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一路向西,把我们送到了福建的西伯利亚,闽西宁化山区。
1970年的初春,一个不平凡的春天,一个不值得赞扬的春天,一个寒冷的春天,从身体冷到心里的春天。我们几个同学上山下乡,被安顿在宁化县中沙公社河龙大队。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我们虽然一直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但是和生产队农民也都合的来,与几个下放干部也混的很熟了。
我们的住处祠堂也装上电灯,晚上也不必太提心吊胆了。三明文化局下放干部老陈,虽然极左些,但是对我们几个知青,其实还不错,又是老乡,私下里对话,都是讲福州话,拉近距离,好象自己人一样。
他对我们说:你们是带薪知青,这工资也不是公社发的,是县里拨下来的。反正下田劳动也没有工分,只是锻炼、锻炼,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你们这一段时间的表现也不错,现在「一打三反」运动任务很重,阶级斗争还很激烈,明天开始,你们三个同学和我们一起,主要帮助「一打三反」和晚上开会,到生产队办政治夜校。
上政治夜校就是晚上到偏远的生产队去念念人民日报、福建日报等等,因为偏远的生产队无法到大队部开会,我们就送会上门,几个下放干部和我们3个同学分成几组,分头下去,传达公社和县里的精神,然后由我念报紙。
报纸至少是3天前的旧报纸了,交通不便,不管是信件还是报纸都比县里晚一天。到偏远生产队也不好走,有几里地,沟沟坎坎,水田,道路漆黑,手上提一个马灯,一根打狗捧。农村狗很多,而且很凶,弄不好咬上一口,说不定有狂犬病病毒。
我们和老廖一组,老廖是老陈的跟屁虫,一打三反,割资本主义尾巴,他是急先锋,总是冲在前面,到老百姓家抓鸡,干涉农民婚宴等等,但是我从来只当旁观者,文革见多了,我的宗旨,只当逍遥派。
到了生产队,村里的狗就狂叫起来,我一手拿电简,一手挥舞打狗棒,我这打狗棒是一根长烟竿,质量很好,有一米长,用起来很顺手。
到了生产队部,有七八人,加上老廖和我们同学三个,共十来个,老廖传达了上面的精神,然后由我念报纸,昏暗的马灯光下,还能看见字,几个农民有的在吸烟,有的在打瞌睡,我念着枯燥乏味的文章,自己也想睡。终于文章念完了,政治夜校就下课了。
回来的路上,走田埂,老廖提着马灯,朝着发亮的水田一脚踩下去,整个裤管都湿了,我说：有亮处一定有水,天上挂着月亮,田里有蛙鸣,不远处有农民点着油柴在黑暗中忽闪忽闪的,为空旷的黑夜增加了一丝安全感。原来是在水田中插泥鳅,一种铁制的三角叉,看准目标叉下去,准中,有时叉到青蛙或蛇。
有一段时间是晚上出动,白天「煎带鱼」,就是几个下放干部和我们挤在大队部戏台上的一个房间,半躺在床上,挤在一起,叫「煎带鱼」,就是聊天,天南海北的。
白天也不用自己煮饭了,老陈他们办了一个简易食堂。不用煮饭,我算是解放了,这一段日子还算轻松些。
生产队的地就不干了,但是科学种田还得干,要种的好,作农民的榜样,我们笑着说:到底是谁教育谁?
这几亩试验田是为了推广科学种田,矮杆双季
稻而设的,是几个下放干部和我们3个知青为主来种的,大队书记和团支书是顾问。
耕田由省总工会的老董,借用碾米厂的手扶拖
拉机来犁田,他很喜欢摆弄这架手扶拖拉机,因为我反对把「一打三反」的斗争矛头对准碾米厂的人,所以碾米厂对我们几个特别好,要借手扶拖拉机,准答应,而且还帮助维修和加满柴油。
在我们几个人的精耕细作下,丰收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收割完,打谷子,我们都想知道自己亲手第一次种的稻子到底是亩产多少斤？
老董说:到食堂去借磅秤过来称,我们几个就到大队食堂把磅秤推到田里,一担一担秤,算一下,亩产湿稻是七百多斤。我们有点失望,老董说:这是早稻,接下来种晚稻加起来有一千多斤。
在这试验田旁边有一个简易茅房,男女通用,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学抽烟就是因为这个茅房,臭也就算了,胺气太重,冲到眼睛辣的睁不开眼,刚学抽烟,头会晕,我以为是胺中毒,老董说,刚学抽烟,头都会晕,不过,你要小心,点火时会胺爆炸。老廖也在旁边听,说,不会的,从来没听说过。
干完活已是傍晚时分,我们吃完晚饭就走回祠堂。经过公路边的农民房子时,发现有一个男的农民在家门口洗澡,全裸的站在门口冲澡,农村柴火有的是,水到溪里挑,所以天天洗澡不要成本,但是身上还是一股一股的汗臭味,嗆鼻而来。
为什么?因为没有换衣服,那时布很紧张,做衣服要用布票。这男人面朝公路,边洗澡边和邻居妇女聊天,若无其事的样子,而且家家户户都是这样。
所以,下放干部到农村去在移风易俗上还是有所贡献,有一天水茜公社一个女下放干部去开政治夜校,遇到有男人在家门口洗澡,就向公社、县里反映,要改变这种陋习。引起县里的重视,这事从县、公社传达下来,老陈在大队部开大会时,也传达了上面的精神,以后再不许在门口洗澡了。
话说回来,这些事还是对的,比如科学种田,移风易俗,普查血丝虫病等等。
第二天,我们又到大队部「煎带鱼」,听老董说:老廖作晚作恶梦,惊叫连连。把大家都吵醒了,大家追问他,发生什么事?
他才喃喃自语说,是作梦上茅房,点烟时,点燃胺气,老廖连人带茅房顿时爆炸飞天,成为火箭,上挂一面红旗,河龙大队「亩产万斤」,放卫星,全县第一。
是老廖种的试验田,县里表彰大会上,县长亲自为老廖挂上大红花。正在得意之时,台下有人指着他说:他是强盗,抢我家的鸡,老廖一惊,从床上摔下来,惊叫一声,醒来,吓出一身冷汗。老董说:你想太多了。
梦总是无厘头的,多做善事,自然心安。
好！先到这里,谢谢各位看官,再会！
贴主:空行菩提于2024_09_26 23:03:32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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