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不止一次有人跟我说，农村孩子能考上大学，不容易。对于这些夸赞，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觉得，虽然自己也吃了肯多苦，但是跟长辈比较，实在是微不足道。比如说，爷爷当年走西口，从山西去兰州一带做生意，几千里路，翻山越岭，这需要何等的毅力？妈妈当年上学，因为家里没钱，竟然爬火车。你能想象，漆黑的夜里，一个女孩子爬火车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没有问过姥姥，也没有问过妈妈，在那个小学毕业就属于文化人的年代，姥姥是如何想的，要送妈妈去读书。记得七十年代，我在姥姥家村子看大字报，其中有一首诗，七律，最后一句是：滚回家吃你的小米绿豆干饭去吧。这七律，平仄韵律不论，每一句总应该是七个字吧，数了一下，最后一句有14个字。但是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在五六十年代的中国农村，妈妈读完了女子师范。后来，在大饥荒年代，妈妈又回到了农村。她说，看多了运动中发生的事情，就看淡了一切。有的人今天在台上，明天自己又会被批斗，斗得你死我活。宦途，梅有什么可留恋的。有了孩子以后，想的就更不一样了。她说，奶奶没文化，孩子给老人带就全废了，自己的孩子我要自己带，所以没有回城，而是选择了农村生活。后来落实政策，一些同学又来劝她，妈妈说，我觉得当个农民挺好，我很满足。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记忆力很差，所以童年的记忆几乎是空白。我没有任何印象妈妈教过我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上学的时候已经可以背诵老三篇了。我只记得，上学用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作业本，是妈妈从阁楼翻出来她以前用过的作业本，把没有用过的拆开，然后用针线缝起来的，作业本封面有很多小鱼。妈妈绝对是心灵手巧，就是缝被子纳鞋底蒸馒头这些家务也非常在行，在邻居小媳妇大姑娘中享有盛名，没人比得上。妈妈应该很喜欢文学，我十来岁时，发现家里壁橱下面有夹层，以为藏着什么宝贝，结果发现满满一柜子杂志，有老版的人民文学，莲花等。从这些杂志，也了解了很多那个年代的社会文化和生活。妈妈还有绘画的天赋，那时候经常有邻居女孩来找她，想给男朋友做个鞋垫什么的，要妈妈画好底样。可惜的是，我没有遗传这个天赋，特别怕绘画。
那个年代，农村没电，人烟稀少，也没有公路。从火车站到家，还有几十里要步行，荒郊野外。没有在那种环境下生活过的人，体会不到黑暗的恐惧。晚上走路，你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听到的是自己的呼吸。远处，可以听到狼嚎，夏天的时候可以看到幽幽磷火突然亮起。妈妈有一次晚上回家，跟一只胡子花白的老狐狸碰了个脸对脸，吓了一身冷汗。还有一次晚上迷路了，最后来到一片墓地，周围都是大树，中间有一口水井，井里的水可以照出自己的身影。此后，妈妈说，总是会梦到那口水井。她说，您跟你大弟高考前以前晚上，她都梦到了那口水井，水井的水满到外溢，所以知道你们肯定考好了；到了小弟弟高考前，又梦到了水井，但是水开始回落，只剩下了一半，知道他很危险。结果那年，小弟一直到8月下旬都没有收到录取通知，已经报名参加复读班了。但是8月27日，收到山西一所新成立的学校的录取通知。他可能是最后一批候补生中的幸运者。
当年，想把父母接到北京生活，但是他们去每次居住不会超过两周，不习惯，也不喜欢。那次我弟弟说，不给他们买车票，让他们多住几天。结果，老头来太太晚上回来说，自己买好了车票。出国之前。妈妈跟我说，知儿者莫如母也。吗知道你心高，妈不拦你。但是，你记住，人生路就像是爬坡，你怕上一个破，前面还会有更高的坡要爬，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坡你爬不上去的。到了那个时候，不要勉强自己，回家来。家里的房子我给你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