一胎是个男孩而焦虑了好久。这次她本没想再要孩子。是我暗地里做了些手脚。妊娠3个多月的时候，化验检查指标有些异常。医生告诉我们，因为我们年纪偏大，生出带有基因缺陷儿的概率很大，大概有1/21。我们心情都很沉重，忐忑不安地等待羊水穿刺检查的结果。最后谢天谢地，胎儿正常，而且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女孩。之前，我曾乞求上天保佑，如果胎儿健康是女儿，我愿意下半辈子当牛做马来回报。老天果然有眼，帮我完成了愿望，而且重点实现的是后半句。

女儿的出生给家里带来了很多欢乐，也无形当中加重了我那甜蜜的负担。对于我曾经的职业生涯来说，无论是医学背景或者广告文案策划，在异国他乡基本都是死路一条。这边医学执照很难考，而且对英文要求极高。即便改行做个化验员或者护士也要学习几年。对我来说很不现实。现在各种传统纸媒都是朝不保夕，工资也很低。为了全家的生活，我只能选择体力工作，最多的时候同时打三份工。每个周末都是其他人开始一家团聚休闲的时候。而对我来说则是新工作的刚刚开始。

最累的感觉不是来自肉体，而是心理。尤其是当看不到对未来的希望时，更为强烈。虽然移民之初也做几乎同样的工作，但当时是心存希望。现在看起来却感觉这种日子没有尽头，暗无天日。老婆不会说英语，不会开车，不会用电脑。我每天繁重的工作以后还要辅导孩子学习、教儿子游泳编程、查看各种邮件、支付各种账单，开车带他们去买菜购物。我只能在上下班开车的时候跟着手机里的音频教程学学英文，保存我内心残留的希望。

每天早上上班前，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感觉有种奔赴刑场般的悲壮。晚上拖着被劳累、压力和焦虑轮番摧残过的身体回到家里。看着镜子里自己，脸上仿佛写满了LOSER。老婆是个乐天派，一阵清风、一朵小花都可以让她陶醉半天。她从来没要求我要赚多少钱，或者买大房子，开好车。现在这种闲云潭影日悠悠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已经是理想的生活了。每天烧制些可口的饭菜；带着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在草地上疯跑；坐在院子里发呆；或者是躺在床上看各种能让她乐出声来的、我所不屑一顾的综艺节目，都是她幸福的源泉。

从结婚以后，我一直想培养出我们的共同爱好。可是每次我把自己精心写好的东西拿给她看，她总是毫不留情地推到一边。嘴里说着，我知道你写得好，不用看了，不用看了。而且所有那些我能够引以为傲的，她都没兴趣。正如那首老歌所唱的“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我像是一个斗士残缺了肢体，一个旅者失去了方向。我不禁回想起以前的日子来。也许我理想的生活就在昨天！

出国前，我有一个小圈子。哥几个每周都要聚上一两次。大家天南海北地聊。我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不论是政治哲学还是历史地理，我都是饭桌上绝对的王者。即便连黄段子，我说的也是最好笑的那个。几乎每周我都会读一本书。然后把书里的内容当作聚会的谈资。我无比享受他们仰望我的样子，享受那一刻内心升起的尊贵和荣耀。移民以后，那些欢乐的画面只能存在于记忆之中。我曾经参加过几次俱乐部举办的台球比赛，也拿过两次冠军。后来，因为工作繁忙，球技荒废，只能作罢。每次独酌过后，心中总会涌出无限感慨“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去年秋天，儿子上高中了。我更加感到无所适从。此前，教儿子游泳和编程是我存在价值的具体体现。现在儿子进了校游泳队和计算机小组，我的使命也告一段落。一天，我突然鬼使神差地在留园上发了第一张帖子《未庄的大船——阿Q的中秋节》。很快就有了很多点赞和回复。这为我打开了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我觉得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方可以宣泄愤怒焦虑，和倾诉内心柔情。我开始拼命地写作、发帖。以至于，从那时起到现在的大半年时间里，我对留园以外其他的事物一无所知。就连去年年底的圣诞节和元旦也毫无印象。

不得不让人感慨于网络的神奇。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我再次成为了我心目中那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挥斥方遒的巨人。留园就像一杯融合了各种我喜欢口味的鸡尾酒，让我如痴如醉、感觉如梦如幻。在这个绮丽无比的梦里，有关注、有赞美、有欣赏、还有幻想。我沉浸于其中，不能自拔。终于在这个梦持续做了将近100天的时候，我醒了。有些东西，尤其是感情，就像打麻将一样。不动真格的，光磨手皮子，没劲。一旦动真格的，输大了，是真他妈的心疼。想死的那种！

那是一天夜里。我再次在凌晨左右醒来。摸索着穿上衣服到外面抽烟。这些日子，这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等我把烟头丢在地上用力地踩灭，回到屋里，老婆也醒了。这段时间她一直这样，头靠在我的肩上，用双臂搂着我的胳膊，像猫一样蜷缩在我的身旁。我感觉自己像是美剧《汉尼拔》第一季第一集里面被挂在鹿角上摘空了内脏的尸体，没有悲伤，没有喜悦。只有无助和迷茫。我抬起头，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感觉我好像一无所有。”之后是一阵啜泣声。紧接着，我的肩头被打湿了一片。我侧过脸去看她。“傻瓜！你还有我啊！”她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望着我说。

我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了最近的很多画面。多少个不眠的夜晚，老婆也是这样默默地搂着我的胳膊，靠着我，陪着我。每当我下班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老婆都会对女儿说：“你爸回来了。他太辛苦了，你去亲亲他。告诉他‘我爱你’。”女儿像只小狗欢快地跑过来，把我脸上亲得满是口水。虽然我胃口不好，她每天总是要烧好几个我爱吃的菜。我不知道她了不了解我内心的秘密。但她肯定会知道我的不安和烦躁。总是带着几分埋怨地说：“多吃点吧，你看你最近瘦的！”

一时间，我欲哭无泪。如果苍天有眼，如果世间还有公平，我连这样一颗心都可以辜负的话，我又有何脸面期望别人会被我的痴情感动？？！我忽然觉得，我的理想生活就在昨天。我最终极的快乐，就藏在儿女们草地里追逐蝴蝶时天真无邪的笑脸里，藏在每晚老婆靠在我身旁甜美的睡梦里，藏在我们一起游玩的合影里，藏在挂在未来天边的那道彩虹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