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高速、不可触碰，米格-25R“狐蝠”曾是印度空军的秘密武器。在本文中，印度空军退役中将萨米特·慕克吉（Sumit Mukerji）谈论自己驾驶这种世界最快作战飞机之一时的经历。

你飞过什么机型，一共飞了多少小时？

我在7年前60岁时退役，我在喷气机上一共飞了超过3400小时，我担任过三支部队的指挥官，首先是米格-29中队，然后是米格-25R中队，最后是战术与战斗发展机构（TACDE）指挥官。后者相当于印度空军的TOPGUN学校，拥有米格-21、米格-23U和米格-27三种战斗机，所以作为一项个人成就，我是印度空军里唯一指挥过米格-21、米格-23U、米格-25R、米格-27、米格-29全部米格战斗机的军官。


从米格-21到米格-29，印度空军的全米格机编队

你对驾驶米格-25R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米格-25R是一架20吨重的飞机，却能装载20吨燃油，该机在平流层只需最小加力就能以马赫2.5的速度飞行，而且在需要时能轻松超过马赫3，还能让人说什么？这是一架很棒的飞机。事实上该机机腹副油箱装的油就和一架米格-23的内油一样多，这很好地说明了问题。

哪句话最能描述米格-25？

如果可以，请追上我。

印度空军的米格-25R

该机的座舱怎样，对飞行员友好吗？

大多数俄制战斗机的座舱都一脉相承，让飞行员感到熟悉，所以从米格-21换装到米格-25R装很简单，正如我们的一位空军长官他在视察中步入该机座舱时说的：“感觉太熟悉了，该死甚至闻起来一样！”米格-25R的座舱比米格-21更宽敞，谢天谢地，因为我们穿着臃肿的高空代偿服（顺便提一下，这套代偿服与尤里·加加林穿的太空服一模一样，俄国人就是怎么重视继承性）。


米格-25的座舱布局，仪表板上方具有折扇结构遮阳板

米格-25双座教练型是独一无二的。这是我所知的唯一种把学员放在后座的教练机。在我看来，这么设计简直算是一个航空工程杰作。更简单地说，米格设计师只是把单座型的照相设备从机鼻中拆除，然后利用这里的空间增加了第二个座舱。虽然前后座舱外形大致相同，但你从后座舱里看去，就会发现前座座舱盖被深埋入机鼻。所以学员登上教练机后会感觉就像在驾驶一架单座型，进而轻松单飞。由于前起落架距离后座舱很远，所以当米格-25教练机在滑行道做90度转弯时，前座舱就伸到了草地之上，任何人一开始都会有点不安。


外形独特的米格-25双座教练型

米格-25的性能怎么样？

米格-25R是一头拥有巨大推力的野兽，被一些人开玩笑得说就是“给两台涡喷发动机配了一名飞行员和一些航电”。图曼斯基R-15B发动机单台加力推力超过10吨，使米格-25R完全能够达到所需的性能。在我飞过的所有其他喷气机上，正常爬升都是以恒定真空速（TAS，飞机相对周围空气移动的速度）进行的，表速（IAS，飞机空速管测得的飞行速度）会随着高度增加而逐渐降低。“狐蝠”却能以恒定表速爬升，此时真空速会随着高度增加而增大，从起飞掠过跑道头到爬升到9100米高度，真空速一直在增大！如果你一直开启最大加力，这架飞机从松刹车到爬升至20000米高空仅需6.5分钟，爬升率100米/秒，就像离弦之箭。相比之下，米格-21只能在海平面达到110米/秒的最大爬升率。现在到了表现纯粹性能的时候了，米格-25R在20000米高空以最小加力巡航时（顺便提一下，这是油耗最低的飞行方式），只需稍稍加油门就能在45-50度压坡转弯中不损失高度。该机的油门和自动驾驶仪之间相互耦合以持续优化航程，所以如果飞行员不去调节油门，那么米格-25R会随着燃油消耗在巡航中缓慢爬升，例如从19500米高度开始的任务，到结束时飞机会爬升到22000米。但爬升非常缓慢，不会影响拍摄。


图曼斯基R-15B-300涡喷发动机

飞行员工作负荷大么？

米格-25R装备有第一代惯性导航系统（需要与地面RSBN信标配合使用），大大降低了飞行员的工作负荷，你可以在起飞离地50米高度后就开启自动驾驶仪，然后就能全程松开操纵杆了。“狐蝠”将自动完成整个任务，包括拍照和返回基地（或降落预设机场），直到再次下降到50米高度，飞行员才需要再次接管操纵杆，完成拉平和接地。飞行员在整个任务中要做的就是操纵油门——从起飞的最大加力到18000米高空巡航的最小加力，再到距离基地大约350公里时的慢车（米格-25会一路滑翔到基地），最后在进近中把发动机转速设置为75％。仅此而已 ！


