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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发生在六四事件前后的故事(上)

送交者: 仁剑[♂☆★★声望品衔11★★☆♂] 于 2023-05-31 17:29 已读 3856 次 5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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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初恋与六四事件写在一起,个中深意,有谁能看懂?


本自传体小说纯属虚构,如有雷同,或者是历史的必然。


我生长在广州西关一个市井之家:老爸年轻时是厨师,后来在自己家门口附近开了个烧腊店。记得年轻时我曾经去过教会听福音,当台上的主持说到耶稣在马廊里出生时,台下的听众无不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却觉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嘛,我的出生比耶稣卑微得多了。我老妈告诉我,她怀胎十月时还在后院的鸭栏里忙活,一不小心摔倒就把我给摔出来了,我是在鸭栏里出生的。迎接我的不是什么天使,而是受了惊吓四处乱跑的鸡鸭们;也没有天使给我唱颂歌,有的只是鸡鸭们咯咯呱呱的噪音。完全是悲情小说的好题材嘛!

我自小混迹于街头巷尾,不学无术,但又跟那些喜欢打打杀杀的地痞有所不同,尽管跟着两个大哥在业余体校的武术队学了几年三脚猫的功夫,但我更乐意陪我那喜欢迷书的小妹小影子涉足于书本的知识里,只是我的小妹对各类书中的知识视若金科玉律,对那些伟大的先贤奉若神明,我则常常阴阳怪气地提出相反论调,那些哲人圣贤在我没遮拦的口中往往变成了猥琐卑宵之徒。可怜的小妹常被我气得七窍生烟眼泪汪汪。幸亏我这个人不为己甚,加上天生的好脾气,过后总会逗得她破涕为笑甚至当众喷饭。

可能是从小与小影子斗嘴的关系,使我比旁人多了几分思考,多了几分辩才。我那些似是而非的奇谈怪论,往往能折服街头的小混混,使我在那群地痞中赢得了一个军师的称号,每当他们打算做一桩偷鸡摸狗的行当时,总爱先让我出谋划策,我也乐得躲在背后做狗头军师,出风头的事与我的性格不合,广州人有句俗语:精人出口,笨人出手。 


中学阶段,我的学习成绩始终保持在中游水平。这个水平,还离不开一位女生的特别“帮助”。我在班里坐最后一排,坐我前面的是一位叫尹淑群的女生。她是班里的优秀生,特别是英文成绩,在级里也是数一数二,顺理成章地成为我班的学习委员兼英文科代表,也顺理成章近水楼台地成为我抄作业或考试作弊的重要渠道。

说句中肯的话,我并不是比别的同学愚钝的啦!我经常的语出惊人,对某些学术概念的精辟理解,每每令老师们刮目相看。我不认为自己是反叛的少年,也从未有意识去标新立异以显示自己与众不同。我只是喜欢率性而为,无拘无束地打发每一天,想自己喜欢想的事情,思想不愿受任何权威的束缚。然而我在学习态度上的漫不经心,不合时势的冷言冷语,以及与社会上被学校认为是不良少年的一班人密切来往,让老师们头疼扼腕。他们在年终的学生评语里,总少不了给我一句:希望能把聪明才智用在正确的学习态度上。


八十年代中国的改革形势风起云涌,大量港台和西方的物质和精神文化汹涌而至。同学们的衣着一天比一天光鲜起来,港台咿咿呀呀的流行曲不绝于耳,我的两个哥哥在父亲的烧腊店从早到晚忙了个不亦乐乎,物质的充裕让家人脸上洋溢着喜气。从中央到地方到民间,各种各样的反思通过各种舆论冲击着每个人的思想。人人仿佛井底之蛙跳到了高山之巅,大河之端,发现了世界之美,争相高歌赞美新生的获取,争逐于外相的五彩缤纷。而这时候的我,思路却穿过这些俗世的烦嚣,潜行于内相无尽的广裘,延伸到一个自己也未能明其所以的领域里探索。


