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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宇宙的元问题:批判性反思的图绘(下)

送交者: wangguotong[★★★声望勋衔13★★★] 于 2023-05-16 23:55 已读 2178 次 1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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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宇宙的元问题:批判性反思的图绘(下) 
作者:何博超

四、存在论与人类世


对于前面的元问题,我们还可以提问,如何构想一个更加始原的元问题?也许就是赵汀阳的做法,直接把握最为根本的存在论问题:既然元宇宙似乎开辟了某个独立于真实世界的空间,那么,元宇宙是否会成为一个存在论事件?


在这个元问题下,他按照存在的先天范畴逐一评价了元宇宙涉及的各个方面,如身、心、主体性、时间、模态等。如果有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那么元宇宙就很难构成新的存在论的论域(universe of discourse)。比如对于选择和可能性,元宇宙的世界恐怕还是面临着真实世界的问题。元宇宙表面上会有更多的自由、平等和无穷信息资源,但所有好处的背后都存在着资本和技术合伙定义的系统化权力,即资本和技术的专制秩序。赵汀阳也并未希冀元宇宙能实现平等,因为这会让价值消失,如他所定义,唯有不平等才能够定义价值,这是残酷又真切的现实。赵汀阳暗示了元宇宙尚未成为一个存在论事件,它的意义应该限定为知识中心或他所引述的博尔赫斯的巴别图书馆la biblioteca de Babel)。在这个程度上,元宇宙只是知识论的工具,而非(在现在时和将来时上)另一个存在。


如果它必定是一个存在论事件呢?那么,人类会迎来新的存在形态,它还是会呈现出新的面貌。作为地质概念的人类世anthropocene),在积极的意义上,似乎常被人们用来指明新的存在。人工智能和元宇宙仿佛明示了某种人类历史的必然性。这也迫使一些学者主张新的人文科学,用艺术对抗技术(technology),对抗后者的同质化,展开最后的斗争。但这样一来,我们似乎并没有得到什么另类的存在,只看到了旧问题的新表述:同/异的斗争;乌托邦/异托邦的交错。此外,艺术真能对抗技术?技术真能改变人的存在,解决存在的问题吗?可能答案是否定性的。


当存在作为义素时,我们好像还是离不开格雷马斯(A.J. Greimas)的符号矩阵。存在S1)与反存在S2)、非存在(图片S1)和非反存在(图片S2)分别构成反义关系;S2就是所谓的(虚拟或虚无);图片S1和图片S2则与S1S2分别构成对角线的矛盾关系。狭义存在论上,图片S1+图片S2即所谓虚实相融的元宇宙,这是一个不实不虚的世界。广义存在论上,存在不仅表示外部实存,还有其他可能,S1+S2在场的世界,非有即无,有无确定,没有变化。图片S2+图片S1则是或有或无、有无之间、流变的可能世界。同的乌托邦是将图片S1+图片S2作为S1(广义和狭义),即延伸;异的乌托邦是将图片S1+图片S2作为S2,狭义时表示陌异,广义时即绝对的断裂。当图片S1+图片S2不再有新的存在,那就趋于绝对平等;反之则有斗争。依然是否定词图片给予我们遐想的机会。无论我们如何设想元宇宙,这样的语义结构仍在限定着思维。


在以存在论事件为标准的对元宇宙的拷问下,我们可以用前面的句式重构本文开始的元问题:如何设想一个在时间t既存在,又超出存在的存在?——或借用列维纳斯的拗口书名:在时间t,如何存在,又异于存在,或,超于所’”Autrement qu’être ou au-delà de l’es-sence)?