苏联空军的米格-25R侦察型

米格-25会被雷达探测到吗？该机容易被拦截吗？

当然，雷达能够发现米格-25，正如你所预料的那样。但“狐蝠”飞起来很隐蔽，呈现在雷达显示器上光点和其他飞机没什么两样，还会突然间消失。这是因为在地面防空雷达正常设置中，“狐蝠”一般飞行在其天线波瓣最高边缘。由于米格-25R的速度很快，根本不会给对方留出紧急起飞战斗机拦截的时间，除了被具有上视/上射能力（并且导弹能攻击12200米高空目标）的战斗机迎头攻击外，“狐蝠”可以在任何战斗机拦截下生存下来。

这架飞机的缺点是什么？

我想是载油量。发动机是油老虎，20吨燃油（算上机腹副油箱和机身油箱的总油量）刚刚够用。在南亚次大陆上空执行任务时，我们总是会在返航着陆时只剩下200-400千克余油（200-250千克是飞一个降落航线所需最低油量）。我们这是在玩火，一旦米格-25开始下降，基地跑道就必须保持在随时可用状态，不允许其他飞机降落以避免堵塞。我们在任务中只需要进行三次无线电通话，一次在起飞中，一次是在开始下降高度时，一次是在降落中（如果是作战任务，通话会被缩减到两次）。除此之外没有必要进行其他无线电通话，因为你在平流层飞行不会遭遇任何阻碍。


米格-25是著名的油老虎

在平流层飞行的感觉如何？

升空后，你会在16公里高度发现天空的颜色开始出现细微变化，这是因为反射/折射阳光的悬浮颗粒在这个高度开始消散。当你爬升到20公里高度时，天空会变得很通透，当你爬升到27-30公里这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高度时，天空会变暗。此时你需要打开座舱照明灯，很像是在夜间飞行，感觉有点怪异。从这种高度你可以确定地球是圆这个事实！能非常清楚地看到地球的曲率。你还能同时看到太阳、月亮、星星和下方闪亮的地面，景色非常壮丽。


米格-25在高空看到的地球曲率

飞米格-25需要穿什么样的特殊飞行服？效果如何？

如前所述，米格-25R飞行员所穿的高空代偿服与人类第一位宇航员尤里•加加林所穿的太空服完全相同，这套飞行员也被米格-21和米格-23MF飞行员穿着执行高空截击任务。高空代偿服穿在身上不是很舒服，但其设计自有大作用。你需要先要穿上一身丝绸“内衣”（由全袖上衣和“秋裤”组成），人后在另一个人（训练有素的地勤）的帮助下套上这身紧身飞行服。一旦拉上拉链（建议你穿代偿服前先去洗手间排空自我），他就会抽紧束带（位于胸部、腹部、背部、腿部、手臂）进一步收紧代偿服，确保最贴身的同时不会导致呼吸不畅，然后把颈环（用于放置和锁定重达2.5千克的头盔）的乳胶气囊拉出并环绕颈部，所以你自己无法完成这个过程的。飞行员在代偿服外面会再套一件宽松飞行服，以避免代偿服上的啰嗦的束带勾住座舱开关或控制杆。


米格-25飞行员的Gsh-6头盔和VKK-6高空代偿服


米格-21飞行员执行高空任务也要穿同样的代偿服和头盔

这一切在冬季都不是问题，但在夏季当环境温度接近40摄氏度时，密闭座舱就要人命了（从发动机启动到起飞大约需要20分钟）。和其他米格机一样，米格-25的座舱空调在加热上非常棒，但制冷功能要在离地1000米高度以上才能发挥作用。而你现在却穿着四层衣服——内衣、丝绸内衣、代偿服、飞行服，被汗水泡透。每次飞行归来都像是蒸了一次桑拿，地勤需要非常用力才能把湿透的代偿服和内衣从你身上剥下来！


在炎热的夏季，这套飞行服会让人难以忍受

如果有的话，你在飞米格-25时最大的担心是什么？

很多任务需要在机腹挂载一个巨大的副油箱，此时你最大的担心就是火警灯突然亮起，在平流层高度飞行时更是如此，此时有很大可能你要被迫在高空弹射逃生。米格-25的弹射座椅与米格-21和米格-23后期型的相同，可根据作战地形设置为两种开伞高度（3000米和6000米），米格-25被设置为6000米。这就意味着米格-25在20-22公里的高度飞行时（此时气温为零下85摄氏度左右），你弹射后需要做持续15公里的自由落体运动，然后人椅才能分离，降落伞才会打开。你会在下坠过程中达到终端沉速吗？我想会的，这并不是一个让人快乐的想法。