转眼来到高中三年级。

某天的历史课上,姓梁的老师正口沫横飞慷慨激昂地讲解武昌起义对推翻满清王朝的革命意义,我在座位上打着瞌睡,被那不断出现的“武昌起义”几个音节吵得不耐烦,冲口而出:“无枪又怎么能起义呢?”(“无”字在粤语里通常写作“冇”,广州话武昌和冇枪同音。)

那位梁老师的课还是挺受同学们欢迎的,因为他口才不错,讲历史讲得像说书一样,在全班同学都津津有味地听讲时,我的声音显得突尤而清晰,课堂里沉寂了片刻,接着是轰然的大笑,好好的课堂秩序被我的无厘头彻底扰乱,我知道又闯祸了,但依然面不改色地看着老师。我的牛皮糖性格,每位老师都领教过。梁老师盯着我看了一会,叹口气无奈地说:“仁剑,站来这里。”他指指讲台前的一个角落。在这个角落我已经被罚站了无数次,我无所谓地走过去,规规矩矩地站着。

梁老师重新开始讲课,同学们又再听得聚精会神,我站着无聊,想起这两天教武术的师父说,我扎马步的腿力仍不够沉稳,何不趁这个机会练一练?在这讲台前扎马步太过显眼,于是我练起了金鸡独立。我没有太张扬,只是悄悄把右脚贴在左小腿的后面,两手自然下垂,眼观鼻,鼻观心,“我心情舒畅,神态从容,我飘飘欲仙,如入云中,我气血运行,经络畅通,我意守丹田,岿然不动。”我默默念着师父的口诀,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我突然感觉到异常,梁老师激昂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周围传来哧哧的压抑着的笑声。我睁开眼,几十道目光向我射来,其中最凌厉的自然是梁老师,我回了他一个无辜的表情,不当回事地就把他那可以杀人的目光挡回去,再挂着同样的表情望向窃笑不已的同学……

投来的众多目光中,有鄙视,有欣赏,有讨好,有不屑,有不满,有自得。这些幼稚的眼神能奈我何?我自信满满地横扫课室,却与一道目光迎头碰上——轻蹙的秀眉下,如丝的眼波盈盈流转,似笑非笑,带着嗔怪,带着理解,在我与她目光对接的同时,她轻轻一咬下唇,抿起嘴角,似对我发出一道无声的命令。

那一刹那,我如遭电击,这束目光的主人,是坐在我座位前面的女生——尹淑群。


放学后,无可避免地,我又被罚留堂。在教师办公室里,我恭恭敬敬地站在梁老师的对面,隔着办公桌,聆听他的谆谆教导。办公室里还有我的班主任和几个老师,他们严肃而又惋惜的眼神不时流扫到我身上,似为梁老师的慷慨陈词作着无言的声援。

说了大半天感人肺腑的道理后,梁老师语重心长地说:“仁剑啊!你其实很聪明的,你只是进取心不足,进取心不足通常有两个重要原因,一是对自己的自信心不足,但我觉得你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这就剩下另一种可能了,就是你对价值观的认识出现了偏差,你好像认为在课堂上学的东西没什么用,是不是这样呢?”

不愧为老师,分析得丝丝入扣,合情合理。

我清清喉咙,以和我年龄不符的口吻,泰然自若地说道:“梁老师,很多谢你对我的关心,也为我在今天课堂上的不成熟表现向你道歉。趁这个机会,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吧:你对我的分析,也对也不对。课堂上学的东西,我认为很有用,它们都是我日后在社会上谋生的基本知识。但另一方面,我又认为没什么用,人类追求知识,如果单纯是从求知欲而起,知识就值得人类去探索追求。可惜我发现,实际上人类追求知识的出发点早已偏离了轨道,把自己放在自然的前面,唯我独尊,大部分的知识更是让人类自相争斗,这样的知识,不学也罢。比如‘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对大自然来说就等同挑战,对人类自身来说就是谁有力量谁就是老大。又比如梁老师你刚才堂上说的武昌起义,来来去去还不是人类争权夺利的又一次翻版。历史是什么?不外乎是勾心斗角成王败寇。我不想为寇,所以我只好读书,我无意称王,所以我对读书没兴趣。”

我的班主任语文老师忍不住打断我:“你这样诋毁知识,不就是文革期间‘知识越多越反动’的论调吗?”

