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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人生第三章续

送交者: 有良知的疯狗[♂☆★★声望品衔11★★☆♂] 于 2022-08-08 13:30 已读 4355 次 2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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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春城市煤矿机械厂保卫科科长潘学贤是个发胖发福的新贵。他虽然年龄才30多岁,可身体却过早地臃肿起来。他大腹便便,走起路来像个大蝈蝈,脸颊上赘肉横生,把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挤得更显小了,尤其是在他满脸堆笑的时候,小眼睛就像镶在肉球上的两颗绿豆。潘学贤不长胡须,这在生理学上讲,是体内激素分泌失调的缘故。但这并不影响潘学贤旺盛的精力,尤其是和年轻漂亮的女人们搭讪的时候,他显得比谁都殷勤。


潘学贤原来是煤机厂的一名锻工,文革开始时大浪淘沙,什么样乌七八糟的秽物都随着潮流泛上来。潘学贤自己就是人渣,却诬别人是污秽,在横扫一切牛鬼神蛇的时代,他第一个跳上台,揭发批判当权派的罪行,连他老婆和原厂长之间那一段说不清楚的关系都由他来说清楚了。就像所有的流氓无赖一样,在有利可图的时候,潘学贤能把自己家的祖宗板当成破烂货卖了。他心毒手狠,打人时阴损出奇,他用皮带抽人的时候,非得先叫被打的人摸一摸皮带上的铁环,才动手开抽。


文革初期,潘学贤青云得意,当过春城市造反派联合指挥部(纸灰铺)的副总指挥。后来,又当过春城市革委会的常委。落实政策后,造反派归队,他才又回到煤机厂,屈尊当了厂革委会委员兼保卫科科长。


权力虽然不像观世音菩萨的圣水一样能洗刷罪孽,使卑劣的人变为高尚,但权力却可以像状元门第上高高挑起的御赐红灯一样,能光耀门庭,使渺小,庸俗的人在一夜之间便尊贵起来。潘铁匠发迹了,他家祖坟冒青烟了。这是煤机厂工人们背地里小声议论的话。不管怎么说,潘学贤的家在他当上春城市革委会常委时就从普通住宅楼搬进了原来厂党委书记住的那栋小楼,他那做过原厂长情妇的当保育员的老婆也调到厂宣传科当上了个挂名的干事。


煤机厂保卫科的办公室在厂部办公楼对面的一排平房里,科长室在这排平房的最东头。坐在科长室里,不仅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而且每一个从厂部办公楼石台阶下来的人都逃不脱隐蔽在这间平房里的眼目。此刻,潘科长叼着一支雪茄,正站在科长室的玻璃窗前,怀着欣赏芭蕾舞的兴致,瞄着马路上来往的年轻女人们。这已经是潘学贤的一个嗜好了,每天刚上班这半个小时,他是不会离开这个窗口的。因为这正是厂里匆匆交接班的时候,机加车间的女工们,还有检查科的质量小姐(这是潘科长的称呼)都在这个时候在他的眼睛里过滤一遍。他眯缝着眼,偶尔还颇有意味地咂巴嘴,就像犯了馋瘾似的。窗台上摆着两盆月季花,但潘学贤却能从月季花疏散枝叶的空隙中射出自己贪婪淫邪的目光。


这个值80分,潘学贤像国际选美大会的裁判一样,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所瞄上的目标评分了。


猛然,他的目光落到一个健步而来的男人身上,就像正兴致勃勃在看戏,而舞台上突然来了位荷枪实弹的警察一样,和谐的气氛被扰乱了,使人不得不惊讶地瞪大眼睛瞧着。


他回来了,潘学贤心中暗暗地想,嘴上也不禁自言自语地念出声来,是他来了。


潘学贤伸手搬开窗台上的花盆,背着手站在窗前盯着走近来的丁育生,一丝得意的微笑浮在潘学贤的脸上。哼!是他,这个可怕可憎的对手,曾经在全市的辩论会上驳得我哑口无言惹得哄堂大笑,出尽了我的洋相。他有口才,但是没有运气。潘学贤得意地想:哼!不管怎样,还是败在我的手里了,今天他一定是来报到的,是来交释放证的。我是保卫科长,他不过是个刚刚释放的囚犯,我抬抬手,他过得去,若不然,就麻烦了。哼哼,想不到会有今天的狭路相逢。潘学贤又眯起眼睛几乎要笑出声来了。他望着越走越近的丁育生,心里徒然升起了一种尊贵情绪,就像自己一下子又高大了许多似的,他板起脸来,又像一副泥塑。


丁育生也看见了站在窗口傲慢地窥视着他的潘学贤,愤怒之情徒然高涨,丁育生也怒目而视,气宇轩昂地迎着潘学贤的目光大步走来。两双眼睛像互相示威似的对视着,越来越近。终于潘学贤胆怯了,他把自己的目光移开,又故意背着手,在窗前来回走动,像根本就没有瞧见丁育生似的。