另一个担心是开伞后落入他国领土，落地后你需要独自一人快速脱下代偿服开始逃生。我们中队进行了大量针对性训练，并掌握了其中的技巧。

你希望米格-25能有那些改进？

要是米格-25R有空中加油系统（但当时印度空军还没有空中加油机）来增加航程，此外该机的照相机和电子信号情报系统（ELINT）系统能进行数字化升级，至少可以延长十年服役寿命。

能否透露任何一次获得了巨大成果的侦察任务？

在1999年印巴卡吉尔边境冲突期间，米格-25R拍摄了卡吉尔地区（海拔高度4500-5400米）的山脉和地形照片。高质量照片使每座山脊、每个裂缝、每条小道和隘路被清晰标定，在崎岖荒凉的山脉中，巴基斯坦军队的所有阵地和掩体都被暴露，为印度陆军和空军提供了宝贵的情报来制定作战行动。


退役后被拆除了发动机的米格-25R

你能透露一下自己飞过重要任务吗？

在1995年10月24日全球见证的那次日全食中，全食影子轨迹穿越印度北部。乌代布尔太阳天文台要求印度空军派出米格-25R去平流层拍摄这次难得一见的日食，这是我们之前从未执行过的任务。在这次任务中，不仅需要用安装在座舱内的前视摄影机记录日食过程，还要用腹部摄像机拍摄地球表面阴影的运动。高分辨率的哈苏单幅摄影机（帧率20-25帧/秒）是体积庞大，安装在仪表板顶部后会严重阻碍飞行员前方视野。于是印度空军决定用米格-25双座型来执行这次任务，把摄影机装在前座舱。安装摄像机让所有飞行员都知道这将是一次重大任务，这次任务最困难的部分是如何把飞机轴线始终对准太阳。太阳天文台的天文学科学家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获得了这次日食的图表，确定了在平流层中观测日全食的时间和高度，最终决定米格-25要在24.5公里的高度以马赫2.5速度飞行在阴影路径上。米格-25前座舱装上装摄像机后，飞机必须被千斤顶顶起，缩回起落架以模拟飞行状态，然后我们在飞机前面竖起一个模拟太阳的框架，以便精确校准摄像机。为了保护飞行员眼睛，后座弹射座椅必须被降到最低位置，这就导致了如何才能把摄像机对准太阳的问题，所以我们又为后座制造了一个瞄准具，也就是一个带2厘米×2厘米窗口的小铝框，上面贴上了半透明方格纸。只要把方格纸中心对准太阳，就能让摄像机拍摄到日食，们那一代战斗机飞行员都很熟悉这个瞄准程序。为了保护眼镜不受太阳光伤害，我们在飞行员头盔的遮阳镜上贴了从阿根廷和墨西哥进口的特殊滤膜。

幸运的科学家在日全食之前大约8-10天确认，月亮将移动到与日全食那天太阳完全相同的位置，尽管是在晚上，这也是一次难得训练机会。科学家们给出的时间是晚上11：35小时左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起飞执行了这次任务，虽然那部白天摄像机没能拍下清晰的胶卷，但使用瞄准器对准太阳的操作方式经过了验证，表现很好。


对米格-25追逐日食的报道

飞过米格-21之后你感觉米格-25飞起来舒服吗？

我们开玩笑地把该机称为“牛车”，米格-25虽然沉重但反应灵敏，重量导致该机飞起来带很大惯性，需要飞行员提前预测。如果飞行员预测和操纵输入不及时，那么飞机就会在开始进近中上下颠簸。在爬升和任务剖面中，米格-25就像石头一样稳定。米格-25双座型适合做特技飞行，我们做过滚转、桶滚和殷麦曼，斤斗是被禁止的，因为显然平尾不足让该机完成机动。该机的地面操控性非常出色。

你有没有进行过作战训练，如截击训练？

印度空军的米格-25R是纯粹的侦察机，我们在各种演习期间遭遇过其他战斗机模拟拦截，据我所知没有一次成功。

维护米格-25R有多困难？

在米格-25上我首次接触到模块化维护概念。在驾驶过米格-21之后，我很高兴地看到“狐蝠”的大型发动机能被轻松更换，照相机模块可以轻易地被绞车和滑轮放下，电子信号情报设备也易于接触。由于该机巨大的尺寸，维护人员可以从维护口盖爬进滑出，维护很方便。