“那句话过于偏激,但不失现实意义!圣人有云: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哼哼!”班主任冷笑一声,神情却带有几分欣赏:“你知道的不少嘛!但这似乎正好与圣人的话相矛盾。”

我涎着脸说:“是啊,我看完以后就知道糟了,赶忙想办法把以前学过的东西全忘掉,谁知还剩下这两句,我一定听老师的,尽快把这两句也忘了。”

班主任气煞。

看梁老师的神态,他大概还记着我刚才诋毁学习历史的事,捏着拳头沉声说道:“你认为历史就是成王败寇,难道共产党建立新中国也叫成王败寇吗?”

“难道不是吗?”我理直气壮地反问。

众老师大惊失色。

“有人说:凡史皆用曲笔,孔子作《春秋》,为尊者讳耻,为贤者讳过,为亲者讳疾,故成者王侯败者贼也。西方人以海盗的角色出现,之后横扫世界,但到建立起美利坚合众国不过两百来年,就以世界警察、世界救主的新面目重新出现在世界舞台,强行贩卖推销他们的所谓民主自由人权,到处指责别人是强盗,这更是成王败寇的典型例子。”

“唉!”梁老师摇摇头叹口气说:“仁剑啊,就算按你所说的,成者为王。而之所以成者是因为他们都是强者。我们应该去了解为什么人家能够成为强者,否则我们就会永远被别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你说得对,人人都在声讨满清皇朝的积弱,夜郎自大、闭关自守、不思进取,因而被列强视华族如病夫,任意欺凌瓜分,当时的错全在那个不识时务的清廷,就如一个孱弱的病人就应该被壮汉欺负,用普通话来说叫做‘该死’,用广州话来说就是‘抵佢死’,噢,这是要我们明白,一个民族必须强大起来,否则什么‘火烧圆明园’、‘南京大屠杀’都是活该!反过来也可以这么说:八国联军瓜分中国分得好!日本人屠杀我的同胞杀得好!山姆大叔把印第安人赶尽杀绝更是好上加好!因为弱者都是‘抵死!’梁老师,我不知道这样的逻辑这样的结论对不对。但这就使我糊涂了,教我功夫的师父说,身为武者必须遵循侠义道锄强扶弱。小时候我们打群架时,大人总是惩罚那些欺负弱小的小霸王,而不会说被打的小孩是活该!怎么在大人的世界里就倒过来了?还有一样我就更糊涂了,好像现在喊着‘民主平等’口号最响亮的正是当初在中国分赃分得最起劲的强盗,还是用句广州话来形容,叫做‘人系佢鬼又系佢’(人是他鬼也是他)。梁老师,我们这些未来的国家主人翁到底应该学些什么?是学习如何使自己强大起来将来好去欺负别人还是学习做个谦谦君子去扶助弱小还是做个伪君子前面假仁假义背后捅他一刀子?”

我连珠炮地发出一连串质问。

梁老师哑口,顿了好一会儿他才无奈地说:“总之我们就必须先强大起来,才能有资格和别人讲平等。”

“说来说去,不就是成则为王嘛。为王了,才有资格坐地分赃,否则就只有任人欺负的份或者做王者的炮灰。唉,人类的聪明才智都花在如何比别人更强壮,一味的好勇斗狠。什么时候人们能真正的坐下来,真正地为人类的进步共同努力呢?”

