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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思想批判(三)思想自由

送交者: 仁剑[♂☆★★声望品衔11★★☆♂] 于 2022-05-24 12:51 已读 6861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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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思想属性的自由

思想自由是人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你可以控制我的肉体,但你控制不了我的思想”。每个人都可以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似乎思想自由的存在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只要我们不被“洗脑”,我们的思想就一定是自由的。

果然如此吗?

人的精神世界有三个层面,分别是意识、感受及思维。三个层面分工不同,但又密切相关。

人的意识,可分为被动意识与主动意识两种。被动意识是第一意识,主动意识叫第二意识。主动意识由感受与思维两个层面构成。

被动意识里“被动”两个字,就表明了这种意识一定是完全不自由的。什么是被动意识?就是我们不得不产生的意识。什么是不得不产生的意识?我们饿了,就不得不有吃的需求意识;我们渴了,就不得不有喝水的需求意识;我们冷了,就不得不有保暖的需求意识;我们累了,就不得不有睡的需求意识,这些不可抗拒的生存上的需求意识,就是不得不产生的意识。简言之,被动意识就是“我需要”(What I Need)。

“我需要”就像一台电脑不得不接受的原始指令,即使是电脑自己发出的指令,也不是自主性的,指令背后其实是人为设置的程式。我的饿、渴、冷、累等感觉,完全是我的身体机能,严格按照自然规律定下的生存法则所被动发出的指令的“应激反应”。

“我需要”了,我就想满足这种需要。这个想满足需要的“想”,就是“我想要”(What I Want)。“我想要”是一种主动意识。表面上,主动意识是灵活的,自由的,因为我可以想多也可以想少,可以立刻想也可以迟些想,可以想不同的方式满足我的需要,但这些“可以”的自由都属于选择上的自由,而不是真正的自由。再何况,“我想要”是为“我需要”服务的,要为某一个对象服务,同样意味着没有自由。

再接续下来,为了实现满足“我想要”而产生的种种“想方设法”、“聪明才智”,属于主动意识的后续意识,也称为第三意识,相当于电脑接到指令后的运算过程,同样是没有自由的。

无论是“我需要”还是“我想要”,都是需求。需求,就意味着不自由。需求越多,就越不自由(《逻辑后缀学》以交集表述之)。原始的被动意识和主动意识很简单,都是围绕着基本的衣食住行的需求,这些需求全都是物质性的,即被动意识和主动意识起源于对物质的基本需求。“我需要”方面的基本需求,其实不多。“我想要”的需求,如果仅仅为满足“我需要”的基本需求,则两者的需求是一致的。但随着精神世界另外两个层面——感受与思维的不断参与及反馈,“我想要”的内容及数量远远超出了“我需要”,本来就不自由的意识就被牢牢地禁锢了。

感受的产生,已经有医学上的研究。医学上认为,感受是情绪活动。人类的脑部有很多参与情绪活动的结构,主要有大脑边缘叶的扣带回、海马结构、梨状叶和隔区等以及丘脑前核、背内侧核和下丘脑的众多核群及杏仁核等。当感官受到外界刺激时,大脑边缘叶会发出指令激活下丘脑或杏仁核。下丘脑分析整理这些指令,发放到丘脑前核产生感受。同时下丘脑通过分泌激素,比如肾上腺、多巴胺等激素,影响意识以及靶器官,造成我们在产生某种情绪时,会出现体温升高及心跳加快的现象。下丘脑的这些反应,都是接收到指令之后产生的,这说明感受的产生和前面所说的意识产生是一样的受指令控制,只是范围更广,内容更丰富罢了。因此感受是不自由的。

下丘脑活动的参照模型是遗传的(后天也有一些改变,但改变一般不大),也就是说我们一出生后,感受是按照固有的方式分析产生的,因此我们不能随心所欲地改变自己的感受,所有痛、痒、乐、喜、酸、甜、苦、辣、咸等等感受对所有人都是一样。此外不是所有的指令都能激活下丘脑产生感受,能够激活下丘脑的指令必须是具有一定倾向性。倾向性也就是选择性。下丘脑只有接收到这些带有倾向性的指令才会发挥作用,继而产生对人和事物的喜好、嗜好、偏爱、欲望、美感、动机以及愉悦和恐惧、兴奋与沮丧等情绪。

生活中的很多行为都是由情绪所产生。觉得恐惧时的应激反应是逃跑;愤怒时的应激反应会“揍人”。2010年,由美国佛罗里达州立大学主持的研究表明:一个名为“MAOA-L”的基因被认为和犯罪行为有关。带有MAOA-L基因型的人,更容易因为受到挑逗而产生攻击性行为。脑成像的研究表明,MAOA-L基因型通过影响控制情感唤醒、情绪调节和冲动控制的神经回路,来影响人们的攻击性行为。同时,MAOA-L基因会在大脑中分泌出一种促使暴力行为的化学物质。这种基因在遗传给下一代的时候,其影响可能会更强,即犯罪基因会以“遗传”的方式传给下一代。参与这项研究的犯罪学家凯文·比尔沃说:“如果亲生父母有过犯罪经历,他们的孩子即便在被领养后,也很有可能也会走上犯罪的道路。”。现在已经有国家根据鉴定是否具有MAOA-L基因来为犯人进行定罪了。据《自然》杂志称,在2009年的一个杀人案件中,意大利法庭第一次接受基因测序证据,犯人因具有MAOA-L基因而被减刑。2011年8月,意大利法庭再次通过接受大脑扫描和基因测序的证据减轻了对杀人犯的刑罚。