拆装方便的照相机模块

你可以把米格-25称为“古老而简单的机器”，但当时还没有其他“先进”飞机能在性能上超过它或者击落它！米格-25R的导航精度为1000公里距离最大偏移航线10公里（拍摄下90公里长的侧视照片），从未错过战略目标。对于侦察任务来说这是一种令人惊叹的飞机。

我们在米格-25服役的最初几年遇到了轮胎和燃料问题，俄国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允许我们使用邓禄普制造的轮胎和印度石油制造的航空燃料，只能依赖苏联提供这两样耗材。两伊战争的爆发使苏伊士运河的通航大受影响，所以我们的燃料和轮胎只能绕到好望角，导致飞行任务受到限制。米格-25所需的燃油并不是普通航空油料，普通飞机使用K-50航空煤油（比重0.77），而我们则需K-60航空煤油（比重0.84），较高比重对提高燃油闪点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在高速飞行中，米格-25蒙皮的温度将超过300摄氏度。

在这种高温之下，航空电子设备和照相机也需要良好的冷却系统，这是通过酒精（浓度49%的酒精溶液）实现的。米格-25R每次任务要消耗近200升酒精，降落后需要一辆后面带一个龙头的酒精车来补充（这也是苏联人如此喜欢米格-25的原因）。


所以米格-25在苏联空军里有“飞行酒馆”的绰号

在一次作战任务中，从收到命令到完成照片处理的大约需要多少时间？

嗯，米格-25R是被设计用于战略侦察的，战略侦察任务的目标一般不像战术侦察那样对时间敏感，当然如果任务紧急，你需要趴在地图上进行大约两个小时的手动平移作业（附带必要的情报输入），把航点以二进制形式输入到数据板上并在地面测试系统上进行验证。由于会有其他飞行员帮着进行航线规划，所以执行任务的飞行员可以同时听取简报，电子信号情报设备的编程也在同时进行。然后我们把数据板插入飞机航电舱的设备槽中，给惯导系统加电，这在冬季通常需要约30分钟完成，夏季需要45分钟。飞行员在此期间会在地勤的帮助下穿上代偿服，然后进入座舱。我们需要15分钟完成从发动机启动到升空的过程，之后的侦察任务会持续一个小时。一旦降落，胶卷盒会立即被拆下（拆装非常方便）并送去暗室冲洗。专业照片判读员会对半干底片进行判读，找到目标并冲印成正片，这个过程需要大约两个小时。所以保险起见一次任务从头到尾需要大约六个小时，用户收到照片还需要两小时，电子信号情报的解码与照片冲印同时进行。


米格-25R的照相窗口

成为米格-25飞行员需要什么特殊资格？

不需要，不过，所有米格-25飞行员都有驾驶米格-21的丰富经验。

在米格-25之后，你飞其他战斗机有什么感觉？

都是运动健将！也许驾驶它们的最大的乐趣时可以在天空中肆意机动（这是你驾驶米格-25时错过了的事情），飞特技、发射武器、玩让肾上腺素飙升的模拟空战。我们在米格-25上不知道过载是啥！所以在同一片天空中飞另一种战斗机感觉鹘鹰很刺激了！

你有没有担心过遭遇拦截？如果你被雷达锁定会怎样应对？

对于任何飞行员来说，不担心这个那就心太大了。正如我之前提到的，任务是隐蔽而沉默的，只需在起飞和降落时进行两次无线电通话。米格-25R上没有雷达告警系统，我们能获得的唯一警告来自己方地面雷达，在他们发现有战斗机升空拦截时。根据威胁，你要做的只是推油门开始稳定爬升，保密、速度和高度是我们唯一的武器。

在高空飞行会对飞行员的身体造成伤害吗？

我们在飞这种飞机的第一年都会接受航医检查，医生关注的问题有两个，首先是对流层的高强度紫外线，我们被要求随身携带紫外线剂量计，结果表明没有理由担心。第二个是飞行员心理上可能出现的问题，这是因为米格-25的任务与普通战斗机截然不同，在高空飞行相当孤独而寂寞。好在飞行最多持续1小时，使这个问题打了折扣。

本文访谈结束时还有什么离别的话要说吗？

米格-25R是一架极好的飞机，非常胜任自己的任务。它为飞行员执行的侦察任务提供了巨大的力量和信心。


不锈钢制造的米格-25机身非常坚固