梁老师点点头说:“我理解你的祈盼,这也是有识之士的嗟叹啊!尽管这样的大同社会无异于乌托邦,不过,综观人类历史,社会还是在不断进步的嘛,这种进步不正是在总结历史经验的前提下产生的吗?你应该对人类有信心嘛。”

我说:“人类真的会总结历史经验吗?我看不见得,在许多人眼里,历史不外乎是过去的陈年旧账,倘若还不能忘情于咿唔,倒也可以翻翻,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形,和那时的何其神似,而现在的昏妄举动,糊涂思想,那时也早已有过,并且都闹糟了……。这段话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这是鲁迅先生的文章,对不起,我也会尽快把它们忘了。”我对班主任笑笑,他哭笑不得。

我接着说:“什么叫进步?进步的定义因人而异,哲学家认为的社会进步是以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两大要素来衡量.综观人类历史,生产力是不断地进步提高了,生产关系也因应着不断地改变,哲学家们因此得出了社会在不断进步的结论,这种对进步的定义我有很大的疑问。我认为社会既然是由人组成的,社会的进步只应该以人类的幸福指数来衡量.老师们不妨想一下,这样衡量的结果是什么?我们会发现:历史上人类幸福指数呈一条波浪形的水平曲线,时高时低,但平均值却不见得会向上爬升。我没兴趣从思辨式的夸夸其谈去争论这个衡量方式是否合理,只直观地发现如果时空真的能够大兜乱,奴隶社会的一个奴隶未必愿意到所谓进步的资本主义社会工业时代的工厂里打工。封建社会大唐盛世的一个农民,肯定不会喜欢所谓进步的社会主义时期的文化大革命。因此我认为哲学家们眼中的社会进步是一种错觉、一种误导。现在中东许多伊斯兰国家拒不接受西方所谓进步的文明,同样是对这种进步定义的一种否定。如果二次大战大规模残杀人类的行为和过去五马分尸炮烙凌迟的酷刑相比算是一种文明进步的话,我无话可说。从人类幸福的角度来看,社会只是在不断地变化、适应,这不叫进步。就像我们冬天寒冷要多穿衣服,夏天炎热要减衣服那么简单,到有一天,不管春夏秋冬,不管是零下两百七十度,还是零上一千度,我们的身体都不需外在条件就可适应,那才叫进步;到有一天,人类的精神世界真正的充足丰盈,无论逆境顺境都能达观喜乐,相互间不再欺凌弱小不再遵从所谓的‘丛林法则’那才叫进步。所以,社会的进步看你从什么角度衡量。旧的社会被消灭,我们不必感到悲哀唏嘘,新的社会诞生了,我们也没必要特别高兴。盛极而衰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衰败了就自然被淘汰,不是被甲淘汰就是被乙淘汰,这甲或者乙只是适逢其会,并非就代表进步,充其量只能叫合理。人类历史上下五千年,不过是循环往复,兜兜转转。就像学校每年举办的校运会,对增强学生的体质是有促进作用,但当中我看不到什么叫进步,我只看到每个项目每年都必定有一个第一,那只是提醒我,这是一个汰弱留强的游戏。校运会我可以不参加,人类却身不由己地沉沦在相同的汰弱留强的人生游戏里。《庄子》有云: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两千多年前的古人已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人类行为的愚味,这种愚味行为今日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是变本加厉,这叫做进步吗?生产力的提高,只意味着,人类从地球这个人类母亲的身上掠取远超自己所需的资源的能力越来越强;知识让人类的心智从蒙昧开化到聪明状态,不,应该叫做狡诈状态,只是让人类对自然的掠夺更贪婪了,对自己的人类同胞巧取豪夺的技巧更高明了,而人类的心灵却一天比一天脆弱退化。因为,人类正逐渐失去一样东西,它叫做智慧。”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几个老师每天只想着如何提高学生的成绩,想着如何让学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但向上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向上的终极意义是什么?我不知道他们平时有没有思考。曾几何时,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是中国人的终极目标,但现在已经不大提了,这正应了广州人的一句俗语:面子是人家给的、架子是自己丢的,一场场的内斗,让共产党丢尽了自己的架子。现在,一个十八岁的中学生,把人类掌握知识后的行为说得如此不堪,把社会进步的共识一笔抹杀。吃惊之余,他们也明白了读书有没有用这类话题对我已没有任何意义。

