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和《红楼梦》
薄阴,窗前三角梅天竺葵一片繁花似锦,米兰给她们配上恰到好处的幽幽香气,良辰美景奈何天,想说说“穷”。不是那种泛泛概念的穷,是乾坤颠倒穷得富裕和富裕的穷。人有点像全自动的机器,各种功能启动都有一定的时刻。大约八九岁间某一天,如突然开了天眼,看着黄泥掺了斩碎麦秸抹外墙的小土房、油漆斑驳的墨绿木头门窗同房中的一切,就连铸铁火炉旁煤槽子里那个乌黑的煤铲子都爱得不得了,想好好待它们。姥姥给了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先试着擦干净摆着灯笼花的窗台,随即彻底开启擦洗模式,桌椅板凳隔扇门一路擦到厨房,谁叫也不停,灶台上多年积垢都铲得干干净净。坐在露出木纹的小板凳上一遍遍打量每样东西,满足得直叹气,真是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若干年后坐在亲戚家新装修的大三居里,看他变戏法一般拿出一沓收据, 把满屋子家什一一报价。按着他的指点打量放着红光的冷硬家具,努力尽义务赞不绝口。他忽地长叹一声,讲起别人的是什么什么牌子,有多么多么奢侈,边说边如刚吃过大餐的刘姥姥一般舔嘴咂舌。眼见他情绪直线下落,想起来时楼下新开的海棠未及细赏,叫他一起走走。他愤然道:“有啥好看!”自己有这么多好东西看不见,只眼馋别人的,还为此连不要钱的春光也失去了,真穷、真可怜。有句经验之谈道“贫病相连”,穷则多病。穷病各式各样,如扁鹊所言,最轻最好治的病在“腠理”即表面,就是缺钱。这个很好诊断,假装有了钱,所有不适都立刻消失,那就是了。此时最有效的药倒不是钱,而是一支“清心”剂,区分出哪块疼痛不是没钱造成的,先把这些部位调整回正常状态。清风明月、鲜花绿树、在意的人,一个都不少,因你没钱躲开的那些病的比你重。望闻问切一番操作下来,就会发现其实除了没钱啥都正常。反正不要命,慢慢恢复吧,三穷三富活到老。最难治的是心穷,主要特征是没有自我、成天盯着别人。已经富可敌国了,一眼瞥见邻居怀中美女的眼皮似乎更双那么一点点,金屋里藏的那些美人都不中用了,昼思夜想人家那个;只许自己富看不得别人富,整日颠寒作热想把别人灭掉,弄得连安富尊荣都顾不上;到了以为全天下都盯着自己的钱,坐立不安时刻准备东征西战,不把自己折腾死誓不罢休,就是病入膏肓,已经无药可救了。穷不是好事,可也不是坏事。天天搜肠刮肚写字的穷到没办法,总要祭出法宝口口声声文穷而后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坐冷板凳的学会与穷为友是必修课。《红楼梦》开篇曹雪芹就说:“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风晨月夕,阶柳庭花,亦未有伤于我之襟怀笔墨者。”是夫子自道,不是虚文。富未必仁,贫不一定贱,穷到最高境界,是为一尘不染、两袖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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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一窗青山于2024_08_29 19:47:34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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