以上的例子说明:由情绪引起的行为是不自由的。至于理性作出的行为是否自由?会在这一节最后部分分析。

此外,当受到我们喜爱的情绪感受出现时,我们就会产生满足感。满足感反馈给主动意识,令“我想要”这种情绪感受的需求进一步加大。我们渴望物质世界中形体的快、强,我们渴望形体会飞,我们渴望的种种物质及精神上的享受,归根结底只是寻求一种精神上的满足感,说俗一点就是求个“爽”字。

爽的感受令我们以为这就是自由,实际上,爽的感受就像蒙住眼睛的骡子,只是闻到自由的“香气”。爽也像毒品,令人沉迷,爽完之后,都需要更爽或新的爽。所有爽的感受都具有不可持续性。精神世界里的爽不是自由。

被动意识、主动意识及感受传递到大脑里再加工,就形成思维。思维是一个过程,一个完整的思维过程包括储存、分析、关联、整合、观念的形成及选择。人的思想成熟过程就是这样循环往复以螺旋式不断交替提升的过程。

储存也就是记忆。

科学家已发现:记忆发生在神经细胞的突触部位。通过对突触的刺激,神经细胞的离子通道发生变化,使钙离子进入神经末梢,导致突触释放神经递质而产生短期记忆。当刺激增强,神经细胞的蛋白质水平会发生巨大变化,而使突触的结构发生改变,功能增强,即记忆功能加强,从而获得长期记忆。

无论是短期记忆或是长期记忆,其过程都是刺激下的自然反应,属于不自由的被动性接受模式。

记忆,是思维过程的第一步,没有记忆,就不能产生思维。从思维的角度看,我们没有当下,没有将来,我们实际上都生活在过去的记忆里。有了记忆,人的生命才有其基本意义。记忆把过去感知和体验过的东西作为映象而在脑中保持和巩固下来,人才有了存在感。语言和文字(及远古的图案)作为集体记忆的主要工具,使人类保持着共同的存在价值感。

但正因为如此,记忆就成了思想自由的第一道羁绊,第一道锁链。因为,我们的所思所想,一定是以我们的记忆为背景。

分析、关联、整合属于各种程式下的物理变化或化学变化,谈不上什么自由。这些变化的结果是形成某种观念。

观念,包含了概念、知识。

定义一个概念必须使用其他概念。如果定义是合理的、适当的,这个定义使用的概念一定比被定义的概念更基本。那些最基本的概念,我们不能定义,例如欧几里得几何学中最基本的公理是不能证明的,最基本的概念也是不能定义的,只可以举例说明。我们刚刚诞生的时候脑袋里没有任何概念,也就不能定义任何东西,但是我们仍然能够形成概念,靠的就是具体的事例。有了概念、知识,我们就可以说:“知道了”。但是,我们实际上能够知道的只是:刚出生或者仍在母体里的婴儿或胎儿,能够在没有任何知识和概念的前提下形成一些基本的知识和概念,人类其他一切知识都建立在这些基本知识的基础之上,这是一个事实。我们虽然知道这个事实、这个真理,但是我们不知道这是通过什么方法和途径怎样完成的:婴儿或胎儿脑袋里没有任何概念和知识,但是却能够自己形成基本的概念和知识,这一切是怎么可能的?不知道!柏拉图说他生前在绝对的世界中拥有绝对的知识,因此出生以后他能够隐隐约约地回忆出一些来;康德说这些基本知识是与生俱来的,不依赖任何经验。这些解释显得强词夺理,但也无奈地反映出一个事实:基本的概念和知识是不受我们控制的,是老天爷“强加”给我们的(《逻辑后缀学》表述为根本识)。

籍着老天爷强加给我们的基本概念和知识,再加上后天被动性接受的记忆,在我们的脑袋里经过分析、关联、整合之后,以种种概念、知识等观念形成了我们对世界的一切认识及价值观,我们就自以为“知道”了,我们因此而信心满满,自以为可以自由地改变世界,创造未来。但我们仍然不知道,我们的所有观念,是否从此从被动化为主动?如同圆形金鱼缸中的金鱼看到的外景是变形的,我们眼中看到的现实世界,难道没有可能也是透过某种扭曲变形的媒介所形成的吗?我们的主动难道没有可能是预设的程序吗?

有这么一个涵盖了从认知学到哲学到流行文化等各个领域的思想实验。这个实验的内容是:想象有一个疯狂科学家把你的大脑从你的体内取出,放在某种生命维持液体中。大脑上插着电极,电极连到一台能产生图像和感官信号的电脑上。因为你获取的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都是通过你的大脑来处理的,这台电脑就有能力模拟你的日常体验。如果这确实可能的话,你要如何来证明你周围的世界是真实的?来自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观念不是由一台电脑产生的某种模拟环境下的结果?