尽管我当时的思考不够成熟,凭血气方刚说出来的话带有偏激,但我的眼界之高,视野之广阔,根本不是一个高中生会有的。

我不理会老师们的瞪目结舌,凭着冲动不顾后果一吐为快:“我承认我的价值观有偏差,但这偏差是好是坏谁能说的清楚?到底是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有价值还是为个人升官发财奋斗有价值?还是现在流行的先点燃自己,再照亮别人有价值?这些冠冕堂皇的豪言对我来说才是一点价值也没有。我反而更深层地思考:人为什么要有价值?价值观就像一个巨大的魔咒,人们唯恐自己活得没有价值,活得没有意义,活得没有尊严。一方面人意识到整个地球也只不过是茫茫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微尘,另一方面每个人又在拼命地自我增值。这两个极端令我怀疑是否每个人都是深度的精神分裂患者!”

我在办公室内舌战群师,只觉得痛快淋漓,完全没想到后果:好在此时已经是八十年代。如果在文革期间,可能我已经死了十次八次,我不得不在心里承认社会还是有进步的嘛!

我的言论里有不少大逆不道的话,老师们怎样也得做点表面功夫以示惩罚,便叫来了我正忙于赚钱的老爸,要他回去好好地对我教育。我老爸是面冷心热的一个大老粗,对我们几兄妹疼爱得不得了。他当着老师们的脸,似重实轻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粗声粗气地说:“丢那妈!衰仔!竟敢和老师顶嘴,看我回去不好好教训你!”

结果,我一个星期放学后不能去和我那群狐朋狗党厮混,而是在烧腊店帮老爸看档。嗯,有工资的。

结果,让我钓到了这辈子的第一个马子——尹淑群。


被罚留堂的第二天,放学后我就老老实实地在烧腊店招待顾客。傍晚时分,正是最繁忙的时候,直忙到七点钟,客流渐稀了,两个哥哥先回家吃饭,老爸交待了他们,让我留守店铺,免得我一收工又溜去找那些狐朋狗党。通常我们是八点收铺,搞完清洁回到家约九点钟。

八点左右,我见没人来了,就把橱窗上卖剩的各式烧腊收下来,正准备拉闸关门搞清洁,尹淑群娉娉婷婷地出现,她见到我未语先笑:“嘿嘿!难得你这么老实,我可从来没在这见过你。”

虽然平时常抄她的作业,考试时也死皮赖脸地偷窥她的——答案,但一直以来我在她面前都是一本正经,不假辞色。因为她是那种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对好学生我提不起油腔滑调的兴趣。

但昨天课堂上她的刹那表情,已让我怦然心动,管她是不是好学生,心动不如行动,照杀!

我夸张地张大眼睛瞪着她:“我真够笨的,和你同窗五年,今日才知道,原来你很想见我呀!”