五、身体与新人


上一个元问题最终归结到了列维纳斯对存在的怀疑和批判。他的做法有助于我们摆脱对元宇宙未来的过分玄想,因为这样的想象陷入了他后期所批判的海德格尔式的对观念存在的崇拜。如果想要超越对存在的抽象思考,那么最简单的做法是转向真正而直接的存在和感受基础身体,这也是我们与他人进行交流时的物质依据。


在元宇宙的理论话语中,身体和具身性(Verleiblichungenbodiedment)是经常提出的问题。一方面,元宇宙让身体得以延伸,另一方面,身体可以链接虚拟世界,甚至成为虚拟世界的身体。有研究指出,在当前对具身入口的从外链式虚拟体验内置化虚实相生的发展中,VR体验、脑机接口、内置芯片,都渐渐使身体成为虚实交融的界面、媒介和技术存在;尤其是内置芯片的手段使得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之间的界限开始瓦解,我们终将成为赛博人Cyberman)那样的新人类


这种设想联系了一个思想实验,即学者们普遍引用的普特南的缸中之脑。如果虚实的界限能够瓦解,那么,我们会不会在芯片的控制下,成为某种没有身体或拥有虚拟身体的心灵,甚至对此毫不自知?与之相关的元问题为:一个身体如何确定自己既在虚境,又在现实?其实,基于语义学外部主义(semantic externalism),普特南反对缸中之脑的假说。按其思路,就元宇宙而言,设一个元宇宙为M,一种归谬反驳可以构造如下:


p1)在M中,我的身体存在。


p2)基于M的语义学,x的指称由算法决定。


p3)基于外部世界的语义学,指称遵循因果性,故由外部对象决定。


c1)因此,当我说x存在,x没有外部对象。


c2)故而,当我说x存在,这句话为假。


c3)如果x是我的身体,则我的身体存在这句话为假,与p1矛盾。


似乎,如果我是元宇宙人且我的身体在M中,则我没有关于实存的概念。如果我有,那我就清楚自己不是元宇宙的存在者。但是,如果算法让我具有外部实存这一思想呢?如果算法让我相信,判断真假的依据就是算法(数学关系)呢?


如果从心身随附(supervenience)的理论来看,元宇宙M中,心理属性是不是就像现实里的内在属性一样,依然随附于真实身体的生理或物理属性?还是说,随附于M中的虚拟身体(算法身体),而完全脱离现实的肉身?能否在未来的虚拟科技中,让真实的成为非物质性的实体呢?我就是我,不是因为身体,而是某种数据的存在,那是抽象又具体的自我。


这又引出另一个近些年来在心灵哲学中颇受关注的古代思想实验,即阿维森纳《论灵魂》(Kitāb al-Nafs)的漂浮人假说。他设想一个人飞在空中或虚空中,当他没有对身体的感知以及确定不了任何物质性存在时,他依然能够确定自身的本质。这个本质来自可以完全摆脱物质的、灵魂的理性部分。就是说,自我的实质与身体和物质是无关的。元宇宙恰恰能够创造这样的自我:理性的算法会编排出非物质性的本质以及对非物质性的信念。人类的灵魂会不会成为某种更高级的算法?


脱离了真实的身体,我们似乎就无法与他人进行情感和感受的交流,也无法处理与无限的关系,这样,列维纳斯试图遗忘的存在,又化身为重新规定主体性的算法形式。如果就像前引的论断所说,元宇宙人是科技时代下的新人类,那么,在ARVR、游戏、直播的媒介丛林中成长的一代,在什么意义上是新人?假如他们并未改变自身的存在方式,那么,我们面临着最后一个元问题:如何设想一类旧式的新人?


到此为止,本文揭示了在相关元宇宙的可能问题背后的五个元问题。它们并不具有绝对的穷尽性,却是这一年多来针对元宇宙的人文反思性话语所依赖的基本理论结构。这些元问题都具有某种矛盾性,它们表明了我们对未来世界思考的限度。或许,元宇宙带给人文领域的最大启示,恰恰不是这种新颖的概念本身,而是在于它打开了我们的想象前景,令人们可以重新思考自身的前途和命运,重返思想自身的张力与突破局限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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