观念的形成,反而是不自由的铁证。观念的形成,使思想陷入种种顽固的思维定式。此外,在对世界的认识是否正确还是未知数的情况下,人类还“多此多举”地人为“创造”(其实是选择)了一大堆自我束缚的思想道德观念。常听人说:我就是这样的人了,我就喜欢这样,谁也改变不了我。种种思想观念,喜好厌恶,道德标准,都成了捆缚自由的牢中牢。即使能够改变观念,也不过是形成新的观念,新的囚牢。

思想选择有没有自由的问题,是最具争议的话题。思想选择自由,哲学的术语就是自由意志。西方哲学史上关于有没有自由意志的巨著洋洋大观,但至今没有服众的结论。且不同的结论,反而被宗教、政治上不同的利益集团各取所需,成为各自争取维护利益的工具。这篇文章不纠结于有没有自由意志的问题,而是超前一步认识到:不论是自由的选择或是不自由的选择,选择之后同样还是不自由。

上一节已经讨论过,在物质世界中选择之后,只是进入系统中,行为上依然要遵循系统的模式(即自然规律),依然是没有自由。那么,在精神世界中又如何呢?

人们挑选衣服都十分在意好看不好看,这好看不好看分别属于美或丑两个观念。观念,也就是系统,是抽象化了的系统。种种观念,形成种种不同的“系统”:“毛泽东思想”是一个系统;“民主自由”是一个系统;信耶稣是一个系统;“做好人”是一个系统;“名成利就”是一个系统;爱与恨,阳春白雪或下里巴人都是系统。我们自以为有自由意志,能够作出思想自由的选择,但选择的结果,我们依然被一个乃至多个思想系统所束缚,以至我们的所思所想,都不由自主地在记忆这个背景下,遵循这些系统(观念)所建立的模式。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思想会充斥着无数大大小小的观念。这些观念,有因自己的经验而产生,有通过学习而接受,也有通过判断选择而来。这些观念,又成为我们进一步行为的指令。这里的“进一步行为”,不是前面所说的由情绪引起,而是一种理性的行为。问题是,即使是理性的,我们的种种想法,作出的行为及说出的语言,依然是不由自主地遵循观念所发出的指令。

英国伦敦大学的神经生物学家派屈克·海佳德在2005年6月份的论述佐证了以上的论点。

派屈克·海佳德是在研究了80年代至2004年由美国、法国和英国的神经生物学家做的实验结果后,做出上述论断的。那些实验旨在阐明:当我们决定做某个动作时,大脑的活动机理。派屈克·海佳德阐释说:“通常,人们都相信做某个动作时,比如天冷了,伸胳膊去取衣服,我们做这个动作是因为我们想要这样做了。然而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想要执行某个动作的意愿,首先独立产生于大脑的某个领域,接下来我们只是感知到执行某个动作的意愿,然后我们才做这个动作”。更确切地说,一方面人们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了行动的动机,另一方面人们却无法选择执行这个动作的精确时间。

他的结论,是建立在2004年里昂认知科学研究院神经生物学家安吉拉·西里古的实验基础上。实验很简单,15名自愿参与者围坐在一张装有按钮的桌子旁。当他们决定行动的那一刻,专门为此实验设计的钟表会记下指针的位置(指针转一圈为2.46秒)。在此期间,他们大脑的电子活动被脑电技术记录下来(通过装在他们头顶的电极记录)。记录显示:行动之前电波会突然增加。这表明大脑开始发动行动,准备去按按钮。这就是大脑决定行动的真实时刻,被称为“潜在动机准备”的开始时刻:这意味着大脑意识器官对动作的无意识。也就是说“想做一个动作”——只是大脑在不为意识所知情况下发出命令后引起的一个结果!安吉拉·西里古解释说:“请看当行为主体决定按按钮时大脑内部有哪些反应吧!我们看到一切都开始于无意识的大脑生理运动程序。大脑皮层的前额叶区(位于眼睛上面),预先已经储存了在某个时刻触摸按钮的命令,它刺激顶叶皮层。顶叶皮层位于头颅的后上部,此区的功能之一便是监督管理原命令的执行。当运动皮层按命令触摸按钮时顶叶皮层就会有反应”。

“预先已经储存了的命令”,就是某个早已存在于思想里的观念。

至此,我们应该可以得出结论:

思想属性方面,并没有真正的“随心所欲”或“无拘无束”的实现可能。

即是:三种属性方面的自由都没有真正实现的可能。

那么,何种自由概念值得我们认同的讨论,就没有了意义,采取行动去追求自由,就没有了价值。

这样的结论,不是追求自由的人类可以接受的。但事实又摆在面前,无奈的人类只好承认,没有无条件的、绝对的自由。积极自由及消极自由,都只是人们对自由的一厢情愿,谈不上谁更合理的问题。

——“有条件的自由”这种理念,就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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