尹淑群的脸马上通红,她啐我一口却不识怎么回应。好学生就是好学生,脸皮太薄,和这种人耍花腔不够味。但她眯起眼睛和咬着唇嗔恼的表情还是让我心醉,我悠然自得地衔上一根从大哥口袋里偷来的香烟,用流里流气的眼光欣赏着她的宭态。

尹淑群父母是北京人,她家就住在我家附近,离烧腊店也不远,大家是街坊,她家人自然也是烧腊店的常客。她父母的来头,可是比我家高出那么十级八级:父亲转业前是某部空军的团级干部,现在是一个大国营企业的保卫处处长,母亲是某大医院的主治医生。尹淑群出生在北京却在广州长大,所以她能说流利的广州话和标准的北京话,她眼睛不大,却称得上明眸皓齿,圆圆的脸,肤色白皙,头发喜欢束在后脑勺,性格上有着北方人的豪爽。在校园里,我常见她用两只拇指勾在裤袋上伫立的英姿,很有点男孩子的洒脱。还留意到:她对人说话时,或者在班里的集体照上总是尽量把眼睛睁大。看来她对自己的眼睛不够大带有遗憾。后来我告诉她,瞪着大眼睛的女孩看上去就像个纯情的大傻瓜,我说我只喜欢小眼睛的女孩,这种女孩的眼睛一旦眯成一条线时,风情万种,不幸遇上的男人会电一个死一个。当时她立刻眯起那双可恨的桃花眼,当场把我电得死去活来。

“喂!有你这样对顾客说话的吗?你到底想不想做生意啊?”

够豪爽!尹淑群只忸怩了片刻,就恢复常态,嘴皮子吧啦吧啦地不饶人。

“做!有生意当然做。”我看看已经空荡荡的橱窗,为难地说:“可是,只剩下我了,你,你出个价吧!”

尹淑群咯的一笑:“好啊!不过我吃不了那么多,你就切下你的……”她意识到这番对话背后的暧味,脸一红马上闭上嘴巴,狠狠地瞪我一眼。

我向来都是适可而止,微微一笑,捏灭手上的香烟,弯腰拉出那盆烧腊,一边讨好地说:“行啦行啦!我就知道你要来,这些全都是为你预留的,要什么?”

尹淑群抿一下嘴一脸不信的样子说:“贫嘴!我就要半只烧鹅。”

我一听又忍不住了,满脸惊喜地问:“只要我吗?整个都给你也没关系。”(广州话“我”和“鹅”同音不同调)

尹淑群乜我一眼,一脸拿我没办法的表情紧闭着嘴不说话。如此挑逗她也不生气,再看她往日对我的“特殊照顾”,有希望!得乘胜追击。

大盆里剩下一只半烧鹅。我先拿起那半只,想了想,换了完整的那只放在砧板上,熟练地拔掉鹅肚子上封口的长针,右手执着切肉刀,泄出里面的汤汁,扎起马步,手起刀落,两刀就把鹅身一分为二,再两刀分离了两条鹅腿,接着我横摆其中一边鹅身,左手按着,右手一挥……但见那:切肉刀脱手而去,在尹淑群“哎呀”的一声惊呼中凌空上飞,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落下后又稳稳地握在我的手中,趁着余势向下一划,“噗”的一声,一块鹅肉已被分离。接下来我继续牙擦擦地(得意洋洋地)重复这有惊无险的动作,不一会整只烧鹅被我解体。

尹淑群张着可爱的小嘴,瞪大眼睛看着全过程,果然是一个纯情的大傻瓜。直到我把烧鹅块整整齐齐地叠放在盒子里,她才醒悟地说:“嗳!我只要半只啊!”

我一本正经地说:“你不知道烧腊店的规矩吗?最后一个客人买的东西必须完完全全,这叫十全十美,否则叫半途而废,不吉利。”

尹淑群半信半疑地掏出钱包准备给钱。

我又有话说了:“我家的规矩,最后一个客户不能收钱,这叫留有余地,否则叫赶尽杀绝,同样的不吉利。”

这回尹淑群不相信了,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哪有这样做生意的,我才不信!”

我坏笑着说:“你不信?我带你回家见我父母,看他们怎么说。”

这句“我带你回家见我父母”语带双关,这小妞驳也不是,不驳也不是,她飞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接过装着烧鹅的盒子,扭头就跑了。

丢那妈!多谢一声也没有。
贴主:仁剑于2023_05_31 22:36:09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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