丁育生的眼睛在喷火,他见到这位卑劣而又愚蠢的家伙在自己面前这样傲慢,心里就像凝聚着一座火山,他恨不得冲进屋里,一拳砸扁这个混蛋。但是,三年来,自己吃了多少亏呀!他记得,就在这栋平房里,自己遭受了那比法西斯还法西斯的暴行:打手们先用一条麻袋罩在自己头上,然后再开打。虽然丁育生当时看不清打手们都是谁,可他确信,那里一定有这个姓潘的,也许他正是主谋,就是他出的这种馊主意,把他的眼睛蒙住了才动手打的。


此时此刻,又来到这令他寒心彻骨的地方,丁育生不免有种悲怆之感。他咬了咬牙,进了走廊来到科长室的门口,先用手敲了两下门,里边无人应声,他又耐着性子敲了一遍,还是没有应言。噢,这是他妈的潘铁匠在端架子呀!”丁育生觉得自己受了侮辱,妈的!他骂了一句,一脚踢开门,一步就跨进了屋。


你……?潘学贤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警惕地盯着育生,惊慌地说道,你……你要……要干什么?


干什么?”丁育生见他惊吓得成了这副熊样,倒开心了。他冷笑道:来拜访科长大人哪,怎么,你受惊了?


噢,哪里,哪里,潘学贤傲气受挫马上客气起来,挤出一副笑脸来,但眼睛始终瞄着丁育生,真怕他动手拼命。他退到沙发后面伸出手说:你坐,坐下吧。


潘科长,你不会因为我回来了,给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加一道岗吧?”丁育生很随便地坐在沙发上说,过去的事我们谁都不会忘记的。


哈哈……潘学贤强颜作笑,故做不介意样说:大丁,你还是这种直性子,很好,我就喜欢这种爽快性格。现在已经大联合了,过去我们是两派,现在是一派了。谁还能对过去的小磨擦记着不忘呢?你放心吧,你这次回来了,我姓潘的没说的,保险对你够意思。


够意思?你打算怎样够意思呢?”丁育生将释放证递过去说,这是我的释放证。我已经三年未见到亲人面了,我目前不打算马上上班,想请几天假回一趟翠岭,你看这意思够合情合理吧?他眼睛盯着潘学贤,语气不卑不亢。


噢……这好说,我马上给你请示一下。潘学贤假惺惺地说,是呀,这三年多,亲人们不知为你操了多少心呀,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市里对你的处理有明确指示:你是属于监督劳动的管制分子,还没有给你下结论,暂时是不许外出的。嗨!我再亲自去市局给你请示一下,好吗?


监管分子?”丁育生瞧着潘学贤的这副笑里藏刀的熊样,他不愿意再多搭理他,便说道:算了吧,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按手续办事。你这道衙门口算是拜过了,以后怎样相处,明枪暗箭我都不在乎!但是,我大丁的脾气你应该清楚,我的眼睛能用麻袋蒙住,我的心可是迷惑不了的。咱们后会有期,告辞!


丁育生气宇轩昂地走了。


潘学贤望着丁育生走出了门,颓然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用手挠着脑门,思忖了一会儿,猛然站起身来,摸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几下,对着话筒说:是吕玉柱吗,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潘学贤打完电话,一丝冷笑浮现在嘴角……


 


铸造车间的休息室里,丁育生坐在一群人中间高谈阔论。


大丁,你讲讲这三年你都遇到些什么稀罕事儿。一个青年工人问。


稀罕事儿可多了,”丁育生说,高级法院的院长蹲监狱,和被他亲手判过刑的罪犯挤在一间小号里住,在一个槽子里啃窝头,这稀罕不?


你说的是谁?是高平书记吧?有人问。


对,就是他,我和他在一个号子里挤着睡,整整待了一年多呢?”丁育生兴致勃勃地讲,那个高书记,可是个有趣的好人,他……


丁育生!一声威严的喝斥打断了丁育生的讲叙,休息室里欢快的气氛被破坏了,就像晴朗的天空里突然钻出来一片乌云罩住了太阳的光线,热烈的情绪突然冷落下来,有人悄悄的溜走了。


哟!堂堂的治安股长下车间来了,这是来参加劳动?还是来视察的?一个叫王志刚的小青年嬉皮笑脸地说。


丁育生,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怎么这么随便地在厂区里乱走乱窜呢?吕玉柱并不理会王志刚的嘲讽,他严肃地训斥丁育生。


丁育生见这位过去在厂篮球队里只配给自己抱运动服的板凳队友一脸严肃,这样不讲情面,也就拉下脸问:怎么?我还是个囚犯吗?


你是监管分子,在厂里只许你规规矩矩,不许你乱说乱动!


什么!”丁育生霍地站起来问,这是谁说的?


这不用你管!我就是你的监管组组长,今后,你到哪里都得先向我请假。你现在马上和四类分子们一块儿去掏厕所吧,一会儿我再找你,向你宣布监管纪律。说完吕玉柱扭身走了。


监管,请假,掏厕所?”丁育生火冒三丈,他本想揪住吕玉柱问个明白,这是根据哪款哪条给他订的这种规矩。可是一转念,又觉得有什么好问的,哼!等着吧,我给你掏厕所,掏个屁!他一屁股坐在长条椅子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丁,你的事还没有完吗?王志刚悄声说:现在咱们这派在厂子里可受他妈的气了,掌权的,全他妈是纸灰铺的,净给咱们小鞋穿。大联合,纯粹是个大骗局,有时候,我真想和这帮狗杂种拼了!


哼!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丁育生恨恨地站起来说:我先去会会这个姓潘的,叫他讲个明白,根据什么对我来这一套!他气呼呼地大步朝保卫科奔去。


在保卫科的科长室里,吕玉柱正向潘学贤汇报刚才的事,丁育生就一步闯了进来。他威武地站在屋中央说:潘科长,你可真够意思呀,我给你掏厕所来了!他说完叉腰瞪着潘学贤。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呀?潘学贤故作惊讶地说:大丁,你咋这么大的火气呀?


哼!算了吧,姓潘的,不要背后捣鬼了,你不是叫吕玉柱去宣布了吗?说吧,对我这个监管分子还有什么新规定?”丁育生咄咄逼人。


这……这是怎么搞的?”潘学贤用眼睛瞪着吕玉柱问道,是不是你刚才叫大丁掏厕所去了?


啊,这……这不是你……吕玉柱张口结舌,他看着潘学贤的脸色,后面的话没敢明说出来。


嗨呀!你真混哪!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大丁呢?潘学贤大声训斥吕玉柱说,大丁虽然是监管分子,可他和牛鬼神蛇毕竟不同嘛,他本质是好的嘛,你怎么乱搞起来了呢。瞧你把大丁气成这副样子,我不是说,叫你好好照顾大丁吗?


哼!照顾?我太感谢二位的恩典了!丁育生冷笑道:我会刻骨铭心地记住你二位的好处的!


你这……这纯粹是胡闹!潘学贤板着脸训斥起吕玉柱,“你这样搞怎么叫大丁没想法呢?我们过去是两派,你现在这么一搞,别人会说我们是搞派性。你快给大丁赔礼道歉。


噢,我……我……吕玉柱外号虽然叫二楞八蛋”,其实头脑并不迟钝,他被潘学贤突然变脸训斥得不知所措,但就像看家狗最能观察主人的脸色一样,他马上就转过弯来了,忙向丁育生赔笑脸说,“对不起,大丁,我是一时糊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吕玉柱立时就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了。


潘学贤也随即假惺惺地说:大丁啊,你也别往心里去,吕玉柱是,二楞八蛋’,你也了解他,也怪我当初没和他交代清楚,他一定是看了市公安局对你的处理结论才这样对待你的。你消消气,你放心,有我在就不能亏待你。


什么处理结论?”丁育生问道:真是市公安局叫我回来受这份窝囊气?那释放我时为什么不说清楚?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好,我不当这种监外执行的劳改犯,送我回看守所,我宁可把牢底坐穿!”


嗨,大丁,你咋这么任性呢。你别介意,暂时先忍耐几天,就别乱走了。这也是上面的指令,叫我很犯难的呀!潘学贤摊开双手,真好像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潘学贤不愧是善于表演的丑角演员,他这样装猫变狗的,让绰号叫二楞八蛋”的吕玉柱也感到很意外。


哼,算了吧!”丁育生大声说,别说当什么监管分子,就是和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挤在一间小号里吃喝拉撒,我已经都习惯了。不过,我告诉你们,在我大丁面前捣鬼是占不了什么便宜的!我都明白了,行了,你们看着办吧!他说完转身走出了保卫科。


育生沿着厂部门前的柏油马路慢慢地向前走着,方才这一幕滑稽剧使他心中对姓潘的更充满了鄙夷。这个阴险歹毒的家伙,一会儿扮红脸,一会儿变白脸,表面和我套近乎,心里说不定想什么损招呢。哼!这说明他心里也惧怕我,可他惧怕我什么呢?


育生认真思忖:莫不是刘玉杰打过招呼了?她不是对吴学德说过我是她表哥吗?我有个当省革委副主任的亲戚,当然能唬住这帮像哈巴狗一样的无赖了,姓潘的这小子一定是想攀附权贵吧?


不对!育生继续想:潘学贤心里很清楚,他就是认我当爹,我也不会买他帐的。那么,他这种假殷勤又是为什么呢?哼!这也许就是这类丑物色厉内荏的本性吧!这种丑类,口蜜腹剑,笑脸后面掩藏着的是蛇蝎一样的狠毒心肠,我才不会上他们的当呢。


育生深长地舒出一口气,叹道:嗨,费心思想这些干什么,他愿意干啥就干啥,反正明枪也好,暗箭也罢,来而无妨。铁窗铁门我都熬出来了,还在乎什么他妈的监管,随